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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市凝视马的时刻|身边的动物

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图 王昀/文
2021-02-20 22:12
来源:澎湃新闻
城市漫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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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就像是那种神交已久却极少谋面的朋友。那些不同年龄、颜色和姿态的马,多年前整天在语文课本里跑来跑去。文言文里一再讲述:马是日常的交通工具,衍生出辔、鞅等零部件,成为人的生计与礼仪,并限定了道路的宽度;马也深入语言恒久流传,比如骈文,仿佛是让文思乘上合规的马车,驰骋于纸面世界。是的,这“驰骋”也是以马为部首的汉字。

2011年7月,广州游乐场里的一匹马。本文图片均为 澎湃新闻记者 周平浪 图

这还是太过抽象。但一匹游荡的马,究竟是怎样的神情和步态,我脑海里竟全无画面。这城市里跑的都是车,马的背影早已消失,只有人们脚下的路,还被叫作马路。四面八方的马儿,到底在干什么,感受如何?它们在想什么,又想说什么?

2014年7月,横店影视城,马队的马也供游人拍照。

我面前坐着小马君。她骑过马也喜欢马,视自己为一匹欢脱的马儿。她说,因为姓马,高中就被这样叫,觉得可爱又有灵气。在她看来,这种动物充满神性和野性,只是肉不好吃。

2021年2月,就职于互联网公司的小马君。

我想起有限的几次骑马。在新疆的景区,骑上导游牵着的马儿,才能进入深林——我后来意识到,在地广人稀的新疆戈壁,相比无油可加的汽车,马才是实在可靠的脚力。还有一次是在云南,被搭售体验茶马古道,那些最为狭窄难行的山路,全都交给座下的马去翻越。

2008年,青海祁连山的马。

不过,一年多之前,我在四川凉山的大山里,听到的情况是,村民集资修了采松茸的山路之后,就骑摩托车上山,不再依靠马了。

2017年1月,四川阿坝松潘县一户人家,墙上贴的海报。

马如今在城市难得一见,肉不好吃应该是最重要的原因。由此,与马相关的高等教育资源,相比饲养其他大型牲畜的,也是要少得多了。我国农业院校的动物科学专业中, 开设与马相关课程或专业方向的高校不足十所。近年来,有的农学院开设了马学专业,但教学中所用的马属动物却是驴,许多学生甚至并未接触过马

2017年5月,云南大理的一匹马。

人所能见到的绝大多数的马,是在数千万年间,由野马为血缘主体驯化而来。而野马目前已濒临绝种。看上去,是人对马的荫蔽,使马的种群得以延续。但反过来,这也意味着,马只能听命于人的需求,否则种群延续的价值便无从谈起。用今天的话说,是马被PUA了。

2017年5月,陕西神木的一匹马。

这是有证据的。化石记录表明,动物受到驯化后,大脑会缩小,即失去原来维持生存所需的部分大脑功能。马被人驯化之后,焦虑与恐惧减少了——适应人以外的世界的动力不再,而大脑也跟着缩小了16%。这大概就是无远虑必有近忧吧。

2012年,缅甸的一匹马。

小马君之前读了七年俄语,毕业之际,面试过几家以To C业务见长的互联网公司,没见到过35岁以上的普通员工。她疑心那类工作的价值,觉得像在赚快钱,是吃年轻饭,看不到长期做的意义。

2019年,辽宁葫芦岛,一处卖海边用品的小摊。

想来十年前,我们大学毕业时,吃香的去处还是外企。如今怎么看都觉得,年轻人能进互联网大厂是好事。说来也巧,当下两个互联网巨头,创始人也都是姓马的。而作为通讯设施的互联网,也可以看作是古代的马的升级吧。

2020年10月,浙江台州,战马浮雕落在一处建筑物的墙上。

从另一面看去,人制造的机械系统对待人的方式,正与人对待动物的方式相同。马由人拣选出来使役,在劳作中成为同伴。而马也需要在自己的群体中长大。我也在照片上见到,猎人要养马养狗,让它们相互陪伴,共同获取猎物。马在成长过程中,如果没和其他动物接触,长大后就会与其他动物展开恶战。

2012年,广州一处游乐场的马匹。

如今,马不再耕地种田,也不再拉车负重;需驾马奔走的场合,只在旅游和体育产业之中闪现。人将马作为表演的道具、象征友谊的工具,甚至是海外文化交流的载体,想要把人与马的默契发扬光大。2020年9月29日,农业农村部、国家体育总局还联合印发了《全国马产业发展规划(2020—2025 年)》。马术俱乐部的数量也在增加,虽然在城市里养一群马,终究是十分奢侈的事情。

2016年11月,黑龙江黑河,鄂伦春猎人的马。

从农业跃迁到服务业,马似乎升级得光鲜亮丽;可是,由农用需求减弱而来的绝对数量减少,以及针对外在优雅形象的单向度人工选择,使得马这个种群的内在生命力不可避免地处于退化之中。

2016年11月,黑龙江黑河,鄂伦春猎人和马。

眼下,这社会经济的一浪一浪会怎么翻滚,谁知道呢。而哪怕浪潮之巅,也是要细分的。小马君选择投身于互联网大厂中针对机构业务的工作。她觉得,相比To C的业务,现在这个总归是能产生一些积淀的。

2016年11月,黑龙江黑河,鄂伦春猎人骑着马,赶着狗。

这样一来,今年春节她没能回家。因为客户节前提出一项需求,希望对就地过年的人流、车流做个评估。在不到一周里,她得协调到政府部门的数据,包括水电煤、交通等,还有自己就职的互联网公司的一些数据,比如支付、快递、外卖等。

与体制内的客户打交道,得藏起青春逼人的部分。我见到小马君时,她刚从上述客户那儿回来,穿着黑色正装,胸前挂着工牌。风风火火又稳重端庄,绝不像刚进职场一年半的莽撞少女。所谓在岗位上迅速成长,也许正是如此。

2016年11月,黑龙江黑河,鄂伦春猎人的马和狗。

终究是系统驯化了人,就像人之于马。马肩负着最美妙的隐喻,但也承受着最隐秘的恶行。马看起来特别能够忍受痛苦,因为它们延续着野外生活的基因,为了避免被掠食动物吃掉,会有意掩饰与伤痛有关的行为。

2016年11月,黑龙江黑河,鄂伦春猎人的马。

小马君说,每周还是坚持蹦个迪,喝个酒,不能忘记自己是欢脱的马儿。她没想过要成为一匹背负沉重使命的老马,希望生活轻省而简单——可以结婚生子,也可以不,但总要有自由选择的空间。

    责任编辑:吴英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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