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调查｜追星“塌房”实录：“一忌真情实感”

“塌房”，是从饭圈兴起的一个词，表面意思为“房子塌了”，引申到追星中，就主要指爱豆（“idol”的谐音，即偶像）在粉丝们心目中形象的坍塌。在粉丝心中，自家爱豆宛如一座神圣而魅力的“房子”，如果出现了一些负面新闻（多数时候包括恋爱），那么对粉丝而言则意味着这所“房子”塌了。“塌房”正是对爱豆形象因负面新闻人设崩塌这一情况的形象概括。

饭圈塌房常用表情包

近年来，娱乐圈爱豆“塌房”的消息也屡见不鲜，“塌房”速度之快，规模之大，堪比经历一场场“大地震”。2020-2021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内，从罗志祥、郑爽、华晨宇、屈楚萧、吴亦凡等娱乐圈实力、流量或是二者兼有的一线爱豆，到各个新晋选秀男团成员——R1SE周震南、夏之光、任豪、焉栩嘉，UNINE李汶翰、嘉羿，《青春有你3》高人气选手余景天等等，再到众多甚至难以出圈的十八线爱豆、网红，可谓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塌得彻彻底底，各有千秋。“塌房”的原因也五花八门：有恋情曝光导致大规模脱粉的，有个人私生活混乱、道德品行低下的，有涉嫌违法犯罪的，有家庭成员大量欠债不还严重失信或涉嫌违法犯罪活动的，有人设严重与实际不符口碑翻车的等等，一件件丑闻的曝光不断挑战着大众的认知底线，同时也伤害着众多曾经真情实意热爱过的粉丝。纵观这些年内娱的发展状况，烂片当道、流量横行，许多明星好作品不多，业务能力不长，在“塌房”上反倒呈现出“内卷”之势。

网传恋情“塌房”统计图

不难发现，众多“塌房”艺人通常有一些共同标签——“流量”、“偶像”。他们成名之路往往不是由好的作品到人本身，而是先以出众的颜值、不错的唱跳实力或是讨巧的性格受到大众喜爱，获得一票粉丝，再逐渐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并在影视、音乐、综艺等方面完成商业价值的实现。流量偶像们的特殊的成名路径注定了他们与粉丝的关系是更为复杂，也更为密切的。同时，微博、抖音、小红书等私域流量平台的兴起也更加助推了这种偶像经济与粉丝经济的蓬勃生长。这类偶像的“塌房”往往不外乎两个原因——恋爱曝光以及人设崩塌。

偶像与其他艺人不同，人设颜值性格的重要性往往与最根本的业务能力不相上下，向粉丝“贩卖梦想”是更是重要的职业素养。粉丝花费大量时间精力、真金白银为其买热搜、做数据、冲销量，真心实意地助其发展，希望在偶像身上找到远离现实的精神享受与慰藉，同时也为偶像带去实打实的收益；而偶像要做的就是营造好自己的人设，经营好自己的事业，为粉丝带去更多优质的娱乐体验。粉丝群体中，年轻女性又是主力军，偶像的粉丝群体多统称“饭圈女孩”的原因大概也在于此。因此，偶像在事业上升期间恋爱，无异于自砸饭碗——既享受到众多粉丝（尤其是女粉）带来的好处，扭头却反倒分散精力花费金钱去和别人谈恋爱，这种行为无疑会让大量粉丝感到愤懑与不值。这也是偶像恋爱曝光后容易引发“脱粉”大潮的主要原因。

而人设崩塌的问题本质上来看则带有某种欺骗的意味了。人设的打造本就是公众人物完善自我公众形象的一种常用手段，从自身的性格或是经历中找到闪光点并将此放大，以吸引大众关注。人设崩塌常常是因为偶像以其并未经历或拥有的特质作为营销噱头而导致翻车。比如常年在翻车前线的“学霸人设”，往往适得其反地暴露出偶像本人“九漏鱼”（“九年义务教育漏网之鱼”的简称）的本质；“单身人设”、“纯情人设”等常用人设的崩塌也常常出现在“塌房”艺人的翻车原因中。如果此时粉丝发现自己一度欣赏爱豆的设定只是爱豆刻意的伪装，那么欺骗感、背叛感在所难免。吃着本不存在的人设红利，也注定要遭到反噬。

如果说多数流量偶像的“塌房”还比较局限于粉圈内部，顶多伤害老粉的真心，那么近年一些具有较大规模粉丝基础，也有一定代表作的一线“顶流”则凭借其“塌房”事件的典型性、戏剧性以及不同程度的社会危害性实现了成功“出圈”，迈向大众，升级为了社会事件，甚至一跃成为“法制咖”。具有代表性的如范冰冰偷税漏税；郑爽被前男友张恒曝光代孕弃养、阴阳合同、天价日薪；近期在都美竹的曝光下，吴亦凡也深陷涉嫌性侵未成年女性的丑闻之中。这些事件的性质已经不再是仅仅“塌房”了，更是突破大众的道德认知底线的违法行为。

为了深入了解更多粉丝在追星“塌房”问题上的所思所想，笔者采访了几位有着追星习惯的同学。他们均是大学在读的学生，有着相对充沛的业余时间和初步的经济自由，在追星方面，都有各自偏好的领域和类型。有常年驻扎欧美圈的，专注韩娱糊团的，但关注内娱的依旧占多数。鉴于最近内娱“塌房”新闻屡见不鲜，本次访谈将主要放在关注内娱的小伙伴的回答上。

要了解“塌房”的惨痛，“建房”的过程同样不可忽视。在问及因爱豆的哪些特质而入坑时，几位被访者都提到了爱豆本身的业务能力，作为偶像，出众的唱跳实力是其长远发展的根本。人品，性格，颜值等因素同样也在考虑范围内，但各个因素的重要性因人而异。作为一名常年关注国内选秀节目的秀粉，莉莉表示，能让自己入坑的爱豆，除了出色的专业技能以外，基本的文化水平也要过关，“九漏鱼”坚决不行；其次，高情商，会说话也更能增加粉丝和路人的好感。最后，莉莉再加上了一个前提：“还要有自己基本的政治立场，在国内发展起码要做到爱国吧，这是大前提。”刚从欧美圈转战内娱的小艾也将业务能力放在了第一位，其次再考虑爱豆的颜值、性格与人品。而常年搞内娱的老粉施施则将颜值放在首位，她表示：“爱豆的脸不一定要特别完美、特别好看，但至少要长在我审美点上，让我感觉很舒服就可以了。”颜值是施施入坑的基本条件；其次则是有趣的性格，良好的三观，最后则是爱豆的业务能力，由于主要喜欢的是内娱演员，施施表示至少要有一两部让她能真情实感喜欢的影视作品。而佛系追星的楠楠则表示：“我很难喜欢一个明星，除非他能够打动我。在我看来，人格魅力和性格品质才是我入坑的关键，颜值都是其次了。”

在问到是否有过“塌房”的经历时，除了楠楠与小艾明确表示目前还没有以外，莉莉和施施都对此深有感触，而初恋追星的小糖则正处于“塌房”的状态，对于具体的“塌房”细节，她表示不愿多谈。“我最近真的太伤了，暂时不想面对，我只想当内娱的高贵路人。”小糖又补充道：“其实（塌房）和失恋挺像的，都是情感受伤害。”作为初恋粉，小糖在“塌房”之前也曾真心实意地花时间与金钱支持过自家爱豆，虽然经济实力有限买不起多么贵重的东西，但小糖依旧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可能地支持爱豆的代言与各类演出。当被问到后面是否会因为“塌房”处理掉曾经买过的代言产品时，小糖表示：“我应该不会，还是挺舍不得的。毕竟是真的爱过。”

莉莉则分享了她选秀路上的塌房经历：“之前国内某选秀节目播出的时候有喜欢过一个练习生，当时对他还很有好感的。但是后来他被爆出在练习室看不雅视频，虽说这个爆料没有被证实，但我心底其实已经相信了，因为他本人的言行太跳脱而且没文化了，真的很下头。虽说看什么是自己的自由，但在公共场所看这种东西就是很没道德啊。于是决赛刚比完我就连夜跑路了。”

“快逃！”表情包

如果莉莉这种“塌房”算是及时止损，那么施施的“塌房”经历则就要惨痛得多。“我真是谢谢他啊，”施施提到这段“塌房”经历就难以抑制地表示出嘲讽与不屑：“他就是我目前为止塌过最狠的一次房。在此之前，我都是普通墙头（饭圈用语，即“墙头草”之意，表示追星时没有固定喜欢的明星，非常容易受影响，喜欢这个又喜欢那个，像墙头草一样易变。此处可以理解为一般喜欢的明星）塌房，这种本命（在饭圈中指最喜爱、心中排行第一的的艺人）塌房的还是第一次，我非常谢谢他。我还记得那天下午我刚刚考完试，结果和我一起喜欢他的小姐妹就告诉我说：‘石锤了’，我当时就特别生气，因为刚刚爆出这些料之前我还在网上为他据理力争，不断反驳，结果他自己就跳出来承认了一切。”“主要还是觉得这和他平时给我的感觉反差太大了，至少他在进入这个圈子以后一直给了我一种假象，实在让我难以和爆料里的事件联系起来，而且还是以这么离谱、这么突然的方式宣布的。我就觉得被狠狠地欺骗了。”随后，施施又补充道：“不过我觉得我还是接受得蛮快的，毕竟我当时是因为他的作品入坑的，虽然人设崩塌有些震惊，但只要不影响好作品的输出我还是能接受的。但如果作品也支撑不下去了的话，那只能拜拜了。”

豆瓣塌房小组一览

除了一些公认的底线问题（如爱豆涉嫌违法犯罪行为、政治敏感问题）外，其实对于不同的人而言，“塌房”的标准也是有较强的主观性的。对于常关注韩娱的蛙蛙来说，涉及政治立场，本人下场卖惨是能够列入自己的“塌房”原由清单之中的；莉莉和施施都强调了人设崩塌这一因素，在她们看来，这关涉到营造假象欺骗粉丝的问题，真心实意却被欺骗是绝大多数粉丝都难以接受的一项“死罪”；小糖则提名了谈恋爱，尤其是处于事业上升期，吃女友粉、老婆粉的粉丝福利的爱豆；小艾则表示性格变得不那么有趣、业务能力和颜值持续下降、人品道德出现严重问题以及溜粉（指放假消息欺骗粉丝，提升明星人气，巩固粉丝忠心度的行为）行为，都会被自己拉入黑名单。

微博、豆瓣等社交软件上广为流传的《爱豆塌房指南》（部分），每次发生大型塌房事件后都会被粉丝大量转载，条条对照。

在心碎与快乐并存的追星路上，几位被访者也给出了一些快乐追星的心得与建议。有趣的是，大家回答的要点基本都可以概括在网上广为流传的“追星三大忌”中——“一忌真情实感，二忌倾家荡产，三忌什么都管。”尤其是第一点，几乎是所有被访者的共识。自嘲“已经遭过八百回报应”的施施表示：“大家一定要学会白嫖，不要真情实感，真的，真情实感一定会遭报应的。不然只能陷入撞南墙然后找下家，真情实意，然后又撞南墙找下家的死循环中了。”自称“白嫖宣传大使”的她说：“只要我不花钱，我就不会太痛苦。”另一被访者莉莉也对“白嫖免罪受”这一说法深表赞同：“别花钱，别加什么超话粉丝群，这样跑路更快。”小艾的建议则与从未塌过房的楠楠比较相似，都表示：“追星嘛，还是快乐最重要。”“让自己开心才是追星的初衷。”蛙蛙则语重心长地表示：“一定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追星；不要把追星当成一种任务，也不要混饭圈撕逼；追星一定要带脑子，要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不要被别人带节奏！”

最后，我想以楠楠的部分心得作为接尾：“我们之所以会追星，是因为某个明星的某些特质打动了我们，换句话说，他们的某些特征很像我们潜意识里的自己。与其说某个明星是我们喜爱的人，倒不如说是我们在远处欣赏着他。在我看来，追星嘛，快乐最重要。离明星作品近一点，离他们的生活远一点。另外，要以他们身上的闪光点作为我们前进道路上的标杆，在欣赏他们的同时，去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