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喜欢《杀人回忆》和《真探》，推荐这一部

片头的鸟瞰南方湿地

        先从结尾说起。西班牙导演阿尔伯特·罗德里格斯（Alberto Rodríguez）2014年的作品《沼泽地》（La isla mínima）的结尾揭露了两位警员之一的胡安（哈维尔·古铁雷斯饰）曾经臭名昭著的秘密警察身份——在佛朗哥独裁统治时期镇压游行时曾枪杀一个女孩，折磨过的更是多达百人。

        有人觉得这是冗笔。案子已经破了，胡安亦如《真探》（True Detctive）中马修·麦康纳饰演的角色一样阴郁聪明又极具人格魅力，为何一定要设置这样一个与影片内容完全无关的脚注，为这个身患绝症的角色近在咫尺的死亡抹上一层阴影？

        然而也正是这样一个结尾，才让人有心细究导演的意图。他想讲的，显然不止是一个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贫穷而腐败，土地像天罗地网多少想挣脱其中的人最终郁郁而终于此甚至死于非命的故事。

        故事开始于1980年9月20日的某个西班牙小城镇。彼时独裁者佛朗哥已死，距离1982年社会工人党在西班牙大选中胜出从而完成民主过渡尚有时日。此时的西班牙已不是秘密警察的时代，却也远不具备现代民主欧洲的样貌。在这个小镇里，毒品顺着发达的水域流往首都的上流社会，学校里有着惊人美貌的少女们无一不渴望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在烈日下千疮百孔的地方。

影片由少女失踪案展开

        胡安和他的搭档佩德罗（劳尔·阿雷瓦罗饰）来自首都，奉命调查一起两位失踪少女的案件。在今年上海国际电影节展映的《沼泽地》，并不是一部以推理取胜的影片。从少女失踪案件开始二人抓住不多的线索一路前进，线索环环相扣并不复杂，横生的意外也是意料之中。也没有众多乱花迷人眼，最初锁定的疑犯果真有罪，最初偶遇的猎鹿男也果真成为他们的好盟友。

        如果你是推理作品爱好者，那么当胡安混在当地的罢工人群中，看到准备上车离开的资本家阿尔方索后迅速追上假意认识与之握手，并注意到其与少女玛利亚描述的疑犯相似的特征——柔软的手，高级香水，以及与记者注意到的照片中疑犯的手表相似的表之后，真相已经大白。然而到达真相前，前期循规蹈矩的探案过程并不精彩，最终幕后凶手亦因为当局的庇护而被放过，甚至关于他仅仅只给了一个镜头，如此有悖推理剧探究犯罪的前因后果和罪犯心理动因的方式难免令观者意兴阑珊，将之归类为“大闷片”。

        然而罗德里格斯毕竟是《7处子》和《七号禁毒组》的导演，故事推理主线的不够精彩，却因为其他优势而被拯救。

胡安和搭档佩德罗

        真凶阿尔方索在剧中只是一个符号。之所以没有探究他作为个体的存在，是因为当时西班牙的整个社会背景成为了他的前因后果。导演探究的并不是个体如何滋生恶，而是在一个无序的社会，人们如何助纣为虐，又如何因为与他犯罪的原动因——与性欲相似的权力和金钱而使罪犯得以逃脱。

        再说回结尾。胡安是一个复杂的人物，秘密警察时期的刽子手，独裁结束之后心灰意冷又身患绝症，通过和搭档佩德罗的交谈明确表示自己再也不想混回光鲜的马德里警察圈，破案之后又把功劳都送给了渴望重回马德里、妻子又待产的佩德罗。他并非老记者口中描述的“老得很不堪”，依然是有魅力又冷静有头脑的老帅哥一枚。即使他对疑凶痛下杀手捅了无数刀，又身负当年血案，得知自己人之将死而纵情狂欢，在罗德里格斯的镜头下都充满同情的意味。

        他是谁？多像在西班牙留下深深烙印的佛朗哥，或者说他的那个独裁政权。西班牙人对他的情感必然很复杂，独裁留给人民的痛，自知只是一个历史过渡品而一手培养出西班牙人爱戴的国王卡洛斯一世，胡安似乎成为佛朗哥的化身，身患绝症而必然带着罪孽离世，却留下一个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加模糊的背影。他并没有遗臭万年，至少在罗德里格斯的镜头下是如此。他只是带着罪孽离去，却仍然做了对的事情，并且完成得孤独又漂亮。

        面对历史一千个人有一千种观点，罗德里格斯选取了一种视角，无论对错，至少令人信服。

        很多人拿《真探》和《杀人回忆》与之相比。的确，它们相似。或者说，这种以当下的眼光回顾往事揭开当年伤疤，用一桩案子撕开社会的隐痛，是任何一个社会都能以类似套路拍出优秀影片的一剂良方。

        相比之下，《杀人回忆》的探案过程更激烈精彩，《真探》里的马修·麦康纳和伍迪·哈里森的表演光彩盖过了剧本身，《沼泽地》则比前两者更为隐忍舒缓。沼泽地和飞鸟本就是纵横之网和意欲逃脱其中的一对双生关系，影片所用的那些俯视整片水域的镜头压抑而壮阔，是纯粹的视觉震撼亦是无声的述说。

        雨夜中的追车和最后沼泽地中的肃杀拍得极美。然而和靠大场面撑起来的很多影片不同，即使拿掉这些场景，《沼泽地》依然是《沼泽地》，并不会因此成为一部差一点的作品。换句话说，这些场景是积累的个人和群体情绪的爆发，自然而然，并不是为了大场面而大场面。

        《沼泽地》看完令人思考，观影过程却并不那么扣人心弦。下一次，如果有一部影片这样丰满，而愿意花多一点心思让它变得更好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