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看《低俗怪谈》时，我们看的不是怪

        如果光看介绍，会发现Showtime出品的《低俗怪谈》（Penny Dreadful）是一部很无厘头的恐怖剧集。灵媒，探险家伯爵，被吸血鬼掳走的新娘，有神秘力量的非洲黑奴，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和他用尸块创造的“人”，女巫，以及无处不在的魔鬼，把这些角色拼凑在一起若是一出喜剧还好，偏偏《低俗怪谈》是一部一丝幽默都没有，全由这些虚构角色“一起抓魔鬼”的严肃剧集，在今天就有一点逆流而上了。

        但是它确实是认真复了古。在故事发生的维多利亚晚期时代的伦敦，这一类的小说大都以连载的形式发表在报纸上，神神鬼鬼又难免血腥色情，成不了不朽的作品，但是至少吸引眼球。而《低俗怪谈》的中文意译非常切题，这一锅炖的虚构人物大杂烩不就是任何国家和文化中都有的民间“低俗怪谈”吗。

        事实证明，这样的故事，不管是刊登在小报上连载，还是拍成电视剧，都会有观众捧场。如今《低俗怪谈》的第二季也已出，追随的人依然不少。虽然很多观众表示“已经忘记了第一季说的是什么”，但是还是愿意花时间追剧，为的也就是天性里对“低俗怪谈”的兴趣。

        故事很原始，探险家马尔科姆·穆雷爵士（提摩西·道尔顿饰）和老友的女儿、灵媒温妮莎·艾芙斯（伊娃·格林饰）携手寻找被“魔鬼”带走的女儿米娜（奥利维亚·勒维恩饰）。寻找的过程中，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哈里·崔德威饰）和美国牛仔式的落魄公子伊森·钱德勒（乔什·哈奈特饰）亦加入这个团队，和看不见的恐怖势力缠斗了整整一季，并将在第二季拉开新的序幕。

        编剧约翰·娄根的野心也大。整整第一季，剧情几乎并未推进，基础倒是打得夯实，坑也被越挖越大。纵向来说，一伙人仅仅发现了“魔鬼”和某种埃及古文明之间的联系，其余一无所得。而横向里娄根舍得花大篇幅一一追溯角色们的过往，常常一集就只是一个人的故事，节奏上来说更像英剧而非美剧（尽管故事是发生在伦敦）。

        但是《低俗怪谈》取胜的地方并不在于情节和节奏，而在于氛围。对于维多利亚晚期的伦敦，我们的想象已经很有限。编剧知道观众的那一丁点想象的兴趣在哪里，于是全力营造这个想象世界，也算是成功了。

        第二季第一集的开头，白茫茫的雪地上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女主角艾芙斯独自行走，突然听见古老语言诵的某种咒语。她跪倒，并对欲扶她一把的行人挥手拒绝，继续跪在雪地直到声音消失。冷寂，疏离，神秘，和《神秘博士》里常出现的这个时期的伦敦几无二致，却也是观众百看不厌的旧日世界图景。

        再往细致里说，舞台味浓厚的诗意台词和古典式人物的塑造为的亦是复原一个想象中的旧日世界。剧院老板对弗兰克斯坦创造的怪人说：“有一个地方，与众不同的人能找到平静，丑陋可以变得美丽，异类不受到回避，而能得到欣赏。那个地方就是剧院。”弗兰克斯坦质问创造他的“父亲”的时候说：“我不是田园生活的造物，而是现代的化身。你真以为你的现代造物，能继承济慈和华兹华斯的价值观吗？我们现在是铁和机械化的造物，是蒸汽机和涡轮机。你真的天真到以为，能从水仙花中看到永生吗？到底是谁幼稚？你还是我？”

        年幼的弗兰肯斯坦和病重的母亲的对话则直接触及了死亡——弗兰肯斯坦：“当诗中提到死亡的时候，总是很平静。我想知道这是否是真的。死亡，这个终结一切的名词……”母亲：“这真的是终结吗，维克多？还是说只是个动词呢？预示着会通往别处？”

        初看荒诞且做作，但是随着观众逐渐把自己代入那个时代，就会觉得一切都没有那么可笑了。

        《低俗怪谈》摒弃了一切现代视角，而是纯粹以维多利亚晚期的眼光讲故事。当时的人们既对魔鬼有传统的敬畏，新的一季很可能加入驱魔的仪式，亦有站在科技革命的路口，对于新科技带来的挑战传统伦理和生死观的恐惧，借用雪莱的妻子玛丽·雪莱所著的《弗兰肯斯坦》中相爱相杀的科学怪人和人造人的角色入戏表达的，即是这一至今仍未有解的命题。

        所以，对于这部剧，热爱古典英国小说中氛围的一定会喜欢。镜头考究，演员漂亮，每一帧都是如画的英伦风光。热爱神秘主义色彩的也值得一看，恐怖片的招数娄根恨不得通通用上，受惊吓是没有问题的。对剧集的节奏和剧情的严谨与否有要求的就要失望了，《低俗怪谈》脑洞大开，但是第二季即使加入了大巫婆卡利夫人和她的女巫军团，从第一集来看剧情依然是一团死水，甚至穆雷爵士的非洲之行也取消了，一伙人将继续被困在伦敦，和仅仅通过附身露面的“魔鬼”殊死搏斗。

        这样的一部剧注定了不会如《美国恐怖故事》（American Horror Stories）一样长寿，很可能第二季亦将是最终季，毕竟如此缓滞的情节实在很难再有什么推进。也好，这样的剧也就是看个年代风物，见好就收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