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屐履声声涉书山 墨痕淡淡留心影——访白族著名学者张文勋

2021-03-17 09:3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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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时报全媒体记者  李航

“年逾九秩物华新,百岁可期燕语频。秋去冬来星斗焕,红颜白发见精神。”这是今年95岁的白族著名学者、云南大学教授张文勋写的一首七绝。这首七绝可说是张文勋晚年精神气韵的真实写照,迈向期颐之年的他仍以矍铄的精神、从容的心态跋涉在自己的学术道路上,仍在关注教育事业、关心指导学生,写作发表文章,参加各种学术活动……

之所以能有如此旺盛的学术精力,张文勋笑着告诉记者:“我出生于二十世纪初,经历过抗日战争、新中国成立、改革开放等许多重大事件,可以说是与新中国一同成长起来的。现在,时逢盛世,我能够赶上现在这样一个伟大时代,是我的幸运。在党和国家的关心、爱护下,我一生读书、写书、教书,取得了一些学术成就,得到了党和国家的认可,欣逢盛世当不负盛世,愿作春蚕永吐丝。”

屐履涉书山

“苍洱毓秀”四字,道出了大理的苍山、洱海不仅孕育了秀丽宜人的风花雪月,还滋养了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一代代优秀儿女,张文勋便是其中之一。他1926年出生在洱源县凤羽乡包大邑(今起凤村)的一户农家,少年丧父,大哥从军,大姐早嫁,从小便和母亲相依为命。

“我五岁进私塾读书,初学《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一年后读‘四书’。学习之初,先生只要求背诵,三年后才开讲内容。我母亲对我的学习要求很严格,不仅每天询问我在学堂的学习情况,晚上还督促我复习诵读课文。1935年,村里成立新式小学,我得以学习新文化。1941年,我小学毕业考入洱源县立初级中学。在小学、初中读书期间,我仍然在学习古文,这为我今后研究中国传统文化打下了较扎实的国文基础。”张文勋回忆说。

后来,张文勋在大哥的支持和帮助下,继续读完高中。1948年,他被云南大学文史系录取。大学期间,张文勋埋头苦学,阅读了大量文学作品和文艺理论著作,对文艺理论研究产生了浓厚兴趣。1952年,著名学者刘尧民先生任云大中文系主任,刘尧民有深厚的国学功底,他在学业上很器重张文勋,对张文勋产生了很大的影响。1953年是张文勋在大学学习的最后一年,在最后一学期,著名学者刘文典先生讲授《温李诗》和《文选学》,张文勋学到了很多古诗词和国学知识。

“我算是刘文典先生的关门弟子。在上大学期间,他讲授的《文选学》对我以后研究中国古代文艺理论、文艺美学产生了重要影响。大学毕业后,我留校任教。我们云大校长李广田先生在云大校门外的王九龄故居,专门给刘文典先生开辟了一个杜甫研究室,请他给中文系的年轻教师上课,当时叫做‘开小灶’。他告诉我们读书要读原典,认字不能马马虎虎!”张文勋说,“他给我们讲课的时候讲笑话,他说有一个学生把荀子读成笋子,太丢人了。又有另外一个学生把《新华字典》随时装在口袋里面,班上的同学就笑话他,说《新华字典》是小学生用的,大学生怎么还用。刘文典先生就说这个学生才是做学问的学生,不认识的字马上查字典,就不会把荀子念成笋(繁体写作筍)子。老先生的学风对我影响很深,我现在读书做学问,字典是随时放在身边、随时查的。从老先生那里,我学到如何读古书、如何做学问。”

张文勋最终确定研究中国古代文论、古代文艺美学,起因是1954年到1956年他被推荐到北京大学进修文艺理论。“办进修班的目的是为全国综合性大学中文系培养一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教师,学习期间,北大中文系主任杨晦先生在课上讲到了许多中国古代的文学理论,引起了我的学习和研究兴趣。那时,我还在琉璃厂旧书店买到一本文化书店的石印本《文心雕龙》,回校阅读后,对中国有这样高深的文学理论深感惊叹。这两年我深深地认识到学习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学习西方文艺理论,最终还是要和中国的实际相结合,立足于中国的历史传统与现实生活土壤。从那时起,我就把目光投向了丰富多彩的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努力去发掘、弘扬我国古代优秀文化传统,以期建立真正具有中国自己民族特色的崭新的文艺理论。”张文勋说。

至此,张文勋确定了自己的研究方向,开启了自己的学术探索道路,屐履声声涉书山,朝着自己确定的研究方向一步一个脚印地上下求索。

墨痕留心影

“我一辈子就是读书做学问,做学问用的也是笨鸟先飞的办法,在做学问当中,做到多读、多思、多问、多写,写读书笔记、写日记,我的读书笔记、日记已经写了将近一百多本,这就是我做学问的笨办法。”张文勋这样介绍自己的治学方法。

墨痕淡淡留心影。从1956年9月,张文勋返回云大,走上讲台,为大学三、四年级的学生讲授《文学理论》,他就开始一边上课教学一边做学问。1979年,张文勋被任命为云大中文系主任。同年,他主持筹办的“中国古代文艺理论学术讨论及教材编写会”在昆明安宁温泉开幕,名家汇聚,成立了“中国古代文论学会”,他当选为常务理事。张文勋虽然工作繁忙,但仍然潜心学术,每年都发表了有关《文心雕龙》或古代文艺理论研究的文章,由文章写作到书籍著述,一步步跋涉而来,《刘勰的文学史论》《中国古代文学理论论稿》《儒道佛美学思想探索》《华夏文化与审美意识》《〈文心雕龙〉探秘》《〈文心雕龙〉研究史》《儒道佛美学思想源流》等书籍相继出版。他一开始就以《文心雕龙》研究在国内学术界崭露头角,后又以丰硕的“龙学”研究成果奠定了“龙学”大家的地位,之后因对儒道佛美学思想的独到见解、对中国传统审美文化的现代诠释而备受同行学者称道。

作为地方性学者,张文勋也对民族文化和地方文化的研究建树颇多。1958年9月,云南省委宣传部组织开展云南民间文学调研工作,分为大理白族文学、西双版纳傣族文学、丽江纳西族文学和楚雄彝族文学四个调查队。张文勋任大理白族文学调查队队长,率队先后到大理、洱源、鹤庆、弥渡等县进行调研,收集了民歌、民间故事、戏曲和大量文化资料,为《白族文学史》写作奠定了基础。他担任该书的总编,承担书中多个章节的写作,最终完成了初稿和初稿修改稿。《白族文学史》(初稿)1959年编写完成后,就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出版。1979年2月,中国社会科学院在昆明召开“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史编写座谈会”,会上提出要修订和完善《白族文学史》,张文勋任主编。从1980年开始,再次调查收集资料,编写《白族文学史》(修订本)。《白族文学史》是我国少数民族族别文学史中较早的一种,曾获“1979至1989年少数民族文学研究成果优秀著作奖”和中国民间文学研究会颁发的“特别奖”。

1990年,云南大学中国西南边疆民族经济文化研究中心成立,张文勋受命出任中心主任。“我国西南边疆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地区,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西南各族人民创造了丰富多彩而富有民族特色的民族文化,为灿烂的中华文化作出了贡献。研究西南边疆民族经济文化的历史和现状,为我国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服务,是时代赋予我们的责任。云大历史悠久,早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一批著名学者就开始了对西南民族地区社会经济文化的研究,成立了‘西南文化研究室’。他们辛勤耕耘,出版了‘西南文化研究丛书’,其中不少著作至今仍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为弘扬民族文化、发展西南边疆学术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也为提升云大的学术水平和教学水平作出了重要贡献。新时期,云大继往开来,决定成立西南边疆民族经济文化研究中心,是为了发挥云大文科综合优势,为我国西南边疆民族地区经济社会文化发展作出力所能及的贡献。”张文勋这样回忆研究中心成立的初衷。

研究中心成立后,张文勋和中心副主任李子贤教授积极筹备,先后在大理、个旧等地召开了在全国有影响力的民族文化学术研讨会,主编出版了《文化·历史·民俗——西南少数民族文化论集》《滇文化与民族审美》等“云南大学中国西南边疆民族经济文化研究丛书”,起到了学术服务社会发展的积极作用。

2003年,77岁的张文勋受聘为云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他立即向省领导建议重新校点出版《云南丛书》。2011年,张文勋呼吁校订重印出版的《云南丛书》正式出版。张文勋作了《题新版〈云南丛书〉首发》七绝一首。诗中写道:“筚路蓝缕忆昔年,丛书编就赖先贤。尘封散佚多残卷,完璧而今见尧天。”“盛世修史、编纂图书,自古皆然,是千秋万代之业。”张文勋说,“这几年,我一直在主持编写6卷本的《白族通史》,现在书已经编写完成,不久就能出版。”

“文著等身身不老”,到目前为止,张文勋的文集有十二卷,近五百万字。雪泥鸿爪,文以载道,这些淡淡墨痕就像一串串脚印,还在向远处延伸……

春蚕永吐丝

2020年12月30日,云南大学历史博物馆正式开馆,云大有了自己的博物馆。在开馆仪式上,张文勋将个人收藏的300余件与国内外名家师友的信札捐赠给云大博物馆收藏。回顾过往,张文勋在2012年云大九十周年校庆时,把自己所藏的4000多册图书,捐赠给云大图书馆,云大为此专门在图书馆建立“文勋书屋”图书室。

2009年11月17日,云南省人民政府举行第二届“兴滇人才奖”颁奖大会,张文勋获得第二届“兴滇人才奖”。他当即表示要把奖金30万元全部捐献给云大,设立“张文勋奖学金”,以奖励在社会科学领域有学术研究成果的研究生。第二年7月30日,云南大学在科学馆举行了“张文勋奖学金启动暨《当代学者张文勋》赠书仪式”。经过数月的策划,云南大学配套出资30万元,云南省人民政府资助40万元,设立共计100万元的“张文勋奖学金”,实现了张文勋培育、鼓励后学的愿望。

张文勋说:“学术是公器,教师也是公器。我的生命和我的事业,都和云南大学的发展息息相关,我的一生是平常的人生,无非就是读书、教书、写书而已,捐赠书信、手稿、藏书,设立奖学金只是为了聊表我作为‘云大人’的心意,我把这一切都看成是我‘读书、写书、教书’的延续,也算是我向党、向人民所做的汇报。我最大的喜悦,莫过于我亲眼看到我的许多云大学子能在各行各业事业有成,成为国家栋梁之材。在学术上,我所从事研究的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古代文艺美学学科,在省内已有了一支很有实力的学术梯队,使学科有新的发展,形成云大的传统学科,在我国学术界有一定的地位。总之就是希望文脉有继,生生不息,薪火传承,后来居上。”

张文勋的学生段炳昌教授对此深有所感:“文勋先生默默地担负着知识分子应尽的使命,忠实于自己的职守,勤勤恳恳地做着分内应该做的工作,以丰富的学识,闪光的才智,耿介不阿的人格操守,诲人不倦,著述不止,培育了一代又一代莘莘学子,写下了一部又一部具有真知灼见的学术著作。多少风浪,未尝颓其志;名利当前,未尝动其心,他一直全身心地投入到守护、光大中国文化的事业中。张文勋先生为人宽厚而雍容,洞明世事,冷静沉着,这和他学术上追求以细针密缕之功夫,做平正笃实之学问是一致的。”

“愿作春蚕永吐丝”,张文勋还将继续全身心地投入到守护、光大中国文化的事业中,走自己的路,屐履声声涉书山,墨痕淡淡留心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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