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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微笑时很美》会引电竞圈“群嘲”?

2021-07-04 14:5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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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张晓欣 次元研究 收录于话题#真人影视5个

“你们演的那些轻而易举的胜利,每一幕都是我如噩梦般的意难平。”

从猫眼热度来看,都市电竞剧《你微笑时很美》成绩还算不错,可谓黑红也是红。

▲ 图片来源:猫眼专业版

它的宣发费用也许不是最高的,但绝对是电竞圈中最有名的电竞剧。哪怕你没看过剧,一定也能在B站、微博、抖音等各个平台中看到电竞用户对其的暴躁吐槽。

从2016年开始小说连载到宣布影视化,再到杀青、开播,围绕《你微笑时很美》的争议从没停下来过。

▲ 《你微笑时很美》男女主的饰演者为许凯和程潇

原著作者青浼连载小说时,就被电竞用户质疑角色的人设、经历参照现实中的LPL(英雄联盟中国职业联赛)选手;宣布杀青后,腾竞体育品牌及市场总负责人冯骁发微博与此剧撇清关系,“没有授权,没有合作,但起码请尊重LPL”;腾讯电竞官博则在“你微笑时很美”的超话中发布三个疑问表情,以表迷惑之情。

▲ 图片来源:微博

今年6月,预告视频中的不合理之处更是引发电竞圈的“群嘲”。最出圈的是男主那一句“三二一,开团”(编者注:开团即所有队友集结在一个局部区域团结作战),电竞比赛需要职业选手在“瞬时”抓住对手的破绽并做出决策,一旦发现不妥就立马撤退,或再拉扯一段时间寻找下一个时机,根本无法用倒计时预测“开团”时间点。

▲ 图片来源:英雄联盟菌/微博

这个梗为电竞圈贡献了好几日的快乐。6月27日的LPL“整活”节目《饭堂周末夜》中,几位解说严肃地讨论起“哪种开团方式成功率最高”,人气解说管泽元大胆发言:“其他选项开的只是一部分,‘三二一开团’开的是所有电竞用户。能引起大家共同的反感,所以我选这个答案。”

随着更多剧集被放出,下场表态的电竞圈人士也越来越多。6月30日,《你微笑时很美》的一个预告视频在微博中被热转,视频不过一分钟:观众席的女朋友被自己的粉丝欺负,职业选手当场扔下鼠标,不顾比赛即将开始,走下台公主抱走女朋友。

WCG(世界电子竞技大赛)双冠王李晓峰无语转发,“转的人太多了,也就刷到了。。。”,前英雄联盟职业选手“Misaya若风”则把不满摆在明面上,“看了前几集是觉得有点离谱当笑话了,看到这段实在忍不了了,什么玩意......”

▲ 图片来源:微博

不夸张地说,在电竞圈中,《你微笑时很美》带着“原罪”——小说被电竞用户质疑融梗、抄袭,被称为“LPL编年史”。从目前的剧情来看,这部剧唯一的优点就是忠于原著,除了将LPL赛事改成OPL(《决战!平安京》职业联赛),原著中的漏洞一处没改,甚至还新增了不少槽点,暴露出编剧对于电竞行业的一无所知。

▲ 《你微笑时很美》当初被质疑偷梗,图片来源:微博

背离职业道德的甜宠

《你微笑时很美》的剧情并不复杂,女主童谣是“国服第一玉藻前(《决战!平安京》的游戏角色之一)”,被邀请加入职业战队ZGDX,与队长陆思诚从相识、相爱相杀,再到相恋。女主活泼开朗,男主毒舌、多金又贴心,怎么看都只是一部平平无奇的甜宠剧。

剧情大部分都是女主和男主的感情戏,因此被观众吐槽“没看主角训练过”,但削弱游戏内容的电竞剧不止《你微笑时很美》,《陪你到世界之巅》等电竞剧亦是如此。

编剧对于这部剧的受众人群定位是什么?

起码,它绝对不是面向电竞人群的剧——电竞赛事战术、BP背后的思考,都被改成游戏角色的战斗动画,对非玩家更为友好;电竞选手的训练赛,选手选会期等业内视角,压根没在剧中出现过。编剧押注在非玩家的女性观众上,背后原因也不难猜,与对专业性提出高要求的男性观众相比,大部分女性观众的要求无非是在演员等方面,都还在制作团队的舒适区内。

▲ 《你微笑时很美》中的比赛画面大多为角色的战斗动画

接受“毒眸”采访时,耐飞联席CEO、兔子洞文化创始人卢梵溪也发表了谬论,认为电竞剧的男频化改编“性价比”不高,而女性观众审美更加集中,满足观剧理由更容易,“比方说品相、服装、玩法、情感上有了的话,即便是不完整的剧情和简单的人设也比较容易接受。”

缩减游戏部分,将重心放到感情线,是为了缩减成本偷懒的行业通用操作。《你微笑时很美》无疑出现了更多不严谨的错误:比赛项目明明是手游,剧中角色偏要使用电脑比赛;选手比赛中场休息,不立马复盘,讨论下一局的BP和打法,而是找前女友试图再续前缘;一支职业战队竟然没有替补队员;春季赛总决赛中,亚军战队选手突然上台发表退役宣言;身为电竞职业选手,女主还做了美甲。

▲ 图片来源:LPL赛事没品图/微博

其中最主要的问题在于,主角行为与其职业角色的矛盾。为了营造浪漫气氛,言情戏需要角色为爱情放弃在外人看来最重要的东西,因此,电竞部分的专业性不得不让步于角色之间的情感纠葛,甚至全然不顾职业道德。哪怕是稍微了解点电竞的观众,都会因这种有悖职业态度的“工业糖精”而引发强烈不适。

男配简阳参加春季赛决赛时,看到前女友童谣坐在观众席,导致他整场比赛都不在状态。入局选错英雄,比赛中更是频频“送人头”,比赛后,他听说童谣要加入刚才对战的ZGDX战队,并拒绝与他复合,愤怒让他说出“早知道你加入,我第二局第三局都可以继续送,就当你给你补个礼物”这种话。

▲ 图片来源:英雄联盟菌/微博

发生在职场的言情剧我们也看多了,毕竟行业常识都要为主角的爱情让路,可偏偏,这个故事发生在电竞行业——遵循“菜是原罪”原则,用户慕强、极其看重选手比赛态度的行业之一。

在不了解电竞的观众看来,简阳为了前女友不惜舍弃春季赛冠军,也许宠溺感十足,苏感爆棚。

▲ 翟潇闻饰演简阳

但在电竞用户眼中,他的发言涉嫌“打假赛”,于法于理均是不妥。而在现实中,就连男配不在乎的、为了爱情愿意舍弃的那个奖杯,也是部分职业选手直到退役都未能获得的荣耀。有用户看完后不禁嘲讽,“打假赛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爱情,这不伟大多了?”

不止这些具体情节,《你微笑时很美》的多处设定,也都与电竞行业的真实状态相违。

爽文来到电竞圈

与大部分被批剧情悬浮的职场剧一样,《你微笑时很美》的主角经历也是爽文状态、天才剧本。

女主童谣,19岁成为国服第一玉藻前,21岁单排上韩服“京都之主”,大学毕业后被邀请加入职业战队,随即成为第一位女性电竞职业选手、ZGDX战队OPL全国联赛首发中单。在小说中,之后她还会和男主一起打入世界赛,为中国赛区拿下第一个世界冠军。

现实中,电竞选手的职业之路要坎坷许多。不说那些从“网吧队”一步步走上来的老选手,目前较为常见的途径是,玩家需要主动报名或被挖掘成为俱乐部青训选手,符合青训条件后,电竞俱乐部还会对玩家进行试训,完成青训的选手一般会先参加次级联赛,被俱乐部一队挑中,才有机会被大众看到。从决定打职业到正式站到顶级赛事的舞台上,中间要先经过长时间的磨练。

▲ 图片来源:离盆出走/微博

像女主这样,“路人局大神”直接成为职业战队首发选手的情况也并非不存在,但作者并没有“爽”到底,导致观众发现设定的矛盾之处。

MOBA类电竞赛事对选手的反应速度提出高要求,业内普遍认为,电竞选手的黄金年龄多在17-22岁,少有大学毕业后才加入战队的职业选手。21岁,一般是电竞选手职业生涯的中后期。

▲ 如果女主左手也有美甲的话,会影响操作

并且,除了操作水平,职业战队还会对玩家的英雄池、团队意识等方面提出要求,这也是剧中女主的弱点。如果作者想凸显女主实力,至少得给她多加几位“国一式神”。

最不符合现实情况的是,战队邀请她时,没有对其进行试训,便决定让她成为战队中单,之后,一场训练赛直接把女主打到“自闭”。

一位电竞圈的朋友看完表示,“女主成为职业选手的过程,都不能用‘顺利’来形容了,简直可以称之为’内定‘,没有和队友磨合过,也没打过次级联赛锻炼心态,输一场就心态爆炸,可以直接回家,别打职业了。”

过气“小甜饼”

即使无视电竞题材,单看男女主感情戏,也不会觉得观众能吃得下去这份“小甜饼”。

男主陆思诚是高冷人设,高大帅气,话少毒舌,禁欲又多金,ZGDX俱乐部有他家的股份,不好好打电竞就得回去继承家业。

▲ 女主直播时,男主故意说出这句话

剧情中期,逐渐开始欣赏女主的男主露出温柔一面,他会关注女主总是光脚乱跑,将毛绒拖鞋提到她面前。但这份体贴,难以洗脱剧情前期他对女主表现的不尊重。双方第一次在电梯中遇到,女主抱着东西按不到高层电梯,男主就在旁边看着,腹诽女主是矮子,也不上前帮忙。

后来双方认识后,男主对女主的称呼是“矮子”,并对其表现出明显的抗拒。女主喝醉跳到男主身上,男主说女主“又矮又挫,凭什么体重过百”;女主直播时,男主专挑不友好的弹幕念,试图营造“欢喜冤家”的气氛。殊不知,经过一轮洗礼后,言情剧女性观众的审美已经转向温柔男主,如此幼稚的行为和恐女人设,实在老套了点。

▲ 图片来源:网络

男主的部分行为还被观众视为职场性骚扰:他不小心看到女主内衣后,将她的微信备注改成女主内衣图案——兔子抱紧胡萝卜;女主照顾生病的男主,不小心在他床上睡着,男主在女主直播时故意对其说出“我还是怀念你在床上瑟瑟发抖的样子”,使得女主被网友误解,丝毫不在意会对彼此的名誉造成多大影响。

套路化的还有角色的行为。女主在训练赛中遇到挫折,这本是一个表现人物弧光的好机会,可以借着女主学习电竞职业经验的行为,弥补女主设定中的漏洞。但女主的行为却是彻夜排位,躲在被窝中流泪,然后被闺蜜拉去喝酒,借着醉意发泄一通,促使男女主感情升温,然后顺利地成为首发选手。

全剧的角色台词,则是电竞老梗与网络热词的混合体,女主像是没有姓名一样,一直被队员、其他队的选手,甚至战队公关人员称为“小姐姐”;面对男主的玩笑,女主最常说的话是“我劝你善良”;女二迟迟不与前男友复合,又藕断丝连,被问及想法只说出一句“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那些角色当下的想法、心理的变化,都被压缩成短平快的老套金句,配合着二倍速,只让人觉得无脑又麻木。

电竞用户在气些什么?

现实的电竞故事可以比《你微笑时很美》更加“爽文”,LCK(英雄联盟韩国冠军联赛)中单选手Faker在2013年成为战队首发后,同年拿下S赛(英雄联盟全球总决赛)冠军,之后再次夺得两次S赛冠军。

但这并不是电竞的常态,而是处在金字塔塔尖的特殊案例。并且,在案例的另一面是,Faker多年保持着高度自律,S7失利,泪洒赛场后,他仍带领着队友挣扎在LCK之中,即使有人说他现在年龄大了,反应已经跟不上了;Uzi退役前,手臂被医生诊断为接近50岁的地步,获得过多个冠军的他,仍会被人讨论配不上商业价值,因为15岁就开始打职业的他,直到退役也未获得过S赛冠军。

▲ Faker泪洒S7赛场

《你微笑时很美》原著的“原罪”,和编剧对电竞行业的无知,造成了电竞圈对剧集的“群嘲”。

而我们抛开那些争议,纯粹看剧情的话,会发现它所描写的电竞选手的生活是如此轻松:只要成为国服第一,就可以站上舞台被大众看到,就可以一年赚到80万,可以住在大别墅,有阿姨做色香味俱全的一日三餐;为了讨前女友欢心,可以把春季赛冠军送给她;抹干眼泪、钻研对方战队便可获得胜利。

▲ 图片来源:LPL赛事没品图/微博

在剧中,电竞选手小胖误以为前队友主动与别人打架,导致团队失去比赛资格,他怒问前队友,“往大了说,你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电竞行业的吗,说我们是网瘾少年,只知道玩游戏,有什么初心......就会有你这样的猪队友,用行动向一万、十万个人证明,你们说的没错,我们就是你说的那样一群废物。”

从这个角度看,电竞用户对这部剧的愤怒和小胖是一样的,他们都认为对方侮辱了自己心中的电子竞技。

去年,“靠谱电竞”称,LPL赛区选手的平均职业寿命是2.6年——也就能经历三次春季赛,绝无可能将近在咫尺的冠军拱手相让,不少选手也许直到退役都不知道冠军的滋味。

电竞选手的赛前准备和心态是很重要,但有时,电竞比赛的胜利除了人为努力,还需要那么点运气。Gank、反视野、刷大龙,比赛时的那些套路,选手早在私底下进行过无数次训练,已形成肌肉记忆,只是到了赛场,或时机不对,或沟通不顺,或多或少总有难以释怀的遗憾。而正是这些无力的、失望的瞬间,才能解答“为何胜利如此迷人”。

▲ 错失冠军后,Uzi遗憾离场,正在接受采访的是FPX战队,图片来源:一村那点事儿/微博

在电竞用户群体中,有一个说法是,追电子竞技,是一个不得不学会认命的过程。大部分电竞选手感受到的电子竞技不是奖杯、百万奖金或是“黄金雨”,而是面无表情地放下耳机和鼠标,与胜利者握手后平静离场,是现场所有人的忽视——聚光灯只会照射在冠军队伍身上,是学会与失败和伤痛共处,在短暂的职业生涯中抓住那一丝开团时机。

资本入场促使电竞行业正规化之前,电竞选手的生活和大众眼里的“网瘾少年”也没太大差别。一群人吃住都在网吧,那里常年萦绕着烟雾,让本就昏暗的灯光更加微弱。他们有时背着被子去参加比赛,有时睡到马路边,抬头望着星空和队友畅想未来——靠打电竞赛事赚到点钱,能抽到更好的烟的那种未来。

而《你微笑时很美》并不打算让这种复杂的滋味成为甜剧的组成部分,只想让帅气多金的男主和女主一路前行,赢得比赛的buff则是爱的力量。

也许没有比电竞用户更想得到大众认可的小众文化群体了。一路看着行业发展的电竞用户比谁都骄傲,同时也比谁都要敏感,因此,小胖所说的那段话,本是可以引发电竞用户共鸣的。

▲ iG夺得S8冠军,图片来源:一村那点事儿/微博

但在目前的剧情中,《你微笑时很美》抛出这个可以深度讨论的话题后,并未考虑利用角色的对话和行为促使读者进行思考,更像是让工具人在合适的时间点,说出一句能够触及电竞用户痛处的话,生怕用户觉得这部剧不电竞,然后就偃旗息鼓、浅尝辄止,极为可惜。

之后,由于剧中言情比重过多,导致小胖的那些问题显得极为讽刺,转而被电竞用户用来反问作者和编剧,“我们才最怕大众认为电竞是你们拍的这个样子。”正如被电竞用户热转的那句话:“你们演的那些轻而易举的胜利,每一幕都是我如噩梦般的意难平。”

▲ 图片来源:一村那点事儿/微博

除此之外,《你微笑时很美》的设定还有太多可以探讨的问题,比如电竞选手的感情问题,比如女性电竞职业选手的何去何从。但很可惜,必须要承认的是,它只是一部言情剧,它的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向外撒出甜到发腻的糖,让观众们也能在电竞领域中梦一场,然后被电竞用户钉在耻辱柱上。

头图:官方海报

原标题:《为什么《你微笑时很美》会引电竞圈“群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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