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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经济概念最先提出者之一伍柏麟:主编政治经济学曾惹争议

澎湃新闻记者 孙丹
2014-09-26 12:0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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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柏麟在新中国成立后的政治经济学研究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澎湃新闻 孙丹 图

        “今年挺开心的是,拖了很久的《新编政治经济学》9月底要出版了,离上一个版本过了快三十年,增加了很多内容……”

        坐在客厅中间,伍柏麟先生虽已是耄耋之年,声音却依然中气十足,茶几上放着记者提供的采访提纲,已被先生仔细划线、写了笔记。

        陷入回忆时,伍柏麟会来回摩挲着椅子扶手;说到兴起处,自己会嘿嘿笑出声。先生家中白墙木地板,无过多装饰,亦无收藏。他笑言,“收藏要有条件,我只是一个普通老师。”

        “先生给人的印象并非是峨冠博带、正襟危坐的学究,更像是一个随和可亲、朴实祥和的邻家老伯。”复旦大学城市经济研究所所长周伟林这样回忆道。

        这位如邻家老伯的“普通老师”,在新中国成立后的政治经济学研究上,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参与了蒋学模先生(经济学家、《基督山伯爵》中文版初译者)主编的《政治经济学》教材;先后主编了《市场经济热点系列》、《市场经济新论》、《中国经济改革20年系列研究》等丛书;对现代资本主义经济进行科学阐述,被认为是“对帝国主义部分理论作创新性研究贡献最突出的学者”;也是最先提出市场经济概念的学者之一,还被称为“北有吴敬琏,南有伍市场”。

        如今,早已离休多年,伍柏麟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感慨道,现在身体不太好,麻烦事情不管了,偶尔听听音乐,看看球赛。

坎坷求学

        1928年,伍柏麟生于浙江宁波。出生后不久,父亲便过世了。家中没什么积蓄,全由母亲一人操持。伍柏麟是家中小幺,待几个姐姐中学毕业去教书后,经济状况有所改善。

        1937年,中国抗日战争全面展开。伍柏麟和家人只能四处逃难。一路避到宁波南乡甲村镇,在那里读完了小学和初中。

        由于不愿上日本人办的高中,伍柏麟和同学们步行一百多里,到宁海临时联合中学继续上课。一去一学期,吃的是盐水黄豆泡米汤,住的是草棚大通铺。

        生活从来不易。伍柏麟的母亲操劳一生,还未来得及享清福,便被霍乱夺去生命。当时,伍柏麟只有十三四岁,失去至亲,难掩悲痛,“从家走到医院的一里路上,我嚎啕大哭,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待至1945年抗战胜利,伍柏麟于1947年考入国立暨南大学,师从陈彪如教授学经济学。

        谈到为何选读经济学时,伍柏麟腼腆地笑了笑,“当时我们这种家庭环境出身的人,总希望找个好工作。我姐夫在银行工作,收入高、环境好,是个金饭碗。”

        当时,伍柏麟自己也没想到,多年后会在政治经济学领域深耕一生。

        从美国哈佛大学回国不久的陈彪如先生,带回了美国凯恩斯学派的理论。回忆昔日陈教授课堂上的风采,伍柏麟说,是陈教授严密的逻辑、清晰的条理、通俗的语言,培养了自己对经济学的兴趣。

伍柏麟的讲座总是很火爆。

        虽然彼时抗战已经胜利,但国民党政权的腐败、接收大员的贪渎、物价的飞涨,使伍柏麟等青年学子深感不平。学生运动热情高涨,和特务交锋激烈。

        “我们有个同寝室同学就被抓了。”伍柏麟告诉澎湃新闻,对国民党的统治逐步有了认识后,他也投身运动。

        1951年,伍柏麟被分配到震旦大学当教师。“当时经济专业分计划组和理论组,计划组的同学大多是到实际部门工作,那时正好是第一个五年计划,特别需要青年人才。我是理论组的,于是分配到震旦大学。”

严谨治学

        1952年,随着全国高等学校院系大调整,伍柏麟调回复旦大学,担任蒋学模教授开设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课的助教。

        回到复旦大学一年后,伍柏麟被派往中国人民大学教师进修班学习。在那里,他系统地学习了《资本论》等,三年没回沪,最后带回的是一张全优成绩单。

        “那时压力很大。”伍柏麟回忆道,“不叫读,叫扣,很精细。特别是一些重要概念,要系统联系地学。考试也很细。比如《资本论》第一章第几节的内容,就是在理解的基础上背出来。”

        在伍柏麟眼里,这番苦功夫没有白下,“后来(我)做教师的基础和资本都是在人大打下的,特别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

        可当伍柏麟回复旦“大展拳脚”时,遇上了整风反右运动。

        反复经历着下乡劳动的折腾,搞农业、做农活、撑过船、搞过肥料……回忆这段历史,伍柏麟有些感慨,“起起伏伏,停一段好一段。社会、学校都乱了套。”

        直到“文革”结束,邓小平复出工作,经济生产各项活动逐渐恢复,一切回归正轨。当时政治经济学教材缺乏,中央在全国布置了几个点,点名各高校教授编写教材。复旦大学蒋学模先生负责编写供全国理工农医学习的经济学教材《政治经济学》,伍柏麟亦参与其中。

        随后,伍柏麟领受了复旦大学另一本政治经济学教材《新编政治经济学教程》的主编任务。在这本新编教材中,伍柏麟对资本主义部分的结构作了新的探索,分为社会经济、商品市场经济、资本主义经济和社会主义经济几篇,按照逻辑顺序和从抽象到具体、一般到特殊的叙述原则来安排。

        这一体系,突破了在我国应用了几十年的苏联政治经济学教科书中,有关资本主义部分的体系,体现了商品经济是几个社会共有的关系。

        打破固有观念,难免惹争议。

        “后来1989年在一次同行编书的会议上,有人提出批评。其实我有充分依据,马克思就讲,在阐述社会经济发展理论时,应从一般到特殊,所以商品经济摆在前面。”伍柏麟这样解释。

        在1988年,蒋学模主编《政治经济学》教材推出第5版时,吸纳不少伍柏麟的观点。可见,其构建的理论体系还是得到了广泛认同。

 勤恳教学

        “伍先生(在课堂上)声音洪亮,尽管有宁波口音,但讲得很好,推理逻辑非常清晰,看他的文章也很舒服。”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袁志刚告诉澎湃新闻,由于蒋学模先生年纪比较大,相当长一段时间,政治经济学的课堂都由伍柏麟讲授。

        周伟林回忆道,“伍先生的讲课风采在复旦是出了名的。理论课从来都难以‘有趣’,他却能讲得那样引人入胜,魅力无穷,除了内容丰富,张弛得当,最令听者佩服的是他的出口成章。”

上世纪80年代,伍柏麟在复旦。

        而令袁志刚印象深刻的,还有伍先生扎实的学术功底和综合能力,“有一次,山西省纪委请我们去做山西发展报告,听了整个山西省的报告后,伍先生一上去就能把山西的情况梳理清楚。综合能力特别强,也说明他经济学功底很扎实,复杂的社会经济现象很快就能梳理好。”

        上世纪八十年代左右,大家渴望知识的热情尤为高涨。复旦学子白天上课,晚上亦会在宿舍走道辩论,伍柏麟经常亲临现场参与点评。偶尔,他还会邀请学生到家中讨论。

        “不一定是周末,在家是一本正经地上课,当时教学条件没这么好,老师也住在校区,这是时代的关系。伍先生会做菜,当时我们真的像父子关系,两代人的情感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复旦大学企业研究所所长张晖明回想起在伍先生家听学的情景,十分感慨。

        “先生有时问最近读了什么书,有时谈起某一理论的来龙去脉,经典作家的著作原文张口便娓娓道来,有时听我们谈论当下的经济社会热点,有时干脆天南海北神聊。经常谈话间不知不觉已是半夜,先生毫无倦意,我们怕夜深了多有打扰,便起身告辞,先生却意犹未尽,于是再小坐片刻……”周伟林在回忆伍柏麟先生的文章中这样写道。

        伍柏麟在谈及往昔和学生们一起的时光时,呵呵直笑,“那时同学经过大浪淘沙来到校园,讨论都很热烈,老师也愿意一道讨论,一方面可以发表意见,另一方面可以从同学那得到启发。当时研究生的课也是采取讨论式的。”

        九十年代后,不少从事经济学研究的学者会选择出国深造或下海尝试。伍柏麟则一生醉心教育,刚刚改革开放时,他有机会到南斯拉夫考察学习,却放弃了。

        “没什么遗憾的。复旦这样的老教师有很多,不光我一个。”伍柏麟笑言,后来也去了其他地方考察,可能每个时代的条件不同,大家所处的机遇和选择亦不相同。

        作为最早提出市场经济概念的学者之一,伍柏麟却调侃自己有些“保守”,“也没想过自己会攀登到怎样一个高峰的地步,满足于现状。在这里(复旦)也不错。”

对话伍柏麟

        澎湃新闻:为何时隔三十年,才出版修改后的《新编政治经济学》?

        伍柏麟:其中有些遗憾。本来2000年就准备修改了,因为当时已经有很多新变化,由于生病的原因拖了下来。从1986年到现在,才重新出版。

        澎湃新闻:修改后增加了什么方面的内容?

        伍柏麟:这个版本基本思路还是之前的体系,当时(参与的)好几个人这次也参加了。

        现在再不出不行了。经济全球化到今天仍不断发展,是一个前进的过程,我们新编的书里加上了一篇,市场经济全球化的发展。

        不提制度全球化,制度全球化是做不到,但市场经济全球化可以。实际上这个全球化构成老早就开始了,因为资本本身就是向外的,本身就是全球化的萌芽。到了二十世纪时,有了资本输出,特别是直接投资,那更加是全球化的开始。

        到上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开始,信息化、网络化技术革命后,使得经济全球化进一步发展。我们以这个为一篇,大概有六七章,和之前的不同了,内容也有很多新提法。

        但我们依然遵循的是,第一要坚持马克思主义;第二要联系实际,理论和实际要结合,加以解释和运用;同时也要发展马克思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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