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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最高法院改革陷入困境：独立司法的象征为何变成“潘多拉魔盒”？

2021-10-22 13:59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美国最高法院改革陷入困境：独立司法的象征为何变成“潘多拉魔盒”？原创文丨Alan Z 加拿大和美国必读收录于话题#美国 142 个内容 #司法 1 个内容

曾经在美国民众心中至高无上的最高法院，如今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在特朗普提名巴雷特担任法官后，最高法院的保守与自由两极已严重失衡。而在容许德州堕胎限制后，认为最高法院受政党影响的人数也达到了新高。民众对最高法院正在越来越不信任，美国的司法独立形象岌岌可危。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早在今年4月，拜登就组建了两党委员会，试图探讨改革的方案。其中，最受欢迎的方案包括增加大法官人数，以维持最高法院的两极平衡。同时，为大法官增加任期限制也受到不少人欢迎。然而，委员会在近期的文件中却对这两套方案都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近日，两名保守派法律专家退出了两党委员会，让最高法院改革前景再次陷入争议和不确定中。

民众对最高法院认可度不断下降，改变迫在眉睫

2021年9月底，最高法院迎来了一个新的任期。毫无疑问的是，跨越全国的堕胎权问题如今已经占据了美国法律界的中心舞台，并令最高法院受到了全美国人民的高度关注。

目前，最高法院很可能准备对密西西比州禁止15周后大多数堕胎行为的法律提出质疑。密西西比州所推出的新法律明显违反了1973年的罗诉韦德案，并将严重美国南部地区妇女的堕胎权。同时，最高法院还会考虑一项纽约州长期存在的法律的合宪性，这项法律严格限制了公民的公开持枪权。

而若是最高法院再次审查大学招生中的平权法案问题，那么大法官们将会再度权衡美国三大公共政策难题——枪支问题，种族问题与宗教（堕胎）问题。在最高法院出庭辩护的律师普拉迪克·沙阿表示：“最高法院的这个任期，是自2000年布什诉戈尔案以来最令人关注的一个任期。”

2020年10月大法官们的合照。图源：最高法院网站

但是，民众对最高法院的信任已经到了一个危机关头。据盖洛普调查显示，美国民众对最高法院的认同率已经从7月份的49%下降到了9月的40%。多数美国人（81%）认为，最高法院在意识形态上是“正确的”。然而，认为最高法院过于“保守”的人已经从一年前的32%达到了如今的37%。

与此同时，根据去年的NBC新闻网上民意调查显示，共有60%的美国人认为最高法院的提名程序变得过于偏袒党派，如今的大法官正在变得比美国历史上的任何时候都“政治化”。

对此，德州堕胎法一案明显对最高法院的声誉造成了重大影响。此前，最高法院以5比4的决定允许了德州新堕胎法的生效，禁止六周怀孕后的任何堕胎，包括强奸或乱伦导致的怀孕。据民意调查显示，有54%的美国人认为最高法院不应该让德州的堕胎法生效。

2006年的布雷耶大法官。图源：Collection of the Supreme Court of the United States, Photographer: Steve Petteway, Public domain, via Wikimedia Commons

另一方面，最高法院内部也正在面临着更严重的失衡危机。目前，由前总统比尔·克林顿提名的自由派大法官斯蒂芬·布雷耶已经进入了83岁的高龄，在金斯伯格大法官去世后成为最高法院最年长的大法官。他越来越大的身体健康压力，正令自由派人士感到危机重重。

此前，由于特朗普担任总统期间总共任命了三名保守派大法官，因此保守派目前在最高法院中已经达到了6比3的压倒性优势。若是此后共和党卷土重来，而布雷耶又出了什么意外，则会造成最高法院更严重的失衡。

正因如此，部分激进民主党人已经在呼吁布雷耶自愿辞职，这样才能趁着参议院仍然受到民主党控制之时，让拜登推选更年轻的法官来替代他。

由于拜登承诺将会让第一名非裔女性进入高等法院，因此一些例如Demand Justice这样的激进团体已经迫不及待地发起了运动，向布雷耶施压。团体负责人布莱恩·法伦在声明中称：“布雷耶大法官唯一负责任的选择就是立刻退休，这样拜登总统才能提名最高法院的首个非裔女法官”。

不过，白宫新闻秘书普萨基再三强调，拜登并没有劝布雷耶退休的意思。普萨基强调：“他（拜登）相信，布雷耶大法官会自己做决定”。

解决方案：扩大法官人数，取消终身任期

对于最高法院的困境，早在2021年4月，拜登就已经成立了一个两党委员会，以研究最高法院的结构变化。这也呼应了拜登本人的竞选承诺，即在艾米·康尼·巴雷特被共和党推举为大法官后，拜登答应民主党选民将会研究对最高法院的改革措施。

这一委员会由36名法律学者，前联邦法官和执业律师组成。拜登给予这个委员会180天（6个月）的时间，以便就最高法院的一系列棘手话题提交报告，包括对最高法院进行扩张，以及限制法官任期等等。委员会的最终报告将在11月14日提交。

金斯伯格大法官生前的照片。图源：最高法院网站

对于最高法院改革，自从特朗普任命了巴雷特接替金斯伯格担任大法官后，自由派的呼吁主要集中在为最高法院增加更多席位方面。尽管自1869年以来，最高法院的大法官人数一直都是九人，但在自由派人士看来，增加法官人数是能够最快恢复最高法院意识形态平衡的办法。

其中，印第安纳州南本德市市长皮特·布蒂吉格是增加大法官人数的强烈支持者。他表示，大法官人数应该增加到15人，其中5名与民主党有关联，5名与共和党有关联，还有5名与政治无关的大法官。这一想法赢得了大量民主党人的支持。

同时不少学者也认为，造成目前最高法院失衡的很大原因，是因为大法官的终身制所导致的。根据美国宪法规定，大法官应当“在行为良好时任职”，而这变相地代表了终身的意思，以此作为确保司法独立的一种方式，防止最高法院人员变动过于频繁。

但西北大学普利兹克法学院教授斯蒂芬·卡拉布雷希指出，美国是世界上主要民主国家中，唯一一个给予最高法法官终身任期的国家。甚至在50个州的最高法院中，都只有罗德岛一个没有为法官规定任期限制。在全球的主要民主国家中，任期最长的是德国宪法法院法官，其任期也只有12年。

Photo by Jackie Hope on Unsplash

在终身制的框架下，从1971年至2000年，大法官的平均任期达到了25.6年。卡拉布雷希表示，许多大法官在身体上或是精神上无法完成自己的工作时，却仍然留在岗位之上，这对最高法院是极为不负责的。他也强调，正如俗话说“绝对权力导致绝对腐败”，终身制的不确定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同时，终身制使得有些总统能够提名多名大法官，有些总统却一个也选不了。例如，特朗普提名了三名大法官，但在吉米·卡特的任期内，由于没有法官在那时去世或是自愿退休，导致他一个也没提名上。这导致一些总统对最高法院影响太大，一些又影响太小，令最高法院变得极为不平衡。

卡拉布雷希最后得出结论，应当提出一项宪法修正案，将大法官的任期限制在18年，以便永久性地改革选举大法官程序中的漏洞。

委员会的担忧：改革为什么是“潘多拉魔盒”？

解决方案有了，但委员会仍然面临着不小的困境。首先，委员会并未得到共和党方面足够的认可。参议院共和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就百般嘲笑委员会，称这是“对一个不存在的问题进行虚假学术研究的组织，是自由派试图将法院政治化并颠覆其独立性的运动”。

而共和党激进派更是对委员会嗤之以鼻。“第一自由研究所”所长凯利·沙克尔福德称：“极左人士显然是在以法院改革为幌子来扩大他们的政治权力，想破坏我国司法机构的独立性并威胁所有美国人的公民自由。”

同时，委员会的内部也出现了分裂。10月15日，白宫方面承认，两名委员会中的保守派——哈佛法学院的杰克·戈德史密斯和弗吉尼亚大学法学院的凯勒·纳尔逊均已辞职。白宫发言人安德鲁·贝茨对此表示：“我们尊重他们的决定，并感谢他们在过去五个月中为准备这些审议做出的重大贡献。”

Photo by Ian Huchinson on Unsplash

在10月14日，委员会公开了一套讨论材料，对最高法院的改革陈述了自己的一套看法。令许多民主党人震惊的是，这份材料不仅并未大力支持增加大法官数量以及限制任期的建议，反而表达了许多成员对其深深的担忧。

文件草案称，两项主要提案都面临着不同类型的障碍。对于增加法官人数，文件认为由于民主党人目前在国会拥有着微弱的优势，因此或许可以做到扩大最高法院。

但是，委员会警告，国会在任何时候都可以自由地改变最高法院的规模，包括民主党从国会失势后。委员会在文件中谈到，最明显的问题就是：这可能会开启一个恶性循环。若是民主党现在在得势时这样做。那么在共和党掌权的时候，他们是否又会选择继续增加更多的大法官呢？

布雷耶大法官也在最近的采访中，对增加大法官人数的问题表达了担忧：“要三思。如果A能做到，B也能做的，那当A和B一起做这件事的时候，你又会得到什么呢？”

与此同时，委员会指出了另一个观点，那便是随意增加法官，很可能会削弱最高法院在民众心中的地位。委员会表示：“若是国家与政治体系反复卷入到扩张最高法院的斗争，那么这将严重影响最高法院的声誉。在公众的眼中，最高法院将会变成了一个党派游戏中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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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向大法官施加任期限制，委员会陷入了更深的担忧，因为这将比增加大法官人数更为复杂。材料草案指出：“委员会成员对这一问题存在分歧，有些人认为是可能的，但其他人认为这是不明智的。”

很多成员认为，他们越是研究这个问题，就越发现终身任期制存在的必要性。委员会成员，乔治梅森大学法学院教授亚当·怀特称，他曾认为限制任期是个好主意，但现在他认为这很可能会带来巨大的风险，因为这很可能会进一步扩大和巩固总统的权力。

不过，据文件显示，在改革最高法院的提议中，任期限制似乎得到了最广泛的两党支持，并能够“提高法院在公众眼中的可信度”，尤其是此前卡拉布雷希提出的18年任期限制受到了欢迎。但问题在于，许多学者都认为，为大法官增加任期限制很可能会涉及到修宪。

“修宪”在美国政坛是个绝对的重量级词汇。众所周知，美国自建国以来总共只通过了27项修正案。作为全世界修宪程序最复杂的国家之一，除非获得了美国民众的高度支持，否则修宪极难获得通过。在如今美国政治两极分化的情况下，做到修宪又谈何容易？

Photo by Adam Szuscik on Unsplash

到目前为止，委员会并未对最高法院的改革给出确切的答案，而是对可行方针进行了批判。但事实上，目前的解决方案也的确都并不完美——增加法官人数的确更像是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的临时解决方案，而修改任期则是面临着修宪难题。

不论如何，对最高法院“动刀”都需要极为谨慎，因为这很可能会摧毁美国民众对司法独立的信任，并引发更可怕的危机。可以预见的是，对于最高法院改革的争论注定会持续很久，而这条改革之路，将会比我们所想象的要艰难更多。

参考资料：

https://www.cnbc.com/2021/10/14/supreme-court-reform-biden-commission-split-on-adding-justices.html

https://www.msnbc.com/opinion/biden-s-supreme-court-commission-prompting-existential-crisis-n1281818

https://www.nbcnews.com/politics/2020-election/inside-pete-buttigieg-s-plan-overhaul-supreme-court-n1012491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courts_law/commission-on-supreme-court-warns-of-political-dangers-in-reform-proposals/2021/10/14/7a4c1d2a-2d45-11ec-baf4-d7a4e075eb90_story.html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biden-to-unveil-commission-to-study-possible-expansion-of-supreme-court/2021/04/09/f644552c-9944-11eb-962b-78c1d8228819_story.html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courts_law/supreme-court-abortion-gun-control-religious-right/2021/10/02/c5f7487c-22b3-11ec-8200-5e3fd4c49f5e_story.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21/10/14/us/politics/supreme-court-expansion-term-limit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