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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权主义者联名抵制春晚:春晚究竟有无歧视女性?

吕频 女声网主编
2015-02-23 10:48
来源:澎湃新闻
思想市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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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春节,央视春节联欢晚会的歧视性问题终于惹成激怒,反对性别歧视的声音最强,“春晚歧视女性”的微博标签下,先是感叹“心塞,心塞”,继而,下大年初二,一份“紧急会诊报告”指责春晚存在44处歧视性问题,一封以“抵制毒春晚”为主题的公开信在网上四个小时征集到1000多人联署,一群标明自己是女权主义者加单身、矮个、南方人、同性恋……的发起人要求春晚剧组和央视为歧视向观众道歉并停播,同时很多人在假期中拿起笔开始争论春晚与性别歧视的问题,所谓“女权战春晚”并非单一活动而是自发的相互迎合,“毒”与“战”,用字够狠,但有人说,非此不能表达对“二十块卖女儿”、“警察叔叔出手帮找男朋友”之类槽点的愤怒。

        有意思的是这爆发并非与互联网社交文化兴起同步,而是发生在央视已经相当成功地吸收了吐槽文化,并开辟大规模的网络收视之后。网络吐槽将每台电视机前的抱怨搬到了所有人都可相互看见的社交媒体上,精妙相互生发,有趣得紧却又终究无趣,因为所聚焦的春晚终究无趣,吐槽随风而去,留下的是央视的综合收视率。所以这就是真相:没有任何议程可以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但只要不满止于牢骚,议程就可以维持。

        许多人厌烦,但无法离开春晚,因为它并非竞争生存于一个自由市场,人们不得不给这头拒绝灭亡的恐龙投食喂料是因为除夕的动物园只有它值班。以此为前提才能更深究春晚如何能嵌入除夕夜的家庭仪式,因为除夕文化要求全家在这几个小时里厮守在同一房间,那些不看春晚的人有条件:或者他们的家庭另有集体节目,或者对厮守的要求不那么苛刻。家庭制度限制了独立意识,并最终将效忠汇聚给央视演播室。

        然而量变始终在悄然提升,在一年里的其他时间里,抗辩已经越来越公开化,不服从的心思被带回到了春节的团聚中,例如,春节“逼婚”所以成为现象就是因为单身者已经开始渴望不服从。但亲情模式很难由下一代改造,面对父母“逼婚”和其他传统规训的重新降临,绝大多数人的态度是忍耐和虚与委蛇,已经发展的独立意识蛰伏几天而已。

2015年春晚小品《喜乐街》中对女性外表的调侃,撞上了女权主义的枪口

        在这种厌烦与忍耐之间,过于自大的春晚可以说是撞到了枪口上,它对胖女人、“女汉子”、单身者的公然嘲笑,种种刺人心,其实是把亲戚邻居们对那些已经走得太远、自尊心长得太大的女人们的打击漫画化地再现到她们面前。是,大家不能反抗父母,不能得罪亲朋,但可以骂央视啊!

        歧视的运行,对多元差异的排挤,需要借助看见或看不见的权力体系,用人单位对求职者有看得见的权力,“正常人”对另类者有看不见的权力。制度和文化支撑歧视,让被歧视者敢怒不敢言甚至相信自己的境遇只能如此。央视敢于以及不可避免地代言歧视,是因为它自命为大一统文化的顶端发言人,它是“中央”,可以超级权力自信。但是这其中埋下了隐患,它忘记了自己只是“中央”的形容词,只是在前台的配角,其权力合法性既不能令人心悦诚服也不能令人恐惧。

        这就是“战春晚”的背景,春晚是家庭之外、“中央”之下的替罪羊。回头看,吐槽文化其实是在积聚能量,最终培育了大声说不的自信。而主语的形成——一群开始敢于说不的女性的崛起,是时代的产物,经济发展给女性带来福利也让她们更不平,她们分到比以往更大的蛋糕,却发现并不够自己应得的。这种情况完全可以适用托克维尔式的解释:不平并不发生在压迫极端严苛的时候,而是在压迫松动之时,社会越变动就越变动,未必由任何人的意志。

        自称女权主义者的当然还只是一小撮,但泛女权主义比以往更流行,身在其中的,也包括很多说话时首先要与女权主义划清界限的人,若开始反对针对女性的利他主义教化,开始接受女人的人生不是为他人而活也不是为让他人满意,这就是泛女权主义的第一步,虽然在此之后还有很多不同看法。泛女权主义会有一些楷模,但不会有核心,因为它的潜在参与群体太广泛了,它像被风吹动的水面,是风动还是水动分不清楚,谁先动也分不清楚而且不重要。

        当泛女权主义广大到一定程度,更多人感到站立场的必要,相当程度上是无二选的:你是认为有些人就该当“二等公民”以及供其他人嘲笑取乐呢还是不?“直男癌”这个判词在后监督,你选吧。坚持唱反调的人仍然强硬,但他们的势力范围已经逐渐被划出边界了,他们所代表的只能是那么些人。而且他们的逻辑漏洞——且不说什么性别意识——已经无所藏,例如春节前《南方周末》发表一篇为“逼婚”辩护的文章,声称年轻人最终会因为自己有了孩子传承了家族基因而感谢当年被“逼婚”云云,这篇文章所到之处都遭遇压倒性的谴责,抱歉,老调子没市场了!

       更温柔地为“战争”灭火的方式是扮演劝解者,说春晚只是娱乐,反歧视不要太“玻璃心”。这一类观点的市场应该大得多,在还不怎么习惯自主地辩论的时候,置身事外、磨平锋芒往往被误当成有独立性的表现,虽然按说独立性必须来自不打折的批判性思考。因为害怕被忽悠反而失去了独立性,这种可叹的现象绝不会容易终结。在这种环境下,无核心的泛女权主义其实离不了一些有意识地走尖锐路线的人,如同有人向水中投掷石子,至于水面如何波动,水下鱼儿与水草的故事不归她们管。

        春晚是替罪羊但并不无辜,而“战春晚”只是此时的一个突破口,反对春晚中的性别歧视同时也为更多被歧视者说话,春晚只是作为充满控制的文化的载体之一成了靶子。很多时候我们都感叹这个社会问题太多!而且环环相扣怎么能解得开?但这个发现的另一面却是,尝试解开其中一个扣就是变化的开始。而变化始终是过程,改变春晚当然是太难了,但在这过程中被无形改变之处一定很多,包括自己。

        春晚一定已经收到提醒,必须好好研究新的编织术。其实,它承担的本来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让全国人民喜闻乐见”。让所有人都喜欢同一件事情既不可能也很可怕,其中必须有Bug才符合物理定律,就算是号称能吸收一切的黑洞,光线也在始终努力向外逃。在其他设定不变尤其是使命不变的情况下,春晚“改革”注定无解。所以需要研究的不是春晚该怎么办,而是怎么告别春晚,真正解放精神,反对春晚中的性别歧视,设立抵抗议程,只是向自由与多元走去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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