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人口日｜澧县计生委原副主任：一票否决应转向考核服务

常德是计生“一票否决”制度的发源地，而其下辖的澧县则是执行该制度的典范。

任修书1981年进入澧县计生委工作，历任计生专干、主任科员、副主任等职务，直到2011年退休，用他的话说是“一生都献给了计划生育”。

近日，他接受了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的专访，回忆了“一票否决”从出台到执行过程中的情况，并表达了在计划生育政策调整、全面二孩出台后对该制度的思考。

他说，“一票否决”是在非常时期采取的非常手段，如今人口形势已经大变，“一票否决”也应该相应改革，“现在就应该要转向了，应该要把为老百姓的服务跟上去，比如提高人们的健康水平、生活水平，扶贫帮困，根据这些来考核，也就是说它的内容应该有所变化。”

【当时招去做计生专干的都是佼佼者】

澎湃新闻：你是怎么进入计生委的？当时的主要工作是什么？

任修书：我是1979年被招到乡镇做计划生育专干的，1981年的3月份到澧县计生委，可以说整个轰轰烈烈的计划生育工作，从一开始我就在这里。那个时候我们主要考虑的，是怎样把中国的人口降下来，所以用我们的话讲，工作方式都比较粗糙、思路都比较简单。我们澧县的计划生育工作确实做得比较好。

澎湃新闻：当时计生部门有多少人？做计划生育工作压力大么？

任修书：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后来有8个人。我们县里有几十万人，要从“多子多福”的观念转变成只生一个好，你想想难度有多大。那时候招去做计生专干的都是各村的佼佼者，但计划生育工作是天下第一难事，还是有些人干不了这个。当时陈云说，控制人口增长是第一位的，由此而产生的问题是第二位的，所以下面干这项工作，胆子就大了。

澎湃新闻：这么大的观念转变，作为一名计生干部，你当时能够接受么？

任修书：从理论上讲，说有很高的认识谈不上，但有一条，从看到的讲，老百姓越生越多、越生越穷现象是很明显的。从战略上会产生的影响看，如果国家不搞计划生育，那（现在）就不是14亿人，就应该18亿，国家各个方面的发展，将是多么大的负担啊。

【“一票否决”让干部意识到计生不是可有可无】

澎湃新闻：后来是怎么想到搞“一票否决”的呢？

任修书：如果要讲我们这里搞“一票否决”的起因，源于我们到江苏启东去参观学习。县人大常委会副主任彭信梅带队去的，江苏那边计划生育工作搞得非常好，回来他们就开县委常委会。那个时候县委书记是陈璋嘉，会上说“你一个人做不好，单位所有人都会受到影响”。因为一个干部不只管一块工作，但只要你计划生育做不好，其他的也会受影响，不能参与评先、评优，整个领导班子都重视起来了。

澎湃新闻：怎么想到以这种办法要求干部的？

任修书：当时我们就想，老百姓就怕罚款，干部他怕什么呢？你有岗位责任制，你的工作我怎么考核很重要，那就要给各级干部上“紧箍咒”，让你每个干部非把这个事抓起来。因为干部有个评先评优，既然你计划生育搞不好，我就不给你评，然后延伸解释，就成了“一票否决”。

澎湃新闻：实行“一票否决”后效果如何？

任修书：控制人口增长的效果肯定提高了很多。通过“一票否决”这个制度，各级党委政府、领导班子，将这个工作列入他的议事日程，以前是你压一下，他就做一下，现在每个干部意识到这项工作不是可有可无，而是非抓好不可的，变被动为主动了。我们只能把工作做到位，有的怀孕了，领导干部天天就“脚跟脚，手跟手”，这样给她做工作，干部为了什么呢？毕竟不是为了自己，她还是自己去解决问题了。

澎湃新闻：但有人认为这样做不公平，仅仅因为计划生育工作没达标，其他工作成就全部被抹杀，你怎么看？

任修书：怎么能说不公平？又不是对你一个人是这样要求的，所有的干部都是一样的要求。

澎湃新闻：常德的做法是怎样取得湖南省认可的？后来又是怎么推广到全省甚至全国的？

任修书：常德做得好上面慢慢就知道了，首先市里会给省里汇报工作是一个途径，省里的领导也经常到我们这里来指导，慢慢也就了解了。应该在1986年左右，当时的湖南省计生委主任杨兆元开始推广的，他在任时很做了几件事，第一个就是全省推开“一票否决”制；第二个是将计划生育经费的份额，每年在财政里递增百分之一；第三，还在全省招聘3000名合同制计划生育工作人员，充实到基层计划生育队伍。当时国家没有指标，都是地方给的，后来这些人都转正了。

【计划生育工作应转向考核服务】

澎湃新闻：如你所说，现在人口形势也已经大变，全面两孩也已放开，那么计划生育工作的内容和考核方式，应该如何顺应形势发展？

任修书：现在卫生和计生合并了，就给计划生育提出了问题，原来控制人口、提高素质双向进行，最开始是控制人口数量，后来提高人口素质初步也跟上来了，什么优生遗传检测，妇科检查，我们县里很早就在做了。

就“一票否决”来说，我的看法是应该改革。我们以前是为控制人口过快增长，现在就应该要转向了，应该要把为老百姓的服务跟上去，比如提高人们的健康水平、生活水平，扶贫帮困，根据这些来考核，也就是说它的内容应该有所变化。

澎湃新闻：具体怎么转变呢？

任修书：现在全面二孩了，但很多不愿意生了。这种情况下，计划生育工作者就应该深层思考了，你的职责和内容就应该有所调整，怎么给自己定位是个问题。我昨天看一个报道，四川那边计生干部走村入户，建立老年人的健康档案，多长时间进行一次体格检查，我就在想，我们的计划生育和卫生合并了，我们的工作内容和方向，就应该在服务上做文章。卫生部门主要是治病，计划生育部门就应该是服务。

澎湃新闻：这些问题，在你退休或者说政策放开前想过吗？

任修书：退休之后，我还在想这个事，思考的不多，也不成熟。但根据国家的实际情况，二孩放开也到时候了，“单独二孩”一年就新增一两百万人，现在全面放开二孩，也就增加几百万人，现在完全不担心我们国家的人口在爆炸。再说《公开信》说的30年时间也到了，都35年了。

澎湃新闻：现在也出现了不少问题，比如养老难，你怎么看？

任修书：现在不管城市还是农村，都买了养老保险，不靠子女养老了，所要考虑的仅仅是体力劳动问题，也就是对老人的护理，现在养老只存在这么一个问题，但他的生活来源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