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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的焦虑,迷失在对他人失控的边缘

2021-03-09 12:2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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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现代人焦虑,除了对一些物质的需求和未来的不确定性之外,很大程度上,焦虑都来自对身份的恐慌。比如为什么同事在升职,而我却原地不动?我爱的人究竟爱不爱我?为什么只有我受到了不公的待遇?这些恼人问题的背后都是对身份深深的焦虑所导致的。

美国著名的社会学家欧文·戈夫曼在《日常生活中的自我呈现》中,探讨过人们在走入社会,跟他人互动时的一些心理和行为状况。他指出,“不管个体心怀何种特定目的,他的兴趣总是在于控制他人的行为,尤其是他们应对自己的方式。这种控制主要是通过影响他人正在形成的情境定义而达到的。”

在认识、判断和行动之中,人们一方面发出了自己对他人的态度,同时也在积极的渴望着从他人那里收获对自身的评价。如果将这些通过行动对情境定义并规定人行为的过程打包成一个可以定义的概念的话,那就可以称之为——身份。

我们通过对他人的身份的认识,判断确定自己对他人的行为,同时我们也在他人的行为中,去推测他们对我们的判断和认识,这就好像是在一个交互行为的湖面之下,不断去发送和接受密码,人也就是在行为的象征中搜寻着彼此身份的认同。

可随着社会的发展,这个平静的湖水似乎变成了波涛汹涌的海面,原本单一清晰的人际关系地平线,变得曲折离奇。经济快速发展背后导致的人际关系中的利益纠葛日趋复杂,信息渠道的丰富让人看到原本隐藏在行为背后更多的动机,使得本来可以作出的自欺欺人的判断,已经成为负负得正,使得人无法安然在自我的谎言中直面他人的真实。

所有人都是希望被爱的,这不单纯是一种生物学角度的喜爱,而且在社会层面,爱也是对他人行为预期和控制的最好办法。斯密在《道德情操论》中写到,“被他人注意、被他人关怀,得到他人的同情、赞美和支持,这就是我们想要从一切行为中得到的价值。富有的人忘情于财富,是因为财富能够自然而然地为他吸引世界的目光。”

在这位经济学鼻祖的眼中,人对爱的需要是如此的普遍,以至于人追求财富的目的也同样是为了获得爱。时至今日,爱与财富甚至可以互相转化了,用更流行的语言来描述这种爱,就是流量。能够获得更多人的关注,上至偶像,下到网红,都可以将爱变现。所以谁又能不喜欢爱呢,谁又能忍受不被爱呢?

威廉·詹姆斯在《心理学原理》中说道“如果可行,对一个人最残忍的惩罚莫过于此:给他自由,让他在社会上逍游,却又视之无物,完全不给他丝毫的关注。”所以身份焦虑最大的一个因素,就是对爱的患得患失。

我爱谁,谁又爱我。这个爱,并不是狭义上的男欢女爱,不是由性伴随着的那种纯粹的心理的愉悦。在人类世界的天际线中,划分出明显的两个空间,其下是物质的生活,其上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注和爱意。身份不能承受之轻,就是作为某一个名字下的人,某一个职业下的人,某一个群体下的人的身份被他人所忽视,对这种爱的丧失的恐慌,是身份焦虑的核心诱因。

当然,这种概括性的归纳,往往并不能反映出真实的情况。如果没有他人的比较,人是无法衡量自身所获得关注的多少的,特别是在与自己相似的人的相处中发现,为什么大家都爱他,我做错了什么让我这么受到冷落?

休谟在《人性论》中就表达了这一深刻的洞见,“产生这种妒忌的不是自己与他人之间的远远不成比例,反而是我们的互相接近。一个普通的士兵对他的将领不如对军曹或班长那样妒忌,一个卓越的作家遭不到一般平庸的小文人的多大的妒忌,而却遭到和他地位相近的作家的妒忌。”

而这也恰好直击“身份焦虑”的核心,如果泛泛的说一个人的焦虑,可能无法明确参照对象,而身份恰好是对相似人的归类,那么只要环顾相同身份的人的境况,人们就能够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究竟少了什么。

同窗好友,同时进公司的同事,同年级的老乡,这些本来应该是社会关系中较为稳固的网络,却成为造成身份焦虑的黑洞。别人家的老公、别人家的爸爸、别人家的孩子,别人,就是地狱。而这个别人,往往就是那些身边跟我们身份相近的人。

甚至,即便是我们完全接触不到,并不在身边的人,也同样是我们身份焦虑的来源。其实,人们不太会为了那些跟自己没有相似性的人而感到焦虑,对那些商界大佬们,身价百亿只会让人艳羡。不过一旦发现,某个大佬与自己同年生人的时候,艳羡中就逐渐产生了浓浓的酸味,一种自动的身份比较就开始了。

除了一些自然的身份属性的比较,还有更多的实在人的行为本身,威廉·詹姆斯曾说,“对于我们未曾想去尝试的事情,就不可用成败来衡量;既无失败,何来羞辱?人生在世,我们的自尊完全受制于时时鞭策我们的理想以及我们为理想所付诸的行动,取决于我们实际的现状同我们对自身期待之间的比率。可以用公式表达如下:自尊=实际的成就/对自己的期待。”

如果说,人会将自己的理想也设置一个未来将要到达的身份的话,那么为了这个身份所做出的一切努力,都会在社会的同样的情境下被反复的比较,这种焦虑是源自对自我的肯定和认同的过程,但形式上却是不断地在与他人的对比中理解自我价值的过程。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种身份的焦虑是不可避免的。芝加哥学派社会学家的罗伯特·E·帕克曾说——在西方文化中,人这个词,最初的含义是一种面具,这也许并不是历史的偶然,而是对下述事实的认可:无论在何处,每个人总是或多或少的意识到自己正在扮演一种角色,正是在这些角色中;我们互相了解,也正是在这些角色中,我们认识了自己。

莎士比亚也曾说,世界是个舞台,男男女女不过是演员,他们都有下场的时候,也都有上场的时候。在舞台上,人们扮演了一个角色,拥有了一个身份,而在身份之下,去获得该身份应有的尊重,包括他人的,也包括自尊。

但这种尊重的脆弱与不稳定,仿佛人在不被告知的情况下,可能会随时失掉它,失去了尊重,也就失去了身份,失去了身份也就失去了在世界大舞台上表演的资格。这就如同对失去工作的恐慌,对失去他人爱的焦虑,对失去某个关系的担忧。

既然身份的脆弱无可避免,那么想要抵抗脆弱性,想要减轻焦虑感,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将身份多元化,身份价值判断的丰富化,通俗的来说,一人分饰多角色,哪怕丢了一个角色,还能够继续演下去,再有别执着于对他人眼中自己的求证,在内心寻求一些恒定的判断标准,坚信自己是一个好演员,扮演的是一个好的身份,这样一切就不会在风吹草动之中烟消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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