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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与黎明》:“英格兰的时间开始了”

格瓦拉
2021-03-17 17:1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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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世纪末11世纪初,不列颠处于盎格鲁-萨克逊时期,此前经历了罗马帝国在不列颠的统治终结,七国争霸,北欧海盗入侵横行肆虐,威尔士人时常骚扰劫掠,英格兰长期动荡、内外交困、民不聊生。这也是黑暗中世纪阴翳笼罩最深沉的时期。罗马征服是英国有文字历史的开端,而罗马势力的离开让英国历史再度暗淡。正是这混乱黑暗的时代背景,给了肯·福莱特无限的创作热情,暗夜既已深沉,黎明的光剑终将刺破黑暗。

被我国网友戏称为通宵小说大师的肯·福莱特依然笔耕不辍。《巨人的陨落》让我们重新认识了此前一直在简体中文世界有遗珠之憾的肯叔,引发了阅读狂潮;《圣殿春秋》的再版让我们再次领略引人入胜的大师是怎样开始书写不为人知的历史的传奇。而随着肯·福莱特创作生涯至关重要的两个历史三部曲的终结,我们不禁要问,这个人类睡眠的天敌还能给我们带来怎样的震撼。而在疫情肆虐的2020年,在乔治·R·R·马丁都在宣称传《权力的游戏》第六部《凛冬的寒风》即将收尾之时,我们迎来了老肯的新作《暗夜与黎明》。

肯·福莱特

肯·福莱特给本书定名为《暗夜与黎明》正是取自《圣经·创世记1:5》: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在抵抗维京入侵的过程中,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民族认同感和凝聚力得到空前加强,入侵并定居英格兰的维京人与当地人碰撞与融合,自身逐渐演变成英格兰民族的一分子,客观上加强了英格兰的统一进程。黑暗的幕布被撕裂,文明的曙光已经显现,英格兰的时间开始了。

故事依旧发生在王桥。肯·福莱特中世纪三部曲故事的发轫之地,同时也是主要故事背景地,在横跨31年的创作生涯中,他终究不忘初心,回到故事的源头,带领我们去探索、发现王桥如何从一个破败、荒凉、肮脏的名为德朗渡口的小镇发展成为欣欣向荣的城市的。

正如卡尔维诺在《美国讲稿》中写道的:当巴尔扎克开始写《费拉居斯》时,他感到自己必须着手去做的,是一项庞大的事业:把一座城市变成一部小说;把城市的区域和街道当成角色,赋予每个角色完全相异的性格;使人物和情景活灵活现起来,如同植物自发地从这条街或那条街的道旁猛长起来。肯·福莱特围绕王桥这座他虚构出来的城市倾注了比以往所有小说更多的心血,《暗夜与黎明》同中世纪三部曲一起,形成了王桥中世纪王桥宇宙,也是肯·福莱特对他心目中的这座城市最盛大最绚烂的颂歌。

王桥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肯·福莱特所深爱的。他用文字在这里建造渡船,开凿运河,架设浮桥,规划街道,建筑石制教堂,兴起集市,见证宗教神迹。在王桥生活的人民又在这里生生不息,他们奋斗、交流、埋头苦干,有相互攻讦也有逆来顺受,有麻木不仁也有勇敢抗争,他们的日常构成了城镇的荣辱,从筚路蓝缕到熙熙攘攘,王桥就在纵横阡陌之间从一个个街区和一个个市场的交错中繁盛起来。

肯·福莱特一向擅长使用视点人物写作手法创作小说,小说情节跌宕起伏,荡气回肠亦是吸引读者的法宝。《暗夜与黎明》同样充满了家族的兴衰、权力的争斗、诡诈的谋略和刻骨铭心的爱情,同时这一部将最重的笔触投向了命如草芥的底层民众,他们努力的生活显得格外的动人。

这一次肯·福莱特更加返璞归真,化繁为简,他收起了以往作品那些宏大的叙事来推进故事情节手法,将更深远的目光投向了大时代背景下那些更为普通的人。这种更加贴近大地的创作手法,就如同维克多·雨果收起了昔日创作《克伦威尔》的锋芒,而积蓄起惊天的才华,俯下身去关照底层民众而创作出伟大的《悲惨世界》。肯·福莱特就像一个精力充沛而格斗技艺精湛的拳手,收回以往华丽的拳术,蓄势打出更加朴实无华却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拳头。

“西塞罗观望着民众,他看到今日的民众早已不再是他曾梦想的英勇的、古老的罗马民族的庶民,而是一群蜕化变质、只关心实惠和享乐——只关心吃喝玩乐的芸芸众生。这些民众向布鲁图斯和卡西乌斯这样的密谋分子仅仅欢呼了一天;第二天,他们就向安东尼欢呼了——安东尼号召他们向密谋分子报仇;第三天,他们又向多拉贝拉欢呼了——此人指挥别人把恺撒的雕像打倒在地。”茨威格在《人类群星闪耀时》中《西塞罗》篇中写下了如许文字。虽然描述的是公元前古罗马的民众,但和黑暗中世纪被思想禁锢的民众的盲目、愚昧如出一辙。群众固然有这许多缺点,但是处于黎明前英格兰人已经开始觉醒,属于他们的时间就要开始了。

乔万尼·薄伽丘在《十日谈》中写道:“造化有时候把一个高贵的灵魂安在卑贱的躯体里,命运又让一个具有高贵灵魂的躯体干着卑贱的行业”。《暗夜与黎明》中的三大主人公,失去家园的建筑工匠、受到排挤打压的修士、来自诺曼底为爱而来却受尽屈辱的贵族之女都像我们展示了什么样的灵魂才是高贵的灵魂。这也正是贯穿肯·福莱特历史小说创作核心的继承自文艺复兴传统的人文主义思想。无论是《圣殿春秋》的主角汤姆,还是《巨人的陨落》的主角比利他们从事这工匠、矿工这样普通的职业,是如你我每天擦肩而过的普通人。但正是这些普通的民众锲而不舍的生活,为自身的幸福百折不挠,成为自己的主宰,才推动了历史滚滚向前。《十日谈》被称为“人曲”,而《暗夜与黎明》也正是挣扎于黑暗之中,人性复苏,与命运抗争,实现自我价值的“人曲”。

暗夜之中,作奸犯科之徒逍遥法外、贪赃枉法徇私舞弊之徒大行其道、犯上作乱之人道路以目。公平与秩序似乎遥不可及。国王、贵族与教会相互制衡,不列颠缺乏强有力的统治力量,战乱和割据连续不断,大地四分五裂。底层民众被维京海盗虐杀、被苛捐杂税压得抬不起头、被气候影响时常食不果腹,艰难度日。

肯·福莱特寥寥数笔即勾勒出黑暗中那些深重的苦难:“所有农民都在过着这种不牢靠的生活,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能否靠当年的收获撑到明年的丰收季节”。

“上等人犯了罪,却可以全身而退;下等人即便只是被逼作恶,也要遭到残酷的责罚。公正被扭曲至此,这其中到底包含了怎样的上帝旨意呢”。“他常常惊讶于骗人是多么简单,如果你拥有某种地位,那就尤其容易。这群好骗的蠢货,无论将来落得什么下场,都是他们自找的”。本书大反派温斯坦屡次作奸犯科,作为主教犯下渎职、强奸、伪造货币、谋杀领主等种种罪恶却能全身而退。

那么,面对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的黑暗,肯·福莱特却发出了这样的声音,“我们活在一个充满残酷、愚昧和痛苦的世界,我们要让它变得更好。当邪恶在我们面前大行其道时,我们绝不能视若无睹”。

人民虽然孱弱,却也要勇敢地追求公平与秩序,追求朗朗乾坤中的光明。“那些犯下盗窃、强奸、谋杀罪行的男人全有母亲,许多还有爱他们的妻子和需要他们养育的孩子。但他们杀害了别的女人的丈夫,将别人的孩子卖为奴隶,还夺走了别人毕生积蓄去酒馆和妓院挥霍。这样的犯罪必须得到惩罚”。

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中写下: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小说的主人公们也正是这样百折不挠地扼住自己命运的咽喉。善良的教士和用自己行动赢得人们尊重的工匠有这样激昂的对话“埃德加对奥尔德雷德说:这是你坚持不懈的成果。你经历了一个又一个挫折——大部分是奸邪之徒对的蓄意打击——但你从未放弃,你每次被打翻在地,都会爬起来重新开始”。

我们的修道院为什么会存在?我们该扮演什么角色?我们要参与贵族和高级神职人员的权力斗争嘛?还是说,我们的职责是脱离俗世,在平静之中崇拜上帝,对周围肆虐的俗世生活的风暴置若罔闻?出世与入世,是任由邪恶笼罩在道德俯照不到的阴暗角落还是奋起抗争,让世间风清气朗。小说三个主人公之一,通过孜孜不倦地奋斗最后当上温切斯特大主教并振兴了王桥修道院的奥尔德雷德诠释了虔诚的修士也能在世俗中渡人渡己。

肯·福莱特同样延续了在其他几部历史小说中对女性的尊重和对女性实现自我、参与社会事务的赞美。无论是平民妇女、异教徒医女、贵族女性甚至是奴隶女孩,她们身上都饱含人性的光芒,充满善良、温柔、坚韧不拔的美德。

小说主人公工匠埃德加的母亲,“她是个强大的女人,生活中出现问题的时候,她不会浪费时间哀叹命运,而是马上去将事情摆正”。正是这样强大的女性塑造了打不垮、催不悔,永远热情向上的埃德加的性格。

而本书女主角,贵族女性蕾格娜不仅秀外慧中、蕙质兰心,而且雄才大略,并且追求公平与正义。她的思想深邃而令人警醒:“奴隶一个人对灵魂是没有好处的。残忍成了常事+法律对虐待奴隶的行为做了相关规定,但没有得到执行,而且只是轻微的惩罚。对他人施以拳脚、强奸,甚至杀戮,已让人类最恶毒的天性原形毕露”。

《暗夜与黎明》

肯·福莱特再一次在鲜有其他小说家触及的中世纪早期与中期交替的时代背景开辟出了新的篇章。某种程度上填补了《贝奥武夫》以来,那个时代的空白,而不同于英雄史诗,《暗夜与黎明》是平凡人奋斗的史诗,是对命运不公欣然应战的史诗,是对劳动者赞美的史诗。

风云聚散,云舒云卷,在黑暗中世纪不列颠大地上的人们还将经历漫长的岁月,积蓄力量、争取统一、经历黑死病等巨大灾难的考验、谋求变革,如你所知不列颠和整个欧洲大地终将被文艺复兴的烈火点燃。时间开始了,它不会因为任何事情停留,虽然前路还有泥淖和黑暗,但是黎明之光已经在漆黑的天幕上撕开了罅隙,它终将把光明送达。

    责任编辑:臧继贤
    校对:刘威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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