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剧本杀杀疯了，我用《祝福》写了个本，等你来盘一盘

原创 小北 北京大学出版社

1924年2月，国内形势风云变幻，位于浙江绍兴的鲁镇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正值新年，镇上热闹了起来，离乡的游子纷纷归来，家家户户都忙着杀鸡、宰鹅、买猪肉，筹备年终大典，迎接福神。

此时，一场意外击碎了祥和喜乐的节日氛围。从前在鲁四老爷家做工的祥林嫂被人发现死在了镇东头的河边，头发花白，身体瘦得只剩一副骨架，搭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旁边放着一个竹篮、一个破碗和一根竹竿。虽然已经全然失去了生气，祥林嫂的尸体依然大张着眼睛，给准备迎接祝福的鲁镇带来了一丝阴霾。

你是鲁镇的北警长，奉上司之命调查祥林嫂的死因。经过一轮调查，嫌疑锁定在了鲁四老爷，鲁四老爷的侄子，卫老婆子，祥林嫂的婆婆，柳妈这五个人身上。你将他们带到警署，展开了审讯。

《祝福》人物关系图

剧本类型：悬疑推理本

难度：☆☆☆

注意事项：

1. 凶手不知道自己是凶手。

2. 人物有可能隐瞒或说谎。

【开场】

你：大家肃静！我是北警长，专门来查你们这个案子的。想必各位也都知道，祥林嫂（顿了一顿，眼神严厉地扫向众人）昨天死了，死因我们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我想你们之中，一定有人清楚。

现在正是迎福神的重要关头，我们长官对这个案子高度重视，必须马上破案，不然招福神不待见，咱们鲁镇这一年的好运气也算是完了，大家谁都不好受！所以，希望各位好好配合我的工作，知道什么都赶紧说出来，尽早抓到凶手，让逝者安息，咱们也都能好好过完这个年。

你们先告诉我，你们和死者有什么过往？谁先来说？

【案情分享】

鲁四老爷（忙不迭）：长官，长官，我先说。小的是个监生，在家排行老四，小辈们都称我“鲁四老爷”。我是甲午年进入的国子监，平时就是读书作文，做些读书人的事情，下人的事我是很少过问的。

这个祥林嫂，不是我们鲁镇的人，是卫老婆子带到我家的。那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家当时缺个女工，卫老婆子就把她给领来了。我看她一句话也不说，不喜庆，就没打算用她，是我太太看中了她，卫老婆子又帮她说情，才把她留下来了。

她在我们家做了一年工，我们好吃好喝地对待她，从来不曾打骂，眼见着她人慢慢白胖了，也爱笑了。这一点，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可以证明。

后来有一次，她慌慌张张告诉我太太，说好像碰上婆家的人了。我太太问她，她又不肯细说。我一听就知道，这祥林嫂恐怕是从婆家偷偷跑出来的。这可真是用错了人啦，万一让外面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家藏人家媳妇呢！

即使祥林嫂给我们家惹了这么个麻烦，我们也没有对她另眼相待。直到又过了一阵，她婆家的人上门来了，说开春人手不够，要把她带走。人家家里人找上来了，我们也没有强留的道理，明明白白把工钱结算给了她婆婆。祥林嫂那时候不愿意离开我们这样的好人家，听人家说，是她婆婆喊人把她给强行绑回去的。我当时不在现场，不然肯定是要阻拦的。可是既然人已经给带走了，我也无计可施呀。

再过了几年，卫老婆子又领着祥林嫂上门了，说她后来再嫁了，又生了娃，可是人很不幸，丈夫和孩子都没了，只好再出来做工。我太太一听，眼睛立马红了，当即把她留下来了，不然她哪里好找人家？祥林嫂这次来了以后，做事非常不灵光，丢三落四，又经常偷懒，到处找人闲聊抱怨，我从来没有说过她什么，反而非常体谅她，让我太太别给她安排太细致的活，简单做做就行了。

后来祥林嫂记性越来越差，手脚也越来越不利落了，自己也想休息了，我们便安排她走了，省得每天辛苦做工。再后来，我们就和她没有接触了。我们一家人对祥林嫂非常仁义，倘若祥林嫂天上有知，也会这么说的。

你：祥林嫂的婆子，当初祥林嫂不愿意离开鲁家，你喊人把她给绑走了？

祥林嫂的婆婆：哎呀，这可真是冤枉呀！这丫头十几岁就送来我家，我欢喜她得不得了，给了她父母好大一笔钱，我们那个村里，很少有能给到这个数目的。她在我家十几年，我待她像亲女儿一样亲。后来她嫁给我大儿，我大儿对她好得不得了，任是哪家的媳妇见了，都要羡慕她的。

只是我那可怜的大儿，走得竟然这么早，我好不容易把他拉扯他，还没有享他的福，他就早早地去了（抽泣）。我老头去得早，我一个乡下女子，家里没有主事的人，就想着和我大儿媳妇互相帮衬，把日子勉强过下去。可我这大儿媳妇，男人一走，心思就活络了，想到外面去见世面了，不想陪着我这老太太了。

有天我和二儿子从地里干活回来，发现我这媳妇竟然不见了，家里连口热饭都没留下。我当时好担心啊，急得到处找，后来我们村碎嘴的婆子说，别是跟男人跑了吧，我才明白过来，可能是偷跑了。即使这样，我也没放弃找她，生怕她过得不好。

后来，终于让我问到卫婆子这里，说是给介绍到鲁四老爷家做工了。我生怕她在大户人家受欺负，连忙寻了过去。我对她说，她父母当年把她交给了我，我就得对她负责。她一见了我，自己知道对不起我，在鲁家估计也没少受委屈，就乖乖回来了。那些什么绑呀骗呀，都是好事的人瞎传的，拿来说我们闲话的，其实根本没这回事儿。

我知道她心里想要再嫁，在家里待不住，很快就给她说了一门好亲事，满足了她的心愿。做到这一步，我这个做婆婆的也算功德圆满了。

你：卫老婆子，是这样吗？

卫老婆子：欸，欸，我是祥林嫂她们邻舍，平时见着她们婆媳关系不错的，当然她们家里关起门来发生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了。当初祥林嫂找到我，说男人死了维持家里不容易，让我帮忙找份工作，乡里乡亲的，能帮一点是一点，我也挺同情她，就把她介绍到了鲁镇最好的人家，费了好多口舌。我以为她做工补贴家用，她婆婆也知情的，就没多过问。我看祥林嫂对这份工满意得很，也当是做了一件善事。

谁知道后来她婆婆找到我，说祥林嫂是自己偷偷来找我的，没跟她商量。我真是羞愧呀，怪我太相信祥林嫂了，都没去仔细问问，本来想做好事的，反倒是帮别人媳妇逃走了。我和她婆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我以后在村里怎么处呀。再者说，我把逃走的媳妇不明不白地介绍到鲁家，对人家东家来说也不地道呀。我只好再带她婆婆去鲁四老爷家，把祥林嫂领回来了。这么一弄，我这个中人的信誉也是大打折扣了。

后来祥林嫂再嫁，又没了丈夫，没地方可去了，又来找我，说还想回鲁家去做工。我看她可怜，也不追究她之前骗我的事了，拉下我这张老脸去求鲁四老爷和太太。承他们好心，又把她给收了，我这才放心，也算给她找了个好着落。要是别的中人，被她这样整过一回，有谁还去趟这浑水呢？

你：柳妈，你在鲁家做了这些年，觉得她在鲁家怎么样？

柳妈：我是祥林嫂第二次来鲁家之后才来的，在鲁家也有好几年了。之前，我和祥林嫂吃住都在一块，平时经常帮衬她。她从前经常跟我诉苦，反复说她改嫁后生的那个儿子被狼叼走了的故事，几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我总是安慰她，给她出主意，还时常陪她落泪。祥林嫂手脚很笨，做事不得力，又常常忘事，每次都是我提醒她。我是吃斋的，从来不说假话。长官，我讲的句句是真啊。

你：那个书生！我看你神情不对啊，怎么一直不说话？你知道什么，统统说出来！

鲁四老爷的侄子：我……我是在年前才回来过年的，鲁四老爷是我的本家。我从前在镇上的时候见过祥林嫂，做事很勤劳。这次回来，才发现她已经不在鲁家了。前些天我到镇的东头拜访一个朋友，遇见过她一次，见她变化非常之大，似乎过得很不好。我离开镇上很久了，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第一轮线索】

这时，你的一名下属走过来，递给你一张纸条，上面是他最新查明的线索。

人物

线索

鲁四老爷

祥林嫂第一次来鲁家做工时，一个人干了家里所有的活，鲁家没有再添短工。

祥林嫂的婆婆

祥林嫂改嫁当日，一头撞在香案桌上，头上破了一个大窟窿。

卫老婆子

村民说，卫老婆子和祥林嫂的婆婆关系很好，经常在一起说话。

柳妈

有人说，柳妈曾经跟祥林嫂讲过地狱的事情，让她心神不宁。

鲁四老爷的侄子

祥林嫂死前几天，曾在路上与鲁四老爷的侄子说话。

【提问】

你：鲁四老爷，你有没有剥削祥林嫂，让她一个人顶好几个人的工？

鲁四老爷：哎呀，老爷，这怎么能叫剥削呢？我付工钱给她，又给她吃穿，如果这都不叫对她好，那怎么才能叫对她好？我难道要把她供起来吗？祥林嫂第一次来的时候能干，我还能拦着不让她干不成？后来她干不了那么多了，我不是让她少干些了吗？最后她做不下去了，我也痛痛快快放她走了，该给的钱分文不少。拿一份钱做一份事，不是这个理吗？

你：祥林嫂的婆子，听说祥林嫂改嫁当日又哭又闹，很不情愿，一头撞在香案桌上，鲜血直流，是不是你逼她改嫁的？

祥林嫂的婆婆：长官，哪儿的话啊，我这媳妇，分明情愿得很。您应该也知道，女人改嫁，照例要哭一哭、闹一闹的，不然显得太殷切，是要遭人笑话的。我把她嫁出去，也是仔细挑了人的。贺老六年轻、有力气，人也善良、踏实，夫妻俩一起过日子，和和美美，又生了白胖的男娃娃，要不是天意弄人，这一家子好得很呢！我若是个嫉妒的婆婆，恨不得让她一辈子跟着我守活寡呢，哪里会把她介绍到好人家？

你：卫老婆子，你平日里和祥林嫂的婆婆往来密切，在第一次把祥林嫂介绍到鲁家之前，真的没有和她婆婆通过气吗？

卫老婆子：长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的眼睛。当时祥林嫂给我塞了几个钱，央求我帮她介绍个工，不要告诉她婆婆。这点钱，比起我介绍其他人的费用，真的不算什么，何况是把她介绍到鲁四老爷那么好的人家。我不收，她就不放心，害怕我跟她婆婆说漏嘴，我只好收下了，也是为了让她放宽心。后来这事传到她婆婆耳朵里，她婆婆来我这闹，说要让我做不成生意，我只好带着她婆婆来鲁家找她。

你：柳妈，你是不是跟祥林嫂提过什么地狱的事？

柳妈：我想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是好心提醒她。我是一个很虔诚的人，知道人死了要进地狱的，若是祥林嫂的两个丈夫在地狱里争抢起她，她肯定要吃苦头的。我就劝她到土地庙里捐一条门槛，行行好事，免得以后受罪。她这样办了以后，人明显就精神了不少，可见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没有让她白捐呢！

你：你最后一次见祥林嫂，跟她说了些什么？

鲁四老爷的侄子（迟疑地）：她在路上拦住我，问我人死了以后到底有没有魂灵。若是其他的人这样问我，我肯定会说没有；但我想到或许对祥林嫂来说，魂灵的存在是一个极大的安慰吧。我便模糊地肯定了下来。我没想到，祥林嫂接下来又问我有没有地狱，死后一家人能不能团圆之类的话。她逼得太紧，我只好说我说不清。（沉默片刻）长官，我这样说错了吗？我应该如何回答她呢？

【第二轮线索】

这时，你的另一名下属走过来，递给你一张纸条，上面是他最新查明的线索。

人物

线索

鲁四老爷

有短工看到，鲁四太太不让祥林嫂动祝福礼的祭品，给祥林嫂造成了很大打击。

祥林嫂的婆婆

祥林嫂改嫁给贺老六的时候，祥林嫂的婆婆收了贺老六八十千，用这笔钱给儿子娶了媳妇。

卫老婆子

鲁四太太第二次决定收下祥林嫂后，卫老婆子仿佛卸了一个重担，长出了一口气。

柳妈

有人说，祥林嫂讲起自己失去儿子的故事时，柳妈总是很不耐烦。

鲁四老爷的侄子

鲁四老爷的侄子在祥林嫂死后匆匆离开了鲁镇。

看完这些线索，你逐渐意识到了真相。

你在公文上写下，害死祥林嫂的是___________

【复盘】

《祝福》是鲁迅最著名的小说之一，收录在小说集《彷徨》中。我们都知道，这篇小说揭示的是半殖民半封建社会中农村劳动妇女的悲惨命运。

但是，当我们试图量化小说中每个角色的责任，却发现答案并非那么清晰。站在每个角色的角度来看，他们都有自己行事的逻辑。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他们或许都分了一杯羹，但没有一个人是刽子手。小北设计了这场剧本杀游戏，就是想和大家讨论这个问题。

北大中文系教授孔庆东认为，祥林嫂的悲剧反映了中国文化的整体性问题。在这样的文化环境之下，人与人之间都存在隔膜。

这种隔膜不能简化为“斗地主”的故事，鲁四老爷给她吃穿还有工资，她心情愉快而且白胖了，她的婆婆强行把她卖了，本来违背了她的意愿，不能说不悲惨，但是祥林嫂的生活最终还是好起来了，没想到丈夫逝去孩子也被狼叼走了，而镇上的老百姓却不断勾引她讲述自己的过去来赏玩痛苦……

在这里，地主与知识分子，地主与劳动人民，知识分子与劳动人民，甚至劳动人民之间，都无法相互理解。鲁迅没有在小说中树立任何一个彻彻底底的反派人物，是为了向读者们说明：祥林嫂的死，是由于整个社会的合谋。

孙绍振老师曾经指出，《祝福》的深刻之处在于，首先是礼教的族权、夫权和神权自相矛盾，夫权要求守节、族权却可以将她变卖，而到了地狱里还有神权来审判；

而第二层深刻在于，这种观念的背后找不到一个明确的对象化的敌人，不仅仅是统治阶级才有，就连跟祥林嫂同命运的柳妈也有，简直就像个无物之阵。

第三层深刻，也是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每个人似乎都有用自己的理由，也留够了“情面”和余地，但是却给祥林嫂带来了十足的痛苦。

在这种情况下，无法继续“呐喊”的鲁迅转向了“彷徨”。他看到了五四之后的中国社会，政治混乱、经济混乱，文化、教育都是一片混乱，政府像走马灯一样换人。

当然，鲁迅的彷徨，不是动摇变节，不是后悔、背叛，而是一场战役结束后的清醒的自我反思，也正因为这一次彷徨，决定了当他再起来战斗的时候，哪一次战斗就所向无敌，不是为了胜利而战斗，而是为了反抗绝望而战斗。

孔庆东逐句细读《彷徨》，不落窠臼的北大鲁迅解读课，让人背脊发凉，又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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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樊雪媛 黄泓

观点资料参考：

《地狱彷徨：解读鲁迅<彷徨>》

原标题：《听说剧本杀杀疯了，我用《祝福》写了个本，等你来盘一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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