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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统战 | 探寻二疏及二疏文化承传(六)

2021-03-29 23:5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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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书·疏广》之与汉晋时期士人出处、养老抉择

苏轼之景疏楼《二疏图赞》

注:1.《嘉庆海州直隶州志》载,石曼卿通判海州时,“以州东北二古墓为二疏墓,刻碑其旁,后遂收入图经,建有景疏楼”。其楼故址,在海州治所东北,即平山村南,万金坝头。飞檐斗拱,金碧辉煌。临海而建,颇为壮观。苏东坡曾登临畅饮,且有诗词道及。

2.沈括《梦溪笔谈卷四辨证二》载:海州东海县西北有二古墓,《图志》谓之“黄儿墓”。有一石碑,已漫灭不可读,莫知黄儿者何人。石延年通判海州,因行县见之,曰:“汉二疏,东海人,此必其墓也。”遂谓之“二疏墓”,刻碑于其傍;后人又收入《图经》。余按,疏广,东海兰陵人,兰陵今属沂州承县;今东海县乃汉之赣榆,自属琅琊郡,非古人之东海也。今承县东四十里自有疏广墓,其东又二里有疏受墓。延年不讲地志,但见今谓之东海县,遂以“二疏”名之,极为乖误。

3.《二疏生平及故里探》有记,不复述。

概略汪春泓文为记

惟天为健,而不干时。沈潜刚克,以燮和之。于赫汉高,以智力王。凛然君臣,师友道丧。孝宣中兴,以法驭人。杀盖、韩、杨,盖三良臣。先生怜之,振袂脱屣。使知区区,不足骄士。此意莫陈,千载于今。我观画图,涕下沾襟。

战国时代,士人偶像,当首推鲁仲连。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然若无所事事,侈谈“独善其身”,则相去甚远。故鲁仲连功成身退,亦须凭借“功成”为其一生光辉之前提,否则亦属无谓之人矣。《史记·鲁仲连列传》记载其人:“而不肯仕宦任职,好持高节。”出于对先秦政治的深刻认识,鲁仲连挺身而出,帮助赵国,解秦军之围,并坚拒平原君封官、千金之酬谢,翩然而去,充分展现其人格狷介与高洁。

一旦天下一统,鲁仲连高则高矣,却高不可攀,此缘于现实环境发生变化,士人活动空间收窄。若仅坚守高节,如鲁仲连,此种人生道路,与之相类者,譬如《史记·伯夷列传》,其中伯夷、叔齐“义不食周粟”,采薇首阳山,止剩饿死一途。于是,人在社会,君臣关系,虽“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庶几符合实情,但无论如何,对于政治,士人总有出处两端之选择。

前汉之《汉书·疏广》提供了迥异于苏武等人的另一种人生模式,其传记载:“疏广字仲翁,东海兰陵人也。少好学,明《春秋》,家居教授。”《春秋》之公羊学在宣帝时恰为显学,故朝廷征之为博士、太中大夫。在宣帝地节三年,立皇太子,选疏广为少傅,数月,徙为太傅;身为疏广侄子,疏受亦以贤良举为太子家令,好礼恭谨,机敏有口才,宣帝幸太子宫,疏受应对得体,因此,承蒙宣帝赏识,拜为太子少傅。

宣帝外家许氏欲争夺太子监护权,疏广婉谏,得到宣帝支持。于是,在汉初以来,罕见地出现叔侄并为师傅的景象,朝廷以为荣。《汉书·疏广》载:在位五岁,皇太子年十二,通《论语》《孝经》。广谓受曰:“吾闻‘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今仕至二千石,宦成名立,如此不去,惧有后悔,岂如父子归老故乡,以寿命终,不亦善乎?”广遂上疏乞骸骨,上以其年笃老,皆许之。

在一定意义上,士人投身仕途,目的是为了缓解陷于穷困之窘迫。士人精神之学统、道统,本应独立守清,何以与王权政统发生交集?毋庸讳言,士人利禄之亟需,乃沟通两边之津梁。《汉书·韦贤传》云:“故邹鲁谚曰:‘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通经,入仕,其与俸禄的等价关系,早就为世所皆知;如东方朔戒其子:“以仕易农。”此乃智者选择。《汉书·疏广》中,“加赐黄金二十斤,皇太子赠以五十斤”,此叙述十分显眼,涉及二疏告别仕途后的生存状况,不容当事人及后世读者不格外重视,出仕遂成为职业及利禄行为。除此之外,其忠贞不二性则被弱化,换言之,二疏颠覆了《苏武传》等《汉书》所宣传的诸如苏武等节士。

二疏之立身大节,树立楷模,那就是出处裕如,卑亢有节,为解决古代士人人生之犹疑,具有极大的示范意义;而古人还须面对生老病死。对此,二疏启迪,同样贡献良多。儒家“不知生,焉知死”,关于生死,经常避而不谈,实际上,“死生亦大矣”,《汉书·疏广》记载:“广既归乡里,日令家共具设酒食,请族人故旧宾客,与相娱乐。数问其家金余尚有几所,趣买以共具。居岁余,广子孙窃谓其昆弟老人广所爱信者曰:‘孙几及君时颇立产业基址,今日饮食费且尽。宜从丈人所,劝说君买田宅。’老人即以闲暇时为广言此计,广曰:‘吾岂老悖不念子孙哉?顾自有旧田庐,令子孙勤力其中,足以共衣食,与凡人齐。今复增益之以为赢余,但教子孙怠惰耳。贤而多财,则损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且夫富者,众人之怨也;吾既亡以教化子孙,不欲益其过而生怨。又此金者,圣主所以惠养老臣也,故乐与乡党宗族共飨其赐,以尽吾余日,不亦可乎!’于是族人说服。皆以寿终。”生命逐渐靠近终点,如何处置金钱,或者身外之物,疏广显得旷达、睿智,他视赐金为“圣主所以惠养老臣也”,并不认同子孙用作本钱以求田问舍,乐以此作酒食之资,与族人故旧宾客尽欢共享。此关涉汉人养老大问题,对于了解汉代社会生活史,具有管中窥豹之助益。

汉代为何大力提倡孝道?在子孙一端,从根本而言,当物质匮乏,赡养老辈亲人必须被强化为子孙社会天则,否则,若食物不足,人类会如动物一般,遗弃丧失劳力者,而孝道舆论则堵塞了不孝子孙逃避责任的借口。而在父母,对子孙爱之不尽,关爱子孙,无所不用其极,两者都存在误区。然则,子孙尽孝,虽属天经地义,而作为渐渐老去的老者,幻想不成为子孙之累赘。换言之,人人都会有疾病衰老之日,人生结局,最终陷于苦痛,如何缓释此种人类悲哀?于是,拥有财富,扮演潇洒、富足的强者,不沦为被动地为子孙所赡养的老翁,始终主宰一己之生命,则是古代士人的普遍梦想。而手握多金,并且来自皇家恩赐,那是至为风光之事,几乎达成士人财富梦想之极致!而《汉书·疏广》描述,疏广既得金,却又疏于财,其财富观、子孙观均臻乎“物物而不物于物”(《庄子·山木》)之境界,不以财富为意,实质上是要表达其自然而不扭曲的人生观。因为财富之过甚或不足,都会戕害人性,贻害子孙,二疏之为,恰到好处,对后世教益无穷。

由自古普遍人性观测,士人必然会打通儒、道两端。士人除了忧患他人、社稷、君王等之外,如何安顿自身、家庭及宗族,亦是终日萦绕脑际之大问题。中国史书往往忽略这种人性真情,而《汉书·疏广》文末“皆以寿终”,为二疏一生作结。南齐谢朓《之宣城郡出新林浦向板桥》 曰:“旅思倦摇摇,孤游昔已屡。既欢怀禄情,复协沧州趣。”最贴切地揭示了人在仕途的内心世界,谓之总结二疏点睛之笔,并不为过。

《汉书·疏广》所叙家居,固有所本。此印证在前汉,养老乃社会焦点问题,众人感同身受。《史记·陆贾列传》有所述。读《史记·陆贾列传》,其所营造者,亦为养老之“乌托邦”,当年陆贾奉高祖命,出使南越,南越王尉佗赠以珠宝之类,价值千金,陆贾以此养老,“乃病免家居”,大概已到其人生之暮年。陆贾和二疏相类,人生至此,则以优游度日为上,恬退闲适,家务琐事不复扰动其心矣。陆、疏二氏同样将自己一生宦游所得钱财,交予子辈,陆贾家有五子,分财于五子,五子轮流,招待酒食,十天一更换,直至老父死于某子家中为止。这种养老模式之树立,有三个原因,首先,老者盛年时期才学卓异;其次,家有孝子贤孙;再之,老者本身富有钱财。否则,亦无奈。陆贾大智,故《汉书》赞曰:“身名俱荣,其最优乎!”窃以陆贾珠玉在前,为避免重复,故而,二疏的事迹略有不同。

《汉书·疏广》既述疏广之家人,然未及有子几人,且数子聚居,不曾析家,故尽孝亦非数子轮值。既述《汉书·疏广》袭之以《陆贾列传》,其痕迹显而易见。唐白居易诗曰:“陆贾功业少,二疏官秩卑。”盖已暗示二疏与陆贾之间存在关联。遑论财富、子孙,《汉书·疏广》益凸显疏广思考之深远、语言之隽永,更富有哲理。因此,《汉书·疏广》在某种意义上,其影响力后来居上,遮掩了《陆贾列传》之辉光。

前汉,以至整个古代时期,二疏充分演绎了作为士人的完整人生,堪称士人宿命,具符号性特征。设若其不曾出仕,生命之于社会及他者,即使如花之盛,亦犹“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陆游《卜算子·咏梅》), 故此,曾经跻身太子师傅之显位,令生命之社会性有所附丽,得以实践其人生价值,并且名垂青史;而当断则断,急流勇退,捍卫其所归属的道统、学统之尊严、纯洁,不曲学阿世,不至于令高洁之梅花“污淖陷渠沟”,亦保全自己人格之无瑕;而金钱取之有道,则又使自己活得富足、自在,怡然安享晚年,以至终老。故,二疏去乃有节,如四时之行焉,起承转合,无不自然而妥帖,一生无憾!人生之度若何?二疏当举世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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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文化统战 | 探寻二疏及二疏文化承传(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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