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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白人灭亡的山地文明,还剩下什么

2021-11-02 08:1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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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梁一粟 环行星球

文/梁一粟

图文、审稿:蟹黄捞饭、制作-8

封面图:©Shutterstock

正文照片除标注外:均来自作者

掌握巨石建筑“黑科技”的太阳神子民

——寻访印加帝国遗梦

以库斯科为圆心的西北中

这印加帝国的海岸线就像一张弓

那马丘比丘如同被遗落在偏远时空里的梦

安第斯用脊梁撑起数万块巨石之重

的的喀喀湖吹来的风

写些什么内容

圣母到底懂不懂

太阳神子民的血脉与脸孔

跨越乌鲁班巴河东

攀登华纳比丘顶峰

热水镇 品羊驼肉

我晒成一身古铜

印加帝国的名片:神秘又奇诡的马丘比丘

印加帝国(Inca Empire)曾被称作“南美洲的罗马帝国”,它的全盛时期大约在公元1438年至1532年,对应中国的明朝中期。当时印加帝国的版图覆盖如今秘鲁全境,以及玻利维亚、厄瓜多尔、智利、阿根廷、哥伦比亚的部分疆域,沿着安第斯山脉绵延4000多公里,并拥有近千万臣民。

山巅之国,印加帝国

库斯科和马丘比丘位于帝国中心

而帝国的败亡却到来得异常迅疾。1532年,残暴且狡诈的西班牙侵略者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带着仅有168人的军队,在一次突袭中抓获了当时的印加皇帝阿塔瓦尔帕,在要走了震惊世界的海量赎金后,最终还是将其绞杀。于是印加帝国滑入了火速衰败的深渊,大权开始落入西班牙人手中,直至1572年帝国灭亡。

南美洲西部基本沦为西班牙殖民地

帝国首都之库斯科(Cuzco)

库斯科古城是当年印加帝国的首都,如今随处可见印加文化与西班牙文化的交织与碰撞。

主城区不少建筑的风格蕴含了满满的西班牙情调,华丽中沉淀着古朴,这不禁使审美阈值很高的同行好友接连直呼:“这观感有些近似巴塞罗那!”许多楼房呈现出一种明亮且柔和的暖色调,即使在正午阳光的烘托下,那种类红色也并不显得刺眼与具有攻击性,令人心生愉悦的观感。

库斯科也是一座山城,满目的红砖瓦一度让我联想到国内一些佛教小城。

在我的感知中,众多主流宗教建筑反而在“库斯科古城”这片文明场域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当初印加人信奉太阳神,而“印加(Inca)”本义便是太阳神的子孙。

西班牙人的统治带来了天主教的强势入侵,他们摧毁、改建诸多太阳神庙,又新建了不少天主教堂。经过几百年的洗礼,圣母成功取代了太阳神,天主教也成为秘鲁当今第一大宗教。事实上,这是一种极为正常的殖民过程,但在这座昔日印加帝国的首都,我隐隐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天主教与当地民众气质上的违和感。

曾经的印加帝国库斯科,如今的秘鲁库斯科

图:google map

位于库斯科城中心的武器广场一面,矗立着威严的库斯科大教堂,内饰富丽堂皇,礼拜堂数量繁多:大小、形态、装饰各异,陈列着数不尽的圣母与圣子塑像。向导最后带我们来到一扇大门边的一处角落,那里摆放着一块不起眼的石头。

向导告诉我们:这座教堂改建自太阳神庙,这块石头是象征太阳神信仰的圣石,经原住民世世代代的努力最终得以低调地保存于教堂一隅。每到重要日子便会有太阳神信众穿过长长的天主教堂大厅,前来默默祭拜。

大航海时代,西班牙人每占领一处殖民地,就习惯在城市中心区域建造“武器广场”,以方便集结军队镇压反抗的原住民。图:Wikimedia Commons

略显荒诞的是,在武器广场的中央高高竖立着一尊雕像,它的主人是18世纪反殖民的印加起义军领袖图帕克·阿马鲁二世。

它的面部正好朝着象征殖民者文化的库斯科大教堂,其他两个方向也各有一座显眼的大教堂。若雕像有灵,我想这位印加领袖定会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无比尴尬和悲愤交加的境地。

太阳神之子面对十字架与环绕四周的西式建筑,想必也少不了一阵心塞。

除了一些有关数千年印加文明以及马丘比丘遗址的博物馆外,库斯科城内的最大看点非萨克塞瓦曼遗址(Sacsayhuaman)莫属。

那是一座建在高处、俯瞰库斯科的石头遗址。鼎盛时期,萨克塞瓦曼是一座巨大的三层城堡,如同一艘气势磅礴的花岗岩战舰,起着军事防御或宗教祭祀的作用。

俯瞰萨克塞瓦曼遗址,图:shutterstock

它的最大亮点即展现了印加人在建筑方面的绝世“黑科技”:精密地切割巨石,在不使用任何粘合剂的情况下将它们拼接到一起,巨石间的缝隙细微到连张纸都塞不进去。要知道,其中最大的一块巨石有8.5米高,重达300多吨,今人无法想象当时印加人是如何搬运与精确切割它的,即便是现代建筑工艺也无法将其重现。

萨克塞瓦曼的墙体,图:shutterstock

其实,在库斯科城内一些街道的墙体上,也留存着上述“石块嵌锁术”的痕迹。在一处墙体上,一块巨石无缝拼接了周围十二块石头,堪称建筑界的奇迹。据说,由于没有粘合剂,印加墙体上嵌锁的砌石会在地震中跳起舞来,然后复归原位。1950年,库斯科大地震,城内许多西班牙建筑倒塌,露出下面完好的印加墙体。

库斯科城内的无缝墙体,图:Wikimedia Commons

皇家庄园之马丘比丘(Machu Picchu)

马丘比丘,即“古老的山峰”之意,乃少有的世界文化与自然双重遗产。它位于库斯科的西北方向,路程80余公里,由印加皇帝帕查库蒂在1450年左右建于海拔2400余米的山脊之上。它位于两座高峰之间,两侧是绝壁,山下由河谷环绕,绝佳的地理位置使其能够有效抵御安第斯山区的暴雨、山体滑坡和地震。

马丘比丘在秘鲁的位置,离库斯科很近

马丘比丘在沉睡了数百年后,于1911年被时任耶鲁大学历史教授的海勒姆·宾厄姆(Hiram Bingham Ⅲ)在考古行动中发现,并将它推向公众视野。

马丘比丘的地理位置堪称得天独厚。

马丘比丘常住人口规模大约在300到700人之间。至于它的主要用途,历史学者众说纷纭:宗教祭祀、避难所、皇帝的夏日行宫等等。

我倾向于认为它是印加皇室的私人庄园,因为考古成果表明:马丘比丘可被分为农业区与生活区两大部分,而生活区又包括圣区、祭司与贵族区以及平民区。已被确认的功能场所具体有:太阳神庙、祭祀广场、皇帝寝殿、公主闺房、喷泉、手工作坊、皇家陵墓等等。

经过长年累月的自然侵蚀,石质建筑的塌陷、沉降、损毁严重,而用茅草搭建的人字形屋顶早已消失。

热水镇是当今多数游客进入马丘比丘的必经之地。据悉,马丘比丘95%的肉类消费来自驼羊(Llama)或其近亲羊驼(Alpaca)。我以约80元人民币的价格在热水镇排名前三(Trip advisor上)的餐厅品尝了一次煎烤羊驼肉,口感有点像牛肉,但回味时会产生一些羊膻味,总之有种无法言说的排斥。

对于尝试吃羊驼这件事,我的内心是抗拒的,身体却是诚实的。

在马丘比丘,随处可见慵懒的羊驼肆无忌惮地卖萌。

那天早晨,我从热水镇乘坐大巴盘山而上,前往马丘比丘。空气中饱含氤氲的水汽,云层厚密,山在虚无缥缈间,而我则身处“云深不知处”的境地,怕是等会只能拍个天朦胧、地朦胧,马丘比丘白茫茫。

惴惴不安地走进马丘比丘遗址,不料突然之间云消雾散,彩彻区明,如梦似幻,我心仿佛与山间苍鹰齐飞。眼前的马丘比丘愈发清晰、真切地如画卷般展开,忽明忽暗、若隐若现的浮云游走其间。我猛然感觉到一种厚重且久远的时空冲击力穿透了我的身躯,仿佛只是一眼就掠过了数百年的风起云涌与日升月沉,简直妙不可言。

幻而惊艳的马丘比丘。它能够毫无保留地在我面前呈现,这究竟是自然的馈赠,还是那方神明的护佑?

马丘比丘的惊世之处又与印加人的建筑技艺相关:即拼图式的砌筑方式,这些石头不用砂浆就能贴合在一起,互相扣得严丝合缝,刀片都插不进去。但令人费解的是,当时印加人没有铁器,没有役畜,也没有轮式车辆。他们是如何运输和打制这数十万块石头的?——其中最重的一块达到了55吨。

马丘比丘的一处神庙,展现了丝滑的石块拼接技艺。

印加人还颇识天文历法。在马丘比丘的太阳神庙中,便有这般天人合一的设计。每年6月冬至日(南半球),太阳从东方升起后,光线会穿过神庙朝东的小窗口,在圆形建筑中心的大石头上投射出一个矩形。而拴日石则有些像“年”晷,即根据太阳照射的影子来确定季节:在春分日与秋分日的正午时分,拴日石被太阳完美直射,不会出现一点阴影。

太阳神庙。据说印加皇帝在高山上建造祭祀场所,是为了能更加接近太阳神因蒂(Inti)。如遇重大祭典,印加人会杀一位族内的美处女献给太阳神。

这座扭曲的建筑叫秃鹰神殿。外形酷似印加人崇拜的神鹰,两侧是秃鹰的双翅。

在马丘比丘边上,有一座比它高出近300米的高峰,叫华纳比丘(Huaya Picchu)。只是攀登过程有些艰难,台阶坡度较大,有些地方倾角甚至达到70度,必须手脚并用。在华纳比丘俯瞰马丘比丘,其地理位置、布局思路一目了然。

如图所示,左边之字形的是进入马丘比丘的盘山公路,右边则是湍急的乌鲁班巴河。

马丘比丘遥望华纳比丘,看似近在咫尺,其实爬得累死。

于我而言,马丘比丘的过人魅力在于:当我初见它时,它让我无言瞠目;当我离开它后,它使我成为了一位充满表达欲望的讲述者。

印加遗迹之梯田盐田(Moray&Maras)

除了高超绝世的建筑技术,印加帝国在农、工业方面也有杰出智慧的加持。在库斯科附近,至今还保留了一些遗迹。但由于印加文字的缺失或未被理解,考古学家还无法坐实一些遗迹的作用与意义。

莫雷(Moray)梯田宛如蚊香,从底层渐次向上,包含了许多个同心圆,最大的圆形直径可达130米。每层之间,温度相差0.5摄氏度,所以最底层与最顶层的温度差距大约有15到20摄氏度。印加人根据温度差异来选择在每层种植的农作物。

因而,考古学家认为莫雷梯田的本质应为印加人的农业试验田,用来探究温度与农作物生长之间的关系。或许,当今秘鲁的3000多种颜色各异的土豆就是通过“试验田”方式培育出来的。另外,印加人选择用石块来筑构梯田,是因为石头具有更好的吸热与保温作用。

乍眼望去,莫雷梯田还蛮像外星产物的。我在中国贵州西南部也见过类似的梯田,只是规模和功能实在相差太多。

往莫雷梯田东边行驶几公里,就是马拉斯(Maras)盐田。这处盐田存在的时间比印加帝国还要久远得多。盐田的源头是一旁山体下的泉水,虽是涓涓细流,但也长流了千百年之久,滋养了一方人。

马拉斯盐田直到今天,还在被当地人民日常使用。每当盐田中的水分蒸发干涸,下面就会析出盐结晶,再将它们进行清洗,便可得到食用盐。盐田共被分成了五千四百多块盐池,每块面积不足4平方米,深度不到30厘米,里面可以产出多种颜色的盐。

图:Thomas Griggs / Unsplash;Akram / Unsplash

马拉斯盐田共被分成了五千四百多块盐池,每块面积不足4平方米,深度不到30厘米,里面可以产出多种颜色的盐。

图:Megan Kotlus / Unsplash

流水的文明与健忘的人民

在历史洪流中,任何一种文明都脆弱得超乎想象,它们会因各种人为或自然的原因迅速消亡。随着时间流逝与世代更迭,秘鲁、乃至南美大地上都不会再有太阳神的子孙了。印加帝国的故事渐渐地,没有人去关心与讲述,也没有人再愿意聆听了。

或许就在明天,这片土地上的新主人会把“太阳神”“印加帝国”与“抗争”“牺牲”全盘遗忘。他们虔诚地走向教堂,过着还算丰衣足食的生活,骄傲地以为自己相较于先人,实现了文明层级上的跃升。

图:shutterstock

我向来质疑文明进化论,即我不认为人类文明绝对遵循时间上的单向线性发展规律。很多情况下,不同文明仅仅代表了不同的生活方式,与先进与否关系不大。就像印加帝国在石质建筑工艺与高原梯田种植业上,可能掌握了比现代文明更加高端的科技。

然而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若每一种文明的宿命都是消亡,那么对于魔幻、传奇的印加帝国,我能够给予其最大的尊重与认可,便是“表灵物莫赏,奇绝我为传”。

滑动查看参考文献:

[1]John Hemming, The Conquest of the Incas [M]. Harvest, 1973.

[2]Richard L. Burger, Lucy C. Salazar, Machu Picchu: Unveiling the Mystery of the Incas [M]. Peabody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Yale University, 2002.

[3]马克·亚当斯著,范文豪译,到马丘比丘右转:一步一步重新发现失落之城[M].商务印书馆,2021.

[4]Hiram Bingham, In the Wonderland of Peru [A]. The National Geographic Magazine [M]. National Geographic Society, 1913.4.

[5]Wright, Kenneth and Alfredo Valencia Zegarra, Machu Picchu: A Civil Engineering Marvel [M]. American Society of Civil Engineers, 2000.

[6]Dearborn, David and Raymond White, Archaeoastronomy at Machu Picchu [J]. Annals of the New York Academy of Sciences, 1982.5.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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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被白人灭亡的山地文明,还剩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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