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新西兰大使傅恩莱：加强女性经济赋权不是一种牺牲

近日，各国领导人辗转于二十国集团（G20）罗马峰会与《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第二十六次缔约方大会（COP26）等多场国际会议，从地缘政治较量到气候危机，各方直面诸多挑战。紧接着，2021年亚太经合组织（APEC）会议于11月8日进入为期一周的“领导人会议周”，届时21个成员经济体的领导人、高官将视频参会，共商亚太地区的未来合作规划。

作为今年APEC轮值主席，新西兰以全线上方式主办了一系列会议，探讨新冠疫情下的经济复苏。其中，促进女性参与经济活动成为疫情挑战下的焦点话题之一。

国际劳工组织今年7月发布的一份报告指出，疫情期间，女性所遭受的就业和收入损失尤为严重，工作场所的性别不平等进一步加剧，预计疫情复苏期间女性再就业人数将少于男性。为改善女性劳动者的现状，9月举行的APEC妇女与经济论坛呼吁促进性别平等和加强女性经济赋权，与会的各成员经济体承诺将采取相关措施。

“加强女性经济赋权不是一种牺牲，反而对经济复苏有益，带动结构性变化。”新西兰驻华大使傅恩莱（Clare Fearnley）11月4日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说道。

傅恩莱是新西兰驻中国的首位女性大使，她呼吁各界关注女性经济赋权，认为这与当下强调的包容性经济紧密相关。她指出：“有分析显示，倘若充分利用女性参与经济活动的能力，APEC成员的GDP总量每年将增加800多亿美元。帮助女性参与经济，可以推动更具包容性和可持续的经济增长。”

新西兰驻中国首位女性大使傅恩莱

傅恩莱与澎湃新闻的对话内容整理如下，以飨读者。

“中国女性创业精神令人印象深刻”

澎湃新闻：新西兰作为今年APEC会议的主席国，举办妇女与经济论坛时聚焦女性经济赋权，新西兰驻华使馆也为此在社交媒体上推出了各界优秀女性的对话和讨论视频。为何如此关注女性经济赋权？

傅恩莱：新冠疫情给女性带来的影响比男性更严重，包括在发达国家，情况也是如此。在发展中国家，有更多的女性从事非正式工作，她们受到疫情打击严重，失业率很高，所以眼下是探讨女性经济赋权的一个契机。我有幸与新西兰前总理海伦·克拉克、联合国妇女署办公室国别主任安思齐进行了对话。我们认为，对成功女性而言，工作和家庭是人生的两面，都非常重要。

澎湃新闻：作为新西兰驻中国的首位女性大使，可否分享您作为女性外交官的经历？

傅恩莱：非常幸运可以在新西兰成长并为其工作。1893年，新西兰女性就获得了投票权，20世纪初新西兰议会就拥有女性议员和女性部长，假使要用一个词定义新西兰，那可能是“公平”。新西兰已有三位女性担任过总理。上个月，首位具有毛利血统女性——辛迪·基罗夫人就任第22任新西兰总督，眼下反对党新西兰国家党的领袖也是一位女性。在新西兰国家系统中，女性代表得到了充分的表现，女性身份并不妨碍女性全面参与政治。

记得上小学时，被问到长大后想做什么，我当时就想要成为一名法官或是外交官，又或者是站在政治辩论的舞台上，彼时女性外交官和女法官都非常罕见。当我进入大学法学院时，从事法律工作的女性也少于男性。大约十年前，我加入外交部，男性和女性都一样被称为“外交官”，而此前（新西兰）从事外交工作的女性一度有其它的职称代替。两性平等方面，在我之前的一代代女性完成了艰苦的工作。

当然，我的职业生涯中也经常遇到基于性别的偏见，但这些偏见没有阻挠我的职业选择。我们需要通过不断努力来避免无意识的性别偏见，持续改善环境。

澎湃新闻：对于亚太地区，尤其是中国在女性赋权方面的努力和成果，哪些令你印象深刻？

傅恩莱：我在东北亚有很多工作经历，对于外交官来说，在与不同人的接触过程中，性别往往是次要因素，它不是一个主要的障碍。在中国，女性的创业精神也非常令人印象深刻。假使女性不满足于受雇于企业，可能会走出去寻求自己创业。在中国，女性在教育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功。

前段日子，我们与商界的一些女性领导者和创业者进行了对话，谈论了在中国的经历，她们在不同领域取得了成就，显示出女性参与及为经济贡献的出色能力。我们还在寻找先驱者和推动者，倡导成年女性在生活和职场上拥有更多选择。

当代女性不应复制旧有女性发展模式

澎湃新闻：女性经济赋权讨论中有哪些特别值得关注的事项？

傅恩莱：我们与女性企业家讨论时，很多人提到，许多亚太地区的女性在获取额外资本以支持其业务拓展时困难重重。一些女性商业领袖反映，即使她们的企业有很好的借贷信用记录，在企业类型相似的情况下，她们相对于男性更难筹集到资金，这并不合理，也不利于经济增长。

此外，我们还将继续探讨两性薪酬差距。新西兰是世界上两性薪酬差距最小的国家之一，即便如此，我们仍需继续努力，其他经济体也可以做得更多。APEC成员达成的共识是，在统计经济类数据和信息收集时应该按性别细分，以便围绕女性经济制定良好的政策。

澎湃新闻：有一些声音担心女性更加重视事业、经济赋权强化之后，她们对家庭的投入会相对减少，如何看待这样的观点？

傅恩莱：一些国家现在可能非常关注人口和生育率问题，这与家庭生活和女性发展息息相关。实际上，我们在许多国家可以观察到，当女性在经济上感到自信和有安全感时，更有可能选择生育。因此，创造一个让女性在经济上有保障的环境，会强化家庭生活，实际上对人口增长有利。亚太地区的很多国家劳动人口正在缩减，这意味着每个人都将成为更加稀缺的资源，女性应该得到更多的支持，这样她们可以在抚养孩子的同时为经济、社会做贡献。

我们需要探讨创造怎样的经济、社会环境，让女性在生育问题上有更多选择，在职场上拥有更大限度的灵活性，让她们生育后更好地重返职场。值得一提的是，育儿假是一个不错的政策，让年轻夫妻在兼顾事业的同时有更多时间抚养年幼的孩子。

澎湃新闻：除了政府层面的政策驱动外，女性如何自我增强经济权利？

傅恩莱：女性需要从更广泛意义上自我发展，不仅仅是获得学位，还在于积累学习经验，给予自己更多未来在经济方面的选择。年轻女性不仅要考虑当下的生活目标，还要思考如何度过30岁、40岁、50岁，思考在不同人生阶段扮演不同角色时需要承担怎样的责任，而不是复制旧有的女性发展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