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丨老阿哥范志毅

我们这代人是看着范志毅踢球的。

1996年央视春晚首设分会场，一代曲艺掌门姜昆化身球迷姜球球跑到上海分会场与戴志诚合作了一段《其实你不懂我的心》，盛赞95甲A冠军上海申花，上海会场更是拉起了“球迷与中国足球心连心”的横幅。球市红火，球迷用心，可见一斑。

镜头切到第一排观众席，对着范大将军狂扫，而且毫不避讳地特写大将军和身边的女友。在大年三十国家综艺的镜头里如此高光地扒一对情侣也算是罕见，但也算是共全国人民的情了。

彼时的大将军红得无以复加，英雄身边怎能没有美女？

耸肩脾气暴，人们习惯把范志毅叫做范大将军。大将军是什么？无非是在最激烈的战斗打响之时身先士卒，敢于冲锋陷阵，士气高昂还要气定神闲。就是大家都慌了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你要站出来，不管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超级门神。

尽管后来他踢飞了那个遗憾整个职业生涯的点球，但历史再往前倒推五秒钟，又有谁敢走向点球点呢？ “结果导向”的当下，“过程担当”是不是很不值得一提？勇气不是与生俱来的，也不是每一个人的肩膀都能扛得起历史的骂名。

跟后来人是很难描述大将军当年的风采，即使用一连串的弹幕也不行——如果你不亲身经历那个简单而快乐的90年代。那些在一幕幕一场场酣畅淋漓的比赛后，足球老记们骚气四溢的文字，足够让你热血沸腾回味悠长。

在远离球场的那些日子，大将军经常会成为话题人物，上了社会新闻的版面，风风雨雨，球场上是明星，球场下就是凡人一个。不过，名气加过身的人在日后庸常的岁月里要默默活着，本身就是个难事。

但球迷的眼中，这些都不过是人设魅力指数的一次升级，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没有魄力又哪来的魅力，没有魅力又哪来的魄力，这两个力都没有，又怎么能在场上一呼百应？

作为根宝一生的爱徒，范大将军每年初二都要去给根宝拜年和祝寿，帮着师母料理一大摊子。根宝基地天伦之乐的笑声激荡人心。根宝都78了，给一众弟子谆谆教导。他告诉孩子们，你们球场上的日子还长，而从球场上下来了，那些未来的日子还要长……

年少轻狂，父慈子孝，就像是大将军岁月的一体两面，这样的故事总是在街头巷尾口口相传。

上海是一个海纳百川的城市，有海派审美，有海上文坛，也有石库门弄堂，各领风骚。而海上幽默是另外一番景象，从小听着滑稽戏长大的一代人，从本土沪语转换而出的词汇和节奏，以一口洋泾浜的沪普脱口而出，自成一派，很有味道。

我在上海生活许久，这些年渐渐发现，上海人的幽默是日常而友好的，即使声量偶有放大，定不会拿你开涮，那种纯粹的消遣真不叫幽默。

吐槽大会上的范志毅，更像是一个纯正的上海老阿哥。一如多年前的球迷叫他范大将军。他在舞台上娓娓道来，家常地就像在弄堂口咪着半杯老酒跟你一边回忆当年的英雄往事，一边吐槽当下的种种。不少观众还在关心有没有台本，那其实一点不重要。到了他这份上，中国体育那点事，他完全可以张口就来。而你们说的这些出圈、带劲，不过就是弄堂口老阿哥们的日常聊天罢了。

当然，有人说，如果用上海话讲，还要闹猛。我完全同意，那一定是吐沫横飞，旁若无人了。他吐槽周郭二人算是轻的，真要把舞台换了球场，他早就肩膀一耸骂开了，你们这些小赤佬，这么好的条件，也能打成这样。

大将军还提到了姚主席。是的，吐槽都是玩笑，姚主席也不会当真的。这两天正好看到有人在圈里推了一则视频，两位上海男人，一个是速度一个是高度，视频的对白主要就是“兄弟，快来救驾”。仔细想想，这么多年，那位大个子男人不风趣吗？那位闪电一样的男子不风趣吗？这些幽默不是装出来的，更不是艺术创造出来的，更多是一种笑面人生的态度。没有这些打底，又怎么挺过那些风风雨雨，又怎么能够面对辉煌过后平淡如水的日子。

岁月长，衣衫薄。从神坛回归弄堂口的老阿哥终将越来越柔软。弄堂里的烟火气熏出来的浓油赤酱总是有一味甘甜，正像上海老酒，不辣、微醺，一醉释然。

而那些弄堂，也历经风风雨雨，“表面上是袒露的，实际上也有着曲折的内心。他们也全都是用手掬水，掬一捧漏一半地掬满一池，燕子衔泥衔一口掉半口地筑起一巢的，没有半点偷懒和取巧。”弄堂背阴处，如果还有绿苔，那可能就是老阿哥们心口结的疤，要靠时间来抚平。

设计 王璐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