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邦咯岛田野通讯(二):海岛经济

2021-11-10 14:3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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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系“邦咯岛田野通讯”第二篇文章,首篇请点击邦咯岛田野通讯(一):马来西亚邦咯岛的社会生活

疫情下的邦咯岛变得静悄悄的。接连几个月没有了游客,路上少了很多来来往往的粉红小巴;租车租摩托生意惨淡;很多民宿和酒店长期处于空置的状态;免税商店和海产店门可罗雀。那么,疫情会不会给岛屿经济带来毁灭性打击呢?据我的观察和走访,答案是否定的。这要从海岛的经济结构谈起。

一、渔业经济

渔业经济是邦咯岛最主要的经济产业。

邦咯岛的渔业发展可追溯到19世纪,马来渔民为主的浅海捕捞。20世纪初,广东省北海、阳江等地的疍家渔民捕捞甘望鱼的方式后来被岛民加以改良,以机动船配合小艇的方式捕得了较多的渔获。

据《南洋商报》记载,20世纪30年代岛上的人口约为2千多人,40年代人口增加至5千多人。邦咯岛最为辉煌的时候是在20世纪30至50年代,有着“小金山”的美誉,吸引了许多外地人流入岛内谋生。渔业是这个海岛的命脉,它关联着岛民的社会生活,使财富的快速积累成为可能。在没有制冰技术的年代,鲜鱼已经供应给全国各地,人们也会使用盐腌和晾晒法——用海水煮熟再晒干的熟鱼(cooked fish)也销往全国;而腌制的咸鱼销往印尼雅加达、日惹和巨港,既可以长时间保存也可以在鱼量少的季节持续供应;后来的冰块保鲜和冷冻技术使这些来自海洋的渔获能够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全球流动。

邦咯岛周边的海域盛产肥美的甘望鱼、硬尾鱼、黄尾鱼、红鳍、鲳鱼、乌鲳鱼、马鲛鱼等海鱼,主要销往国内和东南亚国家。据2020年9月国家渔业协会(Persatuan Nelayan Kebangsaan)提供的数据,邦咯岛上有89艘围网船、48艘拖网船、打火船34艘、近海区渔船26艘以及123只舢板渔船。邦咯岛只是霹雳州的其中一个渔村,所以具体的渔获量很难得到统计。渔业局公布的渔获量统计是根据全国州属分布,全年的总量是1,455,446公吨;霹雳州是全国渔获量最高的州属,2019年的捕获量为314,857公吨,占全国渔获量的21.6%。因此,马来西亚半岛的鲜鱼供应来源主要靠霹雳州的各渔村,稳定供应量非常重要,市场的鱼价牵动着全国。新鲜的渔获一般会尽快进行冰鲜处理,送到对岸实兆远的甘榜亚齐(Kampung Acheh)再通过货车运送至全国各地,也有一部分会集中到半港渔村做成海产加工品或速冻出口。

海洋资源的富饶和不断增长的人口对鱼肉蛋白质的追求促使传统的作业方式走上了技术改革。渔业现代化设备的普及也是一种全球化传播的例证,蔡有辉在《渔火浪花》就曾提到50年代中期从泰国引进的拖网技术在小岛上掀起了拖网热潮,以及到了50年代末日本制造的尼龙网热销东南亚市场,拖网法搭配尼龙网的方式让捕捞业走向了一段辉煌的时期。60年代初由于拖网船捕捞鱼群时经常会有混获(bycatch),有大量的鱿鱼、章鱼、乌贼、水母,不受人们垂青所以价格低廉,于是渔商将鱿鱼晒干调味成白糖鱿鱼片;将金线鱼腌制调味焙烤成沙爹鱼片(Satey fish snacks);将水母整只腌制后出口日本。无人问津的海产品被开发成新食品,它背后的动力不是为了在本地消耗,而是以特产的名义推向远方,在本地不稀奇的东西推到了远方就成了难得的好东西。同样的,大部分的海产品都是送到了外地人的餐桌上,外地种的蔬菜水果则是送进了岛民的肚腹中;绝大部分生产食物的活动并不是为了生产者自己食用,不由得让我想起西敏斯在饮食人类学中反复强调的“食物不仅仅是供人食用的东西”,人对吃的基本需求让食物对人发挥了影响力,从而关联起食物和人,人们总是为之付出大量的精力以满足提高总供应量和食物的差异性。对渔业经济的投入也是如此。

岛上的大型渔船有围网船、拖网船和少数江鱼船,大型渔船的船主多为华人,依赖雇佣渔民出海。围网船是每天下午5点出海,第二天早上7-9点返港。拖网船最短三天两夜,最长十天才返港。马来渔民则多数靠动力舢板出海捕鱼,不少渔民自己就拥有2-3只动力舢板。据我所知,不少马来渔民都曾在大型渔船上工作过一段较长的时间,华人、马来人、印度人在渔船上一起工作,所以他们对其他民族和文化包容度更高;有的在退休后仍离不开大海,自己买下一只动力舢板,与儿子一起出海捕鱼。出海时间一般是早晨6点-10点,或者下午5点至晚上10点。他们的捕鱼方法当地称“放网”, 不使用专业的探测设备而是依靠经验,依据海面的山和手机定位到达下网点,下网后静静等待一小时左右再起网,主要捕获一些价格较高的鱼或螃蟹。渔获大部分直接卖给华人鱼商或送到鱼市售卖,省去了寻找买主的麻烦。岛民自己更喜欢吃“放网”所收获的鲜鱼,论新鲜度它比拖网船的鱼更胜一筹。

印度渔民多数从事近海捕捞的江鱼业,一天出海两次。

邦咯岛附近的浅海海域是捕捞江鱼群的绝佳地点,江鱼群喜欢聚集在靠近岛礁石头处和沉船的地方,以浮游生物为食。最早开始捕捞江鱼的是小岛上的印度人,他们在靠近沙滩的浅海域,用一只舢板拉开渔网将江鱼逼进网内,渔网越收越紧,沙滩上人的一排在左,一排在右,齐力将渔网拖上岸。二战后的40年代中期才开始使用渔船捕捞江鱼。邦咯岛目前共有11艘江鱼船,船尾处都会有大型的炉火炊具,即捞即煮,回到岸上即刻摊开在烈日下曝晒,工人们每隔一两个小时要翻动渔网,保证煮好的江鱼充分晒干。江鱼的种类大概有十来种,邦咯岛自然晒干的江鱼价格比其他地方的稍高,但销量一直都很不错。江鱼经济也成为许多家庭妇女的副业来源。

海岛上的生活简单朴素,有目标追求的渔民会将积累的原始资本投到更好更大的生产资料中,善用资本来实现身份阶级的转化,从打工渔民到熟练航公再到渔船老板。资本的投入更迭了捕鱼设备:新造的大艘渔船,安装更强大的引擎动力,可以承载更多的渔获和拖动更大的鱼网。大型渔船老板最开始主要是福建籍,后来逐渐被潮州籍老板替代。老一辈人说潮州人比福建人晚到,但胜在刻苦耐劳、极度节俭和有远见,很快就积累了原始资本。

渔业为岛民们创造了很多就业岗位,其中也包括兼职性的分拣工、杀鱼工、缝网和补网工、制冰业等等,现在大部份的渔业工作主要靠外籍劳动力来承担,他们主要来自泰国,还有的来自缅甸(有部分是缅甸难民罗兴亚族)、柬埔寨、老挝、印尼,他们是渔业经济不可或缺的人力资源。2020年3月疫情期间国境封锁,泰国籍渔民当时无法入境,劳动力不足使岛上部分的围网船无法出海捕鱼。

渔业既有繁盛也有欠收时期,在渔货欠收的时期普通的渔民只能另谋他路或者到外地打工,所以渔船主都将希望寄托在有能力的渔船船长上,甚至不惜开高价挖墙脚。在这种竞争的情况下,小岛上的渔船老板给出的待遇往往比岛外雇佣的价格更高。一些渔船老板很坦诚地告诉我目前遭遇到的困境,即雇佣工的市场稀缺性导致了打工的雇佣渔民占据了优势,挖墙脚以及随意跳槽的情况很普遍,渔船老板宁可让渡更高的分红和福利来确保日常出海作业的正常运作。这让我意识到渔船老板和雇佣渔民之间的关系很值得关注。2020年初开始到现在海路前景一片大好,渔船出海皆丰收,岛民说几位出名的“鱼王”巅峰的时候一天可捕到约4万公斤(市价约28万)的渔获,一艘围网渔船的渔业经济收入保守估计马币300-500万/月。外籍籍渔民为主的渔船甚至可以为渔船主创造更高的经济收益,动因是外籍渔民就住在渔船上随时可以出海,再来是渔获分红制下的经济驱动力。

仰赖外籍劳动力是目前马来西亚多数渔村的现状,不只发生在海岛。迁徙和流动并不是仅限于岛屿的特征,对于不同形式的流动,Baldachino的观点很明确:小岛通常能够吸引来自不同地方的资源,并支持着岛民的生活水平,比如投资者、游客、商品和知识,甚至有时候能够形成季节性的流动,在淡季的时候岛民自身也有可能流出到外地工作。吸纳外籍渔民的需要一方面说明了渔村面临劳动力的短缺和本地青年劳动力的外流;另一方面是岛民就业意识的转变。崔凤和刘洁对海岛渔村人口的社会流动现象提出了一个经典的问题:为什么海岛渔村本地的群体宁可放弃收入更高的渔业经济,转而外出打工,而劳动缺口则靠异地人口来填补?我在邦咯岛也观察到这种现象,它来自就业意识的转变,与此同时马来社区的青年渔民的就业选择也提醒着我,社区、家庭群体、代际之间的观念也该纳入考量。我也跟印尼籍的渔民了解过,他们有的背井离乡来到马来西亚的海域和土地上工作了超过15年,并且数次用“苦力(kerja kuli)”来形容自己的工作,他们的孩子没有一个是渔民,有的孩子通过接受高等教育转向了公务员职业。教育让人实现“向上流动”的择业偏好和个人选择可能还只是其中一种解释。

【从渔业生产延伸出的这道问题,或许可以用“岛屿景观学”的概念来置换“岛民本位”,这个概念正视了合作生产实践中的所有个体,承认他们构成了我们所生活的不断变化的世界,“所有人”一同构成了一个世界的本质特征。——笔者注】

图1 外籍渔民

图2 晾晒江鱼

图3 江鱼船尾处的炉火炊具

二、渔业经济促成聚集性的岸上经济

渔民一般在凌晨4、5点就准备出海,海岛在夜里的气温仅有25-27摄氏度,出海前渔民习惯到茶餐室吃碗热腾腾的面、喝早茶再出发,上午9点或10点左右返港,再到茶餐室里简单吃点。我访谈的王泳龙夫妇15年前在邦咯大街上经营茶餐室生意,每天早晨3点起来,4点开门营业,他们笑着告诉我:“我们过去20年都是雷打不动4点开门,老顾客以渔民居多,有几次不小心睡过头了,(顾客)他骑车上来我们家敲门,以为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他习惯了出海前先来我们店里吃。”海路丰收的时候,渔船老板也会到茶餐室里打包食物和冰饮犒慰返港的渔民。

岛上的茶餐室多数经营熟客生意,即本地消费者。为了分散竞争,各家都有自己的独门秘方,食肆美食趋向多元化。茶餐室经营者为了招揽顾客并且增加人气,一般会将店面门口的位置出租给档口,月租金约马币300-500。这里的茶餐室后面的厨房位置一般都作为冲泡饮料的地方,料理任何食物都是在门口的摊位上进行,这种方式更能诱发食客的蠢蠢欲动的食欲。有的茶餐室“自己人”的帮工较多,他们会同时经营饮料和面档生意。茶餐室在过去通讯不发达的年代还是重要的集信息和情报的“联络性”社会空间。渔船主跟茶餐室租下一块通告栏,通知渔民出海的时间;渔船老板也会聚在这里交流各地的市场价格。渔船头手和渔民也会交流哪个地方最近能起比较多的鱼。茶餐室的空间也是个“去阶级化” 的社会空间,原因有二,其一是茶餐室里都是圆桌,“圆桌效应”使围坐的人可以平等对话,其次是提供人人都消费得起的平价食物。

渔业以外的工作,当地人称“岸上的工作”,这样的叫法从早期流传下来,保留至今天。海岛的经济结构以渔业为主,“岸上经济”则围绕其而昌盛,形成衣食住行方面的经济网络;范围涵盖了餐饮业、制造业、建筑业、销售业、服务业、运输业、维修业、手工业、种植业,大部分是个体户经营。岸上经济十分依赖岛外运输进来的物资,甚至影响着物价,物的流进和渔获的流出关联了地域间的人的互动和联系。鱼寮周边会产生聚集效应,其中就有“岸上经济”的杂货铺兼菜摊、茶餐室、摩托维修店、肉摊、鱼摊、造船厂等,我在下午或傍晚时分经常能看见几位皮肤黝黑,穿着沙笼和拖鞋,脸上抹着特纳卡黄粉的缅甸籍渔民,手里提着从杂货铺买来的香烟、槟榔白灰、做饭调料、零食汽水、一大袋水果,沿着山坡走回渔船。简而言之,渔业经济和岸上经济的结合为我们提供了理解人们在地方当中如何活动、如何认识和选择自身的生活方式视角。

三、副业

海岛的第二种经济结构是不可忽视的副业。海岛上的雇工大部分都是日薪制,雇主不提供公积金或其他雇员保障福利,所以作为额外家庭收入来源的副业显得尤为重要。我对小岛上副业的定义是家庭单位除主要职业以外能够制造收入的其他事业,其中也包括兼职。副业跟岛上其他的经济如渔业经济、旅游经济和岸上经济是相互关联的。

邦咯岛的家庭主妇不少都是兼职副业的高手,她们也是家庭收入的贡献者。副业的种类可大致分为四种类型:建筑类、养殖类、服务类、生产/销售类。副业如下:建筑工、鱼寮选鱼工、手剥江鱼、养蜂、养鸡、家庭式烘焙或做糕点、丧事置办、火化和土葬工作、快递代办、跑腿、带人出海垂钓、代收地下彩票(当地称“收万字”)、组织麻将牌局、加油站服务员、帮神料店折金元宝、婚礼司仪主持、网上销售。

图4 剥江鱼是岛上常见的家庭副业

网上销售在疫情期间得到了很大的增长,不少岛民会利用脸书平台投放产品信息,在“邦咯人”的岛民主页群上发帖,我将之分为“对岛民销售”和“对岛外人销售”两类,前者一般是新鲜的蔬果、家庭自制食品、岛外采购来的糕点零食和其他日用品,岛民留言预定再上门自取;后者一般是海产品和鲜鱼,以快递的形式流往国内各地。另外,受疫情影响游客减少,不少海产店开始充分利用跨境电商平台的销售渠道来自救。今年5月12日政府重启了行动限制令、 6月1日又开始了第三次的全国行动管制令,人们不能在餐厅里堂食但可以打包。一位经营餐饮业的朋友告诉我,岛民现在主要就靠“岛民互助式经济”来撑过生意锐减的这段疫情时期,他们家的副业是开发和销售不同口味的酱料调料包,以及制作少量异国特色的快餐,利用脸书动态发文销售并配送到家;岛民之间不只是互相关注脸书动态,彼此会在动态下留言下单预定,岛民认为这种线上+线下结合的互助式经济有助于缓解在地的经济与社交焦虑。

此外,岛上有些副业还是比较隐晦的,其合法性有待商榷。

总体来看,副业作为一种增强生存的手段,侧面证实了日薪制的缺乏保障性,同时也体现了海岛的岛民善于充分利用日常生活的“可能性”来制造更多收入。

四、旅游经济

政府推动下的旅游经济发展的节点是在70年代初,彼时环岛公路、水、电、医院等基础建设刚建设完工,从而具备了转型成为旅游景点的潜力。2004-2014年进岛的旅游人潮有将近69万人次。

邦咯岛的渔村的生产生活对城市人具有独特的魅力。不少在外工作的年轻岛民返回海岛,为了能够留在岛上,他们要为自己先寻找到一个谋生方法。思索新的商机是一个出路,如何形塑海岛的旅游特色并且把在地的人文景观和岛屿历史文化遗产介绍给游客?这是岛民们对自我身份认同的再塑造以及打造旅游文化品牌的尝试方向。以渔业文化体验作为海岛旅游的基调,旅游业结构也逐渐趋向多元化,如休闲渔业(出海垂钓、在鱼寮垂钓)、海景BBQ、海上养殖业参观、海上游乐项目(绕岛、浮潜)、水上充气游乐项目、特色渔村菜、景点参观等等。旅游旺季所带来的收入,也促使不少岛民重新装修老宅或购置产业做成民宿。旅游经济为岛民制造了创业机会与就业机会,在追求现代化和服务优先的同时,岛民也意识到营造特色体验的重要性。岛民充分挖掘小岛上不同区域的特色,大致分为生活区、商业区、景点区:吉灵丸区的古早味美食、大丸的华人“福临宫”庙宇、榄仁湾的海龟保育处、邦咯后和棕榈湾的美丽沙滩和夜景美食、邦咯大街的海产店和免税店等等。与其他充分开发过的海岛不同的是,邦咯岛最热闹的时间是在早上,美食都集中在居民的生活区,除了茶餐室可以用餐,有的岛民也会在自己的民宅内经营餐饮。

邦咯岛是欧美游客特别青睐的地方,不少欧美游客喜欢呆上2-3周才离开。2012年以前,岛上的北部还有邦咯岛海滩度假村和金沙滩码头,外国游客喜欢住到接近海和森林的地方。从金沙滩码头下船,徒步穿过森林小道步行到度假村,2012/2013年左右度假村关闭,现在这片美丽洁白的海滩连本岛人也禁止进入,码头也荒废了。邦咯岛上还有几个类似的荒废在森林里的度假村,都是外来投资者的项目,标识着曾经繁盛的那段时期。欧美游客近几年逐渐减少,反之本地游客数量上升;本地游客喜欢住在“城市化移植”的酒店里,靠近人、靠近社区、靠近美食,与欧美游客的喜好正好相反。换句话说,本地游客更偏好社区旅游(community-based tourism),这种方式会更多地与当地人进行社会与文化的交流,增加当地社区与游客之间的互动。

关于海岛目前的旅游经济,这里有必要明确说明它确实受到疫情的波及,尤其是酒店和民宿业、巧克力免税店、出租车生意。这些产业或行业都投入了大量的前期资本,本该乘着政策扶持的免税顺风扶摇直上却被迫卷入全球化的经济消极趋势。特别是疫情未能得到有效管控所带来的消极影响是前所未有的。好在现阶段我还没有听闻相关行业因债务负担而倒闭或崩溃的事情。今年4月回到海岛,我反倒发现渡轮码头附近的邦咯大街(Pekan Pangkor)又多开了3家巧克力免税店,经营者都是本岛人。五一假期正好是周六日,我早餐后就在邦咯大街蹲点,总算看见一些人潮了,以霹雳州其他县的印度家庭为主,他们过来印度神庙拜拜,周日离开前过来买一些当地海产和免税商品。

免税政策的目的是刺激旅游经济、创造就业机会,使回流成为可能。

邦咯岛在我伯父的认知里是一个“老人岛”,既没有希望也没有未来,免税政策的规划挺“理想”却不切实际,因为在他看来,发展离不开年轻人,但年轻人都背负自己的梦想出去打工了。旅游经济在疫情下要恢复对岛民而言也是一把双刃剑,目前岛民也不指望靠旅游经济,而是转回到传统的经济。虽然岛上的传统经济在许多岛民看来也是“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老一辈退休后,没有儿女或年轻一辈愿意接手,一间老店会就此消失。我的看法是传统经济具有的韧性是不能被抹去的,传统的小店是社区的活力所在,有着积累多年的信用,还经常给邻里街坊行方便,比如给老年人减点价、送货上门、赊账、代收快递、代购、帮忙解读马来或英文信件,甚至是社交的地方。传统经济的底子渊远深厚,它是社区成员相互关照的写照。

【小店的作用让我想起来简.雅各布斯的“公共人物”。而且看到了久违的“信件”——电子信息的时代,多么难得!而且以文盲为主的渔民,信件也大概是不太久形成的传统。——夏循祥】

五、小结

岛上的经济由渔业、“岸上工作”、副业和旅游业构成,他们构成的时期不同、属性和特点也不同。因此,旅游业的失落在现阶段不会使小岛上的经济遭受巨大的打击,有传统经济和副业的兜底,虽然有小的影响,但是不会是毁灭性的。从以下的海岛经济示意图来看,所有的经济要素是环环相扣的,从中我们也可以看到由资本在小岛内的运转。岛内的小世界一直被包含在岛外的大环境之中,经济的流转与转向从未停止,依靠人的流动性和韧性而不断丰富着岛内的小世界。

【如果把岛民消费的物品的产地与来路,把海岛经济的生产要素、人、产品的流动整理出若干主要的或基本的线索,绘制成为直观的示意图,可能对“岛民生活与世界社会”有一种鲜明的图示。——高丙中】

(作者:娄缃旖,北京大学社会学系人类学专业2019级博士研究生,目前正在马来西亚邦咯岛开展田野工作。本文首发于“世界社会”微信公众号,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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