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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之道|经济学家盛洪:中国建立法治,需强调“礼”的作用

澎湃新闻记者 普芮 编辑
2015-09-09 17:08
来源:澎湃新闻
思想市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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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洪:山东大学经济学教授。著有《为什么制度重要》《治大国若烹小鲜》《经济学精神》《以善致善》(与蒋庆合著),《旧邦新命》(与宇燕合著)等。

戴木茅:北京大学政治学博士,河北大学政法学院讲师。

盛洪,山东大学经济学教授,天则经济研究所所长。

如何从经济学理解儒家?

戴木茅:坊间有论,说您代表了“从经济学理解儒家”的进路,您在文章中也确实常用经济学的理论和方法来“格义”儒家。您能具体解释一下儒家价值的经济性体现在哪些方面吗?

盛洪:比如说“礼”,它实际上是人与人之间互动产生的行为规范,或者说是一种社会规则。这种通过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自愿达成又自愿遵守的制度本身,制度经济学就说它是有效率的。为什么呢?很简单的道理:一致同意的结果就是一个好的结果。

举个例子:两人就某个商品讨价还价,最后达成一个价格,这个价格是买者和卖者都能接受的价格,而且他们俩是真心实意都同意的,那么,经济学就说这种价格是最好的价格,因为没有人因此受损。制度经济学认为这样一种通过讨价还价方式,达成相关人都同意的结果,就是形成制度的最好的方式,由此决定的制度就是最好的制度。

“礼”就是这样一个东西。“礼”是相关人都同意某一种行为规范——你能接受,我也能接受,而且我们都没有被强制,是自愿的。比如,我不小心踩了你的脚,我说“对不起”,然后你说“没关系”,这就是一个很简单的规范,这个规范是你能接受、我也能接受的规范,这就是最好的。如果我踩了你的脚,我不道歉,你说你干嘛不道歉啊,这样我们俩就会发生冲突。其实儒家的很多主张都是一些非常简单的东西。像“礼”就表明,只要当事人双方都同意,它就是最有效率的。

当然还有很多看起来好像没有道理的事情,经济学也能分析出道理。比如孟子讲,“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在经济学上怎么解释呢?我生不生孩子有什么关系呢?但如果我们知道,儒家产生和发展的社会是一个以家庭为基础的社会,就能明白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以家庭为基础的社会是以家庭利益最大化为评判标准的。在传统中国,人们认为一个人不仅是他个人,他还是家庭中的一员;而这个家庭,并不仅是看得见的核心家庭成员——父亲、母亲、孩子——而且是血脉延续的一个链条,这才叫“家庭”。这是大概念,上至列祖列宗,下至子孙万代,这是中国“家庭”的概念。

那么,这样一个家庭的利益最大化是什么呢?就是这个家族要延续下去。经济学讲,我们要追求利益最大化,追求效用最大化。比如有人赚到一亿元,但是明天就死了,这个一亿值多少呢?就是一亿乘以一天。但是,如果你挣到一百块钱,但是你世世代代延续下去。两个相比,到底哪个更多呢?这就是说,我们不仅把自己看作个人的生命、而且看成整个家庭生命延续的话,就会明白家庭利益最大化一定是要有后的。所以,从家庭角度,“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是多么有道理的事情啊!经济学上有很多这种分析,使得儒家过去有争议的地方,现在看怎么这么有道理啊!

经济自由主义VS儒家自由观

戴木茅:作为一位信仰儒学的经济学家,您觉得在今天这个资本主义全球化的时代,儒家是否具备不同于自由主义与社会主义的经济主张?如果有,是什么?

盛洪:实际上,儒家有许多主张是很接近自由主义的。它强调小政府,强调让市场发挥作用,让老百姓自己去追求利益。像孔子讲:“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他是说,上天不说话,四季照样变换,万物照样生长,上天不需要说话的。那么,上天都不需要说话,政府还说什么话呢?政府是不需要说话的,老百姓会自己追求自己的最大利益。儒家强调轻徭薄赋,强调小政府,强调“因民之所利而利”——这就说明在“政府要管得少”这一点上,儒家跟经济自由主义是很接近的。

儒家跟社会主义比呢?要辨析是什么样的社会主义。但儒家可能有些社会主义倾向,比如主张大家要更关注社会,关注社会中的一些弱势群体,要以仁慈之心对待这些弱者。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儒家有所谓的“社会主义因素”。

戴木茅:是指强调社会平等,或者社会救济吗?

盛洪:对。那么儒家跟它们的区别是什么?我觉得,经济自由主义强调,有关社会中资源配置的这些事务,完全可以由市场来解决。但儒家认为,大多数情况是这样,但有些时候却不见得。比如朱熹和陈亮辩论时,陈亮是功利主义儒家,他说凡是有德的都是有利的,也就是说,只讲利就行了,不用讲有德了;但是朱熹就说,大多数情况是这样,有德的事是有利的,但有些时候做了有德的事不见得有利,这是儒家要保留的地方。现代经济学也越来越多地认识到市场的某些问题,即所谓的“市场失灵”。我认为,在这方面,儒家的主流思想跟比较极端的经济自由主义有区别,但跟现在大多数自由主义经济学比较相近。

另外一点不同在于,儒家对所谓没有法律制约的领域仍然强调道德。什么意思呢?像美国的金融危机,有很多的金融机构——对冲基金也好,投资银行也好——他们利用当时的规则不完善,做一些明明知道是损害别人的事情。比如说,高盛当时给人推销了一种债券,但又恶意做空。为什么?它说规则没有限制我啊!我觉得西方在强调经济自由主义的时候,这个“自由”是指,凡是没有法律约束的地方,我就可以做。

戴木茅:法不禁止即自由?

盛洪:对,法不禁止即自由。但是,法呢,是一个比较狭义的社会规则,它是强制执行的。“法不禁止即自由”是说,只要没有强制执行的规范来约束的,我就可以做。

儒家对此怎么看?儒家认为不道德的事情就不能做。比如说我是儒家,如果我又是高盛的负责人,我就会说这不能做。为什么?因为我认为它损害了社会。虽然法律没有禁止,虽然做这件事对我有好处,但是对这个社会没有好处,所以我不做。在没有法律的情况下,人应该约束自己,在做一件事情时,要考虑对别人是不是有好处、对这个社会是不是有好处——这是儒家和极端经济自由主义的区别。

这种极端的经济自由主义,我觉得西方确实没有认识到它的问题。因为我们看了大量的经典,自由主义就是这样表述的。他们对于“自由”概念的解释,也是“法不禁止即自由”。但儒家则说,凡是符合道德的事情,做起来就是自由的。这两者是有区别的,儒家还可以有自律,而在极端经济自由主义看来,可能就没有“自律”。

中国传统的土地所有制是怎样的?

戴木茅:从经济学的角度,如何看待新中国的公有制遗产?比如农村土地集体所有制与乡土伦理共同体建设之间的关系,前者对后者的影响是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盛洪:肯定是消极的呀!中国传统上从来不是(土地)公有制。在商周时期是井田制,井田制实际上是种税收制度。当时没有货币,没有一个很好的市场,这种情况下,政府就要保护农田的安全,因为如果不保护它,当你种出粮食后,别人会把你的粮食抢了。而保护安全就需要有成本,成本需要由种田人来出,这就要有公田,其余是私田。

到了春秋战国以后,井田制逐渐瓦解了,就变成了土地私有制。这种土地私有制后来发展得非常成熟,是一种市场制度下的土地私有制。在这种私有制下的交易是非常便捷的,其便捷程度在当时的世界,甚至是当下的世界,都是很罕见的。

土地在春秋战国以后就能进行自由交易了,到了汉以后,基本就定型了。到了宋明清,基本就是一个自由交易的社会。

从交易程度看,土地又可以分好几个层面,从权利上、从概念上进行分层。我们有所谓的田底权和田面权,都是可以分别去买卖的。假如我有田面权,我可以有永远的权利去种这个地,还有一部分土地权利。比如这个地租可能是4两,我只交2两,另外2两是我的权利,所以我不交,并且我这个权利也可以单独买卖,不用跟地主去商量。这样一种交易形式在全世界到现在都是非常罕见的,很多国家的土地交易都是有很多限制的,包括英国。但是我们到了1949年以后,情况完全反过来了,国家不许土地进行自由交易。在我看来这回到了比井田制还不如的制度。

传统中国其实有它的乡土伦理,乡土基本上是自治的:第一是实行土地私有制和土地自由买卖;第二是乡村自治,政府权力根本不到县以下。乡村自治才能真正形成乡村文明。没有自组织,就没有真正的乡村文化。而集体所有制基本上没有促进乡土伦理。

中国建立法治,需强调“礼”的作用

戴木茅:十八届四中全会提出,加强市场法律制度建设,编纂民法典。法学界立刻积极行动起来,有位法学家发布了自己起草的民法典草案,还有更多学者和机构埋头起草民法典全部或局部之草案。但也有反对声音,认为在当下制订民法典的时机不成熟,因为中国正处于大变动过程之中;而且中国的法律界西化太深,没有能力制订中国民法典。您对此怎么看?同时,官方现在提出“中华司法”概念,您认为在儒家宪制中该如何安置现代法治?

盛洪:近代以来,中国把过去那一套社会规则的结构给打破了,在这样的真空下,必须要有一套法律体系。但是中国又没有相应的基础,如果完全学习西方,把外面文本抄过来,这可能会是个大问题。

我现在的看法是:一方面当然要学习西方民法典的一些东西,那是人类社会长期社会实践的积累和提炼;同时还要考虑如何恢复中国本土的制度资源,因为中国过去的社会规则不仅有法,还有礼。礼也是一种社会规则,而且这种社会规则很大程度上不依赖于强制性。

礼和法的区别在于:礼是不依赖于强制性的规则,而法是依赖于强制性的规则。很显然,礼能解决中国的大量问题。为什么?中国是一个大国,而且中国传统强调民间自治、强调县以下的自治。社会存在的大量冲突,首先可以通过礼来将它们消灭于产生之前,甚至出现之后也可以通过礼的方式去解决。礼,有其自身的原则和权威,它可以裁定,而不需要政府。其实你到政府去起诉的话,成本很高,假如事情在乡间通过自治的方式解决,就比较简单。其实中国的乡间残存大量的以礼裁判纠纷的现象。因此,我觉得现在仍然要重视礼的作用。

有一个影片叫《秋菊打官司》,苏力曾经就此写过一篇文章。秋菊打官司很有意思,最后把村长抓起来,但这不是她希望的结果。这其中就有法和礼的区别。礼,就是要找一个有权威的人,让他告诉村长“你这样做不对,给秋菊道个歉”,这事就完了。但现在没有这种方式了,就只能用法的方式,秋菊去告村长,结果把村长抓起来。可秋菊也很困惑,她说其实我只想让村长给我道个歉,抓他不是我的本意。

中国的知识分子忽略了传统中国存在大量以礼代法的现象,以至于他们认为在传统中国民法是不发达的——当然不发达,儒家强调的是“无讼”,你俩有矛盾非得到县太爷那儿打官司干嘛?你们自己就解决了,所以就无讼了。无讼并不见得没解决矛盾,只是他们没有看到。于是在西方看来,中国怎么没有民法?中国当然有民法,民法在礼之中。

我认为要恢复礼的传统,当然这个要花功夫。假如我们弄一个像西方一样看上去非常完整的民法,其实它仍然是不完整的,法不禁止即自由。法治永远没有完善的时候,你不能说什么规则都用法来强制实施。所以我的态度是,中国一方面要学习西方,一方面也要重视礼的作用。其实即使在西方国家也不是没有礼。英国强调习惯法,这从习惯而来的,就是乡间的东西。这点中国跟英国很类似。英国从来没有打倒过自己的习惯,普通法就是把习惯法的基本原则拿到普通法法庭来适用。所以中国学习西方法治时要对西方有更全面的理解。

从儒家的角度看,将西方法治概念中的“law”翻译成中文的“法”,就有某种局限性。这种翻译将“law”中很宽的自然法的含义去掉了,只剩下中国的“法条”的含义。所以我们建立法治的时候,西方说“law”,中国说“法”,但这两者不是一种东西:中国的“法”是法条的治理;西方的“法”包含更广泛的东西,包含所有的社会规则的治理。在儒家看来,即使现在没有礼,也要朝这个方向发展。假如什么事情都要用强制性的规则来推行,这个社会肯定持续不久。如果我们认识到这个社会非强制性的规则,比如像礼、习惯的作用,就会让社会变得更有效率。

天下主义对民族主义的超越在哪里?

戴木茅:您十年前和蒋庆先生合著了一本讨论“世界永久和平”问题的书——《以善致善:蒋庆与盛洪对话》,较早挖掘了儒家倡导的“天下主义”(王道)对构建一个良好的国际政治经济秩序的范导意义。这几年,围绕华夏绵延两千多年的“天下主义”的理念和实践,又有赵汀阳教授《天下体系:世界制度哲学导论》和干春松教授《重回王道:儒家与世界秩序》等专著的进一步阐发。您能否从中国的独特地位和“天下主义”的角度,解读一下“一带一路”、“亚投行”的战略意义和可能前景?

盛洪:天下主义实际上是针对民族主义而言的。现在的西方崛起所伴随的文化传统是民族主义的。民族主义的特点就是决策是以民族利益为依据,也就是说,对这个民族有好处的就要去做,对它没有好处的就不做。而这样的结果是不能够解决世界永久和平的问题。因为民族国家都是由人组成的,人有博弈能力,除非你把他完全灭绝,否则即使他这次遭到了失败、损失,他还会去重新崛起甚至反攻。这是一个没有结果的人类之间的博弈。

而天下主义就是要在文化上超越这种民族主义的观念,认为外国人与本国人是同样的。天下主义有一些标准,但这个标准不以民族、肤色为依据来划分,而是以文化价值来划分。所谓“夷夏之辨”就是这个涵义,夏和夷不是依据种族来划分的,而是依据道德价值的接受来划分的。所以夏和夷是可以转化的,假如你接受了这个道德价值你就变成“夏”了,如果失去这个价值你就变成“夷”了。

因此,天下主义是以道德为基础的。以这种观念来解决世界的民族问题,是一个可能的方法。

戴木茅:您说天下主义以文化价值来划分,那如果彼此不认同对方的文化怎么办?

盛洪:这个问题我其实想过很多年了,我跟蒋庆在对话中也谈到了这个问题。现在就有“文明的冲突”现象,就是存在这样一种文化价值的不兼容,这个问题怎么解决呢?目前世界上形成的几大文明,都有值得肯定的一面,但又都有局限性。这些文明所追求的是所谓最高的普世价值,但这只是追求,人都是理性有限的凡人,他们所形成的一些文化价值,仍然可能存在某些缺陷。因为都是在特定的情况下、依循特定的人群而发展起来的,都有自己的历史路径,有特定的地理环境,所以他们可能有所不同。这些不同可能在基本原则上就有不同,但也有很多重叠的部分,跟特定的人群结合在一起又有特定的亲和力。甚至彼此之间有很大的相似性,但是由于他们是竞争者,比如说像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他们是通过信徒募捐来支撑自己发展的,很类似于不同企业生产类似的产品,他们就成了竞争者。虽然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有很多重叠处,但他们却变得跟敌人一样。所以要解决冲突,首先就要文明之间多交往,多交汇,多交融,最后逐渐形成一个共同的全球文明,这是需要时间的。

我经常强调文明间对话,要不断去沟通,最可怕的就是互相都不说,互相怀疑,甚至有很大误解。所以文明间首先要强调平等对话,互相了解,发现共同的地方,保留不同的地方,最后大家就会形成一种共同的价值。当然这个时间会特别长,可能要好几代人。今天的中华文明、基督教文明都是经过很长时间才被那么多人接受,伊斯兰文明、佛教都是如此。在这之前,肯定也是有许多小的文明,最终被几大文明整合了。想一想基督教文明整合了多少文明啊!希腊文明罗马文明都没了,全被基督教整合进来了。此外它还整合了一些美洲、非洲和亚洲的文明,这些文明原本都不是基督教文明,最后都被整合了。要想有一个更大的全球文明,也要这样的。

现实中如果有什么全球文化的话,必定是从微观开始的。比如某天我忽然和一个阿拉伯人当邻居了,或者犹太人,或是基督徒,我们杂居在一起,那会怎样?在现实中必须要互相交流。像中国历史上的汉唐时期,尤其是唐以后,有多少外国人来,从中东过来的,像阿拉伯人、波斯人,到中国来做生意,很多人也都汉化了,当然他们也保留了很多东西,这就是交往。像回民,他们信伊斯兰教,但已是中国的伊斯兰教,已有很多儒家的东西。所以像“一带一路”、“亚投行”这种经济交往的事情肯定是有助于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对文化上的交汇和融合肯定是有积极意义的。

真正的儒家是要依道来规范最高统治者

戴木茅:您认为当代儒家的知识分子应该如何与当政者进行互动,让他们接纳或者认识到儒家观点的重要性?

盛洪:首先还是要挖掘儒家思想资源、文化资源,做到融会贯通、真正理解,这是首先要做的工作。其实我们现在还没有把儒家全部价值挖掘出来,甚至可以说,我们还没有挖掘出大部分价值。如果现在贸然去谈儒家对他人的影响,可能还没有到很成熟的时候。虽然今天大陆新儒家已经很有发展,也颇有阵容,像天则所最近要搞一个“新儒名家”讲坛,请12位新儒学者进行讲座。但我仍然认为,相对于儒家资源的真正挖掘和儒家的真正复兴来说,我们还是处于比较初期的阶段。

儒家要想非常自信地去讲话,还需要把大部分的思想资源挖掘出来并理解贯通,同时又能够对当下的社会问题进行分析,并提出解决方案。我认为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算是比较成熟。我觉得现在儒家的复兴还远远没有达到这样的高度,还没有做到宋儒的高度。宋儒实际上就是把先秦的、汉的儒家资源重新挖掘出来,针对宋当时的情况提出了自己的方案和思想。

是不是可以和高层去互动?当然可以了。我们走到今天应该说已经很有成就了,因为我们自己也在做,我们认为有些东西已经达到一定的水准了。但我认为这些互动是不需要特别刻意的。我们可以写文章、出版书,书和文章好的话自然会有人看的。儒家讲“只闻来学,不闻往教”,就是说我的好东西你可以拒绝看,无所谓,但假如我的文章真的好,你不看不就是你的损失了吗?我是一直在写文章和出版著作,我们做这些会对社会产生影响,当然首先要在知识分子中产生影响,这个影响可能间接传到政治精英那里,然后对他们产生影响。

思想的、文化的东西是不能太着急的,它们产生作用是比较慢的。比如基督教对罗马帝国的影响也是历经了好几百年,直到四世纪君士坦丁才接受了基督教。思想发酵确实很慢,但思想又是很有力量的,特别有渗透力。这种渗透力用枪、用刀是挡不住的,因为它是渗透到脑子里的。如果它是对的话,一定会有说服力。我现在的做法就是,读我们的书、写我们的文章、发表我们的讲话。

戴木茅:虽然在这一轮改革中领导者也很重视儒家,但儒家内部有一部分人比较着急,觉得儒家参与的程度有限,儒家观念没有彻底贯彻到改革中去。按照您刚才的观点,我们应该去做我们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要太急着去试图影响他人,是这样吧?

盛洪:我在媒体发表的文章,基本都是针对当下的社会和政治发表的评论。我认为这就是儒家对当下的一些看法和建议,它并非没有进入现实。原来人们可能认为,儒家就是在讲古代的事。但现在我们发现,儒家的原理是可以分析当下的,也可以批评当下,还可以对当下提出建议。过去谈儒家就觉得是研究古代的一个什么东西,是考古。现在不是这样了,它就在当下,是活生生的。

而且我们在研究儒家的时候,我们也会跟政治人物中的儒家作某种对话。儒家告诉我们,所有人都是凡人,皇帝也是凡人,皇帝要是不遵从天道的话,我们就要跟他提意见,如果他根本不听,那我们认为他是无可救药的,无可救药怎么办?那就得革命,这是儒家的思路。所以儒家从来没有说过皇帝就是神人。

你看古代那些在政治上发挥作用的儒学大家,他们从来都认为自己就是给皇帝提意见的人,就是站在大殿之上跟皇帝理论的人,理论什么呢?“皇帝你没遵循道,我就告诉你,你要遵循道。”他认为最高的东西是天道而不是皇帝,这才是儒家最真的东西。这是中华文明真正的价值,才会有古代那些漂亮的人物。而后来说皇帝能决定一切,这从来不是儒家的观点,儒家从来没这么说过。现在有些知识分子真是没有脊梁骨的。我们看看唐、宋、明这几代儒家,哪像现在这帮人?哪个有脊梁骨?他们都没有儒家精神了。真正的儒家是要依道来规范最高统治者。

(感谢任重先生为此次专访做出的贡献。欲览全文可前往儒家网:http://www.rujiazg.com/article/id/6238/?from=timeline&isappinstalled=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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