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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原伽利略︱爬上屋顶仰望星空,念念不忘是功名

付亮
2015-02-24 17:05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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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利略仰望星空

爬上屋顶,寻找看不见的星体

        1610年1月7日夜,帕多瓦小城寒气袭人,空气中弥漫着丝丝湿气。整个威尼斯地区的冬日大半如此。邻居们大多悄然入睡,而伽利略这位帕多瓦大学的明星级数学教授又一次爬上了屋顶。此前两周,只要天空澄明,没有雾霭,他都要静静地仰望星空。

        陪伴他的是经其手改造的“cannocchiale”,当时它的意思很简单,指的是“眼睛杆”,现在这个意大利单词指的是今人耳熟能详的“望远镜”。天气再好,仅凭裸眼是无法探究浩瀚的星空的,唯有工具精良,方有可能深入神秘的未知。

        那段时间,伽利略每晚主要观察月亮,并渐而有了一些思路。他觉得月球根本就不是中世纪的士林哲学家认为的那样是一个光滑的球体。相反,它坑坑洼洼,有的地方看上去非常锋利,而且布满了丘状和洞状的东西,与地球的山脉、峡谷相类似。为此他绘制了第一幅月面图。此外,他还发现,银河并不是铺在天空中的神秘白色带状物,而是一大群小星星汇集在一起,不过那些单个的星星是无法凭裸眼观察到的。

        同时,伽利略在思考更为关键的问题。其实无论是中世纪的士林哲学家抑或是伽利略的同时代人,大半认为宇宙乃彰显一个理性的目的:太阳、月亮和众多的星星之所以存在,就是要把光传给地球。但如果有看不见的星体确实存在,传统的概念就出现了问题,新的问题也会继之出现:倘若人类无法看到某个星体,那么它的存在到底意味着什么?

        对此,当时只有哥白尼、布鲁诺、狄格思等少数人开始追问原因所在,他们认为宇宙太大了,所以有距离地球遥远而无法看到的星体存在。伽利略是哥白尼思想的支持者,他想用自己的望远镜找寻它们。

发现木星的卫星,献给柯西莫大公

当时的“眼睛杆”(望远镜)

        是夜,伽利略把望远镜瞄向了木星的方向。令他惊喜的是,他不仅顺利地观察到了这颗行星,还发现三个极小的圆盘状物体。两个在同一侧,一个位于另一侧。伽利略注意到,它们不仅是“圆盘”,而且是发光体。更惊奇的是,从镜筒中凝视,它们好像在围绕着特定的光束运转。就此伽利略坚信,这三个圆盘绝非普通的星状物,而是卫星,是木星的卫星!木星就是另一盏镶嵌在“坚不可摧的水晶球”之中的永恒之灯,它与脚下的地球一样,一定是另一个独立自在的球体!

        伽利略无比兴奋,他急冲冲爬下屋顶,冲向书房,要将当夜的发现记录下来。他还要考究用词,以精炼、准确且不失格调的托斯卡纳文给佛罗伦萨宫廷的头号人物柯西莫大公去信,告之自己是如何受到上帝的眷顾而有此斩获的。

        这个月余下的日子里,伽利略几乎每夜都要重上屋顶观察星空。很快他又发现木星的第四颗卫星。他想好了,自己已经46岁了,时不我待,这次是千载难逢的契机,不仅可以由此跻身自然哲学界的第一梯队,而且必定能取悦柯西莫大公。

        佛罗伦萨绝对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征服了这颗托斯卡纳明珠,便可以再跃一个台阶进入罗马的学术圈。只要有了罗马教廷的认可,便足资载入史册,半生的辛苦与委屈就不会白费。这四颗卫星便成为伽利略“学术外交”的棋子,他在与佛罗伦萨宫廷书信沟通之后,将它们命名为“美第齐行星”,以表达对柯西莫大公及其三位兄弟的崇敬之情。

        伽利略明白,时机已然成熟,还要再接再厉、“花开两朵”,在发现卫星的基础上,加紧完成一部新的代表作。如此不仅可以赢得学术圈内外拥趸们的又一次掌声,还可以进一步取悦佛罗伦萨权贵,为自己荣归托斯卡纳再添一个重重的砝码。望远镜可以暂时放到一边,写就《星际使者》实乃当务之急。1610年3月4日,该书最终通过审查,出版问世。伽利略将之题献给佛罗伦萨大公柯西莫二世。这一年,这位数学教授声誉日隆,18年的帕多瓦大学教职生涯即将终止。佛罗伦萨虚席以待,伽利略身虽未至,其名却在托斯卡纳大地回响。收拾行装之际,他暮然回首,感喟前尘若梦。

佛罗伦萨大公柯西莫二世

父亲是音乐家,母亲出身比萨衣料商

        伽利略的父亲维琴佐是佛罗伦萨人,在当地是个不成气候的音乐家,混得并不好。1562年,37岁的他只身来到比萨闯荡,不久就结了婚,办了一个小规模的音乐学校。伽利略的母亲茱莉亚是当地一个普通衣料商的千金,家里主要贩卖真丝、棉绒和羊毛制品。考虑到女婿的经济状况,她的父亲让维琴佐在自己的买卖中兼个职,以贴补家用,不过这位女婿不是那块料,根本干不来。最后茱莉亚只得按照习俗,以丈夫的名义亲自参与经营。对此,翁婿关系也就谈不上融洽。

        1564年,伽利略呱呱坠地。伽利略的童年普普通通,从懂事开始他便发现父母虽然每天忙忙碌碌,却根本赚不了多少钱。他自小就跟着父亲学弹鲁特琴,很快展现出过人的天资,技艺逐渐达到宫廷乐手的程度。但他真正痴迷的是摆弄拆装各种机械模型,素描、水彩也是颇有造诣。

        动手能力强且陶醉在手工的天地之中,无疑是伽利略后来成功的重要因素。多年后在西班牙宫廷中最受欢迎的便是他改装的望远镜。他的镜片是自己亲手选材制作的,质量最为上乘,而同时期的其他天文学家虽然也动手制作望远镜,却无法制造镜片,而大半只能从镜片制造商那里订货,质量往往差强人意。

        不止如此,伽利略的父亲虽然在家乡佛罗伦萨了无成就,却深深自豪于当地商业贵族的打拼精神:伟大的人要用自己的双手开天辟地。伽利略自小便受父亲的熏陶,知道要用双手树立自尊。

        虽然家庭条件有限,但维琴佐借钱也要请家庭教师,让儿子接受其时最标准的人文主义教育。在上大学之前,伽利略便浸淫于希腊语、拉丁语的修辞天地之中;亚里士多德的逻辑学他更是熟稔于心。随着父亲在佛罗伦萨宫廷逐渐闯出了一点名气,十几岁的伽利略还有幸随父母回到家乡求学。当时意大利社会的风气是人们愈来愈注重此岸世界的“积极生活”,面向彼岸的“静思生活”(即出家修道)益形衰落。不过把孩子送到修道院历练一番的家庭仍所在多有,毕竟修道院提供的教育不仅质量有保证,而且完全免费。伽利略便有同样的经历。

        佛罗伦萨以东约略40英里的瓦隆布罗萨有一座修道院,14岁时,他曾在那里做过一段时间的见习修士。伽利略的母亲乃虔诚之人,是典型的威尼斯地区的中产女性,想让自己的孩子最终发下守贞、守神贫及绝对服从的三誓愿,而成为真正的修士。父亲对此大为恼火,他知道自己半生劳碌、了无成就,今生难有真正的出头之日,在在希冀孩子能在尘世闯出一番天地,为自己和家族增添荣耀。为此,他赶紧谎称孩子有眼疾亟需治疗,把伽利略强行带回了家。

        很难说当时的伽利略完全没有出家的念头,反正多年后他的敌人侮辱他是“sfrattato”(被剥去法衣的僧侣),他并没有因此动怒。而且,当他的妹妹最终选择嫁人而不是出家当修女之时,他甚至一度感到困惑不安。后来他还把两个私生女送去了修女院,认为这样做最符合她们的利益。不过在晚年与教会的多次冲突之后,他对宗教生活改变了态度,在最后的遗嘱中明确要求:凡是进修道院的亲戚都没有资格继承他的财产。

出生在比萨,认同佛罗伦萨

        伽利略在智识和人生观上受到父亲的诸多影响,同时也与父亲长期处于对立紧张的关系之中。在他入大学之前,父亲以对话体的风格撰写了一部有关音乐理论的著作——《论古今音乐》。是书影响伽利略颇深,后来他也酷爱用意大利文撰写对话类型的作品来抒发情怀、攻讦论敌。父亲对佛罗伦萨的爱也深深形塑了伽利略的身份认同。伽利略虽然生在比萨,长在比萨,却始终认为自己是佛罗伦萨人,是和他父亲一样的“nobil fiorentino”(佛罗伦萨绅士)。

        在当时的意大利,无论是语言——罗马方言、比萨方言、托斯卡纳方言、那不勒斯方言等等——还是身份认同都要作“复数”的理解,没有单一的“意大利”存在。人们习惯以出身的城镇来彼此称呼。但伽利略实在不喜欢别人叫他“il pisano”(比萨佬),在他眼中,比萨说好听点是个“睡城”,说难听点就是乡下。彼时的比萨失去了往日阿诺河畔繁华港口的赫赫声名,一万左右的人口早已失去了竞争力,它的大学充其量是一所地方院校罢了。

        佛罗伦萨则大为不同,这颗托斯卡纳的明珠有八万人口,活力四射,不仅是权力的中心,更是时尚之都,其大学更是学术重镇。伽利略永远铭记父亲的教诲:佛罗伦萨独一无二,永远是真正的家乡。不过由于条件所限,1581年,16岁的伽利略只能入比萨大学就读,毕竟读书的钱是父亲好不容易才筹到的,实在没有选择的余地。在入学注册登记簿的家乡一栏,伽利略写的是“Florentinus”(佛罗伦萨),而不是“Pisanus”(比萨)。

        在比萨大学,伽利略念的是医科,他很不喜欢,但没有办法,这毕竟是父亲的愿景。其实,伽利略的全名是“Galileo Galilei”(伽利莱奥•伽利莱伊),伽利略只是中文的一个约定俗成的简约叫法。

        父亲给他起名“Galileo”,实则颇有深意。其家族的一位祖先就叫“Galileo”,而且是颇为著名的医生。父亲给他先人的名字,就是希望他继先祖之职志,以求闻达于世,而不用再像自己那样,虽有一身抱负,也不乏音乐理论上的洞见,却难遇伯乐,无法在宫廷占有高位。

伽利略画的草图

        但伽利略的心思不在医学上面,他自小就喜欢抽象的数学,他的偶像是古希腊哲学家兼数学家毕达哥拉斯。毕达哥拉斯首先提出了地球围绕太阳运转这一观点,伽利略对此并不陌生。可是父亲对以毕达哥拉斯为代表的抽象思维嗤之以鼻,对儿子声称自己是毕达哥拉斯的拥趸,更是感到震惊和困惑。16岁的伽利略擅长修辞与辩论,每每当面驳倒父亲。入学后的伽利略更是深感郁闷,医科的东西他完全没有兴趣。

        在当时的意大利大学,医学是最讲究实验的学科,最少受到抽象理论的影响。医学生都要学习占星术,以便确诊病情。彼时的占星术与天文学并不是截然有别的两个学科,而只是一个学科中的两个组成部分而已。医学生同时还要学一点数学,但所教内容对于伽利略而言太过浅薄。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他要挣脱父亲的枷锁,开拓自己的天地。比萨大学将是他未来智识追求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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