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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在赚钱

2021-11-18 07:4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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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9日,陕西西安,新开放的易俗社文化街区地下复古街吸引众多市民、游客打卡。(图/IC)

一代人有一代人追逐的潮流,就像刺猬乐队的那句歌词,“一代人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但吊诡的是,上一代人吃过、玩过的东西,到了年轻一代人的眼里,极可能重新焕发夺目光彩。

现如今,看似平常的老物件,经过层层包装,注入一定剂量的怀旧元素,总能一举击中人们的消费欲。这其中没什么规律可言,非要找共同点,那就是人们总渴望某种悬于日常生活之上的东西,一丢丢复古的浪漫,一点点新鲜的刺激,都有着出圈的潜在可能。

对于忙碌的上班族来说,仿佛只有休息的时候才能做回自己,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因此,人们越来越追求“八小时之外”的生活质量。对于一座城市来说,好玩有趣的夜生活越来越成为衡量城市活力的重要标准。

其实,这种生活方式在古代就已流行,《东京梦华录》里有记载:“夜市直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如耍闹去处,通晓不绝。冬月虽大风雪阴雨,亦有夜市。”大有通宵达旦、风雨无阻的架势。

“怀旧市井风”乘着这股风尚顺势成为消费新潮流。今年4月,深圳文和友在茂业·港岛中心开业,首日官方取号就超过5万个,现场排队场面壮观且混乱,连深圳交警都出面紧急发声。

当文和友成为持续发酵的潮流现象,场景化消费成为新的流量密码,市井经济也得到越来越多商家的青睐,于是各类店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在挖掘市井文化的赛道上,长沙走出了“超级文和友”,合肥走出了“罍+村”,珠海打造了“昔食记”,北京王府井百货则在地下二层改造出了颇具年代感的“和平果局”。

在年轻人的世界里,拍照比吃饭重要

“出片!出片!出片!”第一次去长沙文和友吃饭时,孙蕾心中最强烈的就是这股念头。

在孙蕾看来,好不好吃不重要,好拍才是第一位的。“上哪里去找这么好的拍照场景啊?充满年代感的长沙旧街巷,搭配颜色绚丽的霓虹灯,赛博朋克的味道扑面而来,就跟电影里的场景似的。”在当代年轻人的心中,拍照比吃饭重要。

孙蕾提前做了很多功课,为了搭配场景,她精挑细选了酷girl装扮,化了欧美风浓妆,还学了很多摆拍姿势。她吸取过来人分享的经验,“如果不排队吃小龙虾的话,从隔壁海信广场进去,先去买一杯茶颜悦色,之后从下往上逛,边吃边拍,特别爽”。

没有去过文和友的人,通过社交网络大概也会对其有一定的印象。文和友最早的出圈,可以追溯至2015年湖南卫视的某期综艺,之后又有很多明星不断“安利”。在长沙超级文和友建成时,周杰伦便在ins上夸赞其有趣;张艺兴的新歌MV曾在此取过景;《乘风破浪的姐姐》火热出圈时,李斯丹妮与王智也来这里劲歌热舞。

其实,情愿排队吃饭的人,最原始的驱动力应该是一种紧跟风尚的参与感——来都来了,一定要不遗余力拍点好看照片再回去。因此,时常看到网友吐槽,有人深夜还戴着墨镜拍照。

长沙超级文和友的营业时间是中午11点到次日凌晨3点,每天晚上11点仍有大批人涌入。6层楼高的超级文和友有着上百户商家,除了琳琅满目的吃食小铺,还有老式照相馆、彩票店、迪斯科舞厅、笑工坊、麻将茶楼……各类复古商店一应俱全。这些店铺闪着暧昧又复古的霓虹光,让人恍惚间不知今夕是何年,仿佛真的穿越回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

木心说:“小街才是上帝心目中的人间。”李荣浩在《老街》里也唱道:“忘不掉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想不起当年模样,看也看不到,去也去不了,也许那老街的腔调是属于我的忧伤。”

深谙此道的文和友,着重打造了老街的感觉。永远街曾是长沙城中心一条连接下河街与坡子街的小街,如今早已消失,文和友又在室内重建了这条街,游客在逛到这条街时,尘封的记忆仿佛一下被唤醒,忍不住生出许多感慨。

孙蕾是湖南衡阳人,大学在长沙读书,临近毕业,她选择去北京实习。现在偶尔回长沙,她还是会选一天跟小姐妹在文和友聚会。有一次她跟朋友在衡阳,也吃到了一家主打怀旧市井风的餐厅。

相比起来,长沙超级文和友更大更全,每次逛文和友,孙蕾都有新发现:“在里面能看到很多稀奇好玩的店,听听相声、做个按摩、剪个新发型、打打台球,还能买张彩票试试运气。它甚至设立了‘挂牌婚姻登记处’,能看到从新中国成立以来的几代人的结婚证,还可以预约进行婚姻登记。”

但去了几次后,孙蕾也有点疲累,她说:“人实在是太多了,太吵了,得扯着嗓子说话才行,都没心思静下来跟朋友聊点走心的。”

市井模式可以迁移,水土不服是最难过的坎

超级文和友主打怀旧主题,融市井场景和本地小吃于一体,自2018年在长沙开业后,迅速蹿红成为打卡圣地,成为新型商业物种,被各路商家广泛借鉴。文和友创始人文宾曾说:“我们的愿景是做中国美食界的迪士尼。”

2019年,文宾曾公开表示,希望在未来5年,在全国乃至全球开出10家超级文和友。随着更多资本入局这场造梦游戏,文和友模式在广州、深圳相继落地。2020年2月获得资本加持后,文和友一脚迈出长沙,于2020年7月在广州开出第一家超级文和友,时隔1年,又在深圳开出了第二家。

但迈出长沙的第一步,文和友就遇到了水土不服这道坎。在广州,文和友只是修改了长沙文和友的部分街景,简单添加了一些粤语元素,无论是在场景设置还是当地美食上,都没能真正体现老广州市井的感觉,开业没多久就收获吐槽声一片。

深圳文和友更是在半年后就进行了换血式的改革,原来的文和友招牌被取下,摇身一变成了“老街蚝市场”,成为以生蚝为主题的水产市场。

据说文和友这个名字的由来,取意于“文宾和他的朋友们”。他走上创业这条路,也是源自一场情伤。他曾这样描述他的创业时光: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晚上9点推车出摊,一直忙活到凌晨3点多,之后再去菜市场进货,回家睡一会儿,下午就要再起来备料。除了睡眠时间不够,他还要时刻担心遇到城管、熟人和前女友。

在故事氛围的渲染下,文和友的发展壮大有了一丝逆袭的味道。这个思路在后来被沿用,文和友会为每个有故事的商户立上一段小传:28年只做大串的正哥牛肉串;这辈子只能把糖油粑粑炸好的刘记;一天卖出1000多个水饺的任姨手工饺子;做了40年厨子的老王猪油粉;坚守31年的南门口巷子猪脚;等等。

文和友开到广州,宵夜档传奇人物“炒螺明”自然不会落下。炒螺明原名简伟明,14岁丧父、辍学,为了多卖一些螺,几十年来,他做着摩登女郎的造型,一边卖螺一边为食客唱歌助兴。除了模仿梅艳芳,他还会现编一些咸水歌引得食客们阵阵发笑。

但在广州文和友里面,“炒螺明”只在店铺门口贴满照片,张罗店铺的却是一位年轻小伙子,问到“明哥去哪儿了”,收到的答复是“晚上会来”。

简伟明之所以能成为宵夜之星,并不是因为螺有多好吃,而是金色卷发搭配花衬衫的妖冶造型和各种搞笑的歌曲改编,让人觉得新奇有趣。缺少了与食客的互动,“炒螺明”也就失去了灵魂。

“美食界的迪士尼”不好当。不同的城市有不同的市井文化,简单复刻场景,把各路小吃商铺搬进去,未必会让当地人买单。市井模式可以迁移,但地域文化绝对不能照搬,得从当地人的饮食习惯、生活方式以及共同记忆深入挖掘,不然很难俘获当地人的心。

2021年10月8日,上海城市集市再现弄堂主题街区,游客在与售卖白玉兰的蜡像合影。(图/IC)

今天是市井怀旧风,明天又是什么?

居伊·德波在《景观社会》里写道:“在现代生产条件无处不在的社会,生活本身展现为景观的庞大堆聚。直接存在的一切全都转化为一个表象。”

用各种“景观”堆砌出的市井文化令人趋之若鹜,但也很快一哄而散。毕竟市井文化的内核是城市底蕴,是当地风土人情,而不是霓虹闪烁的灯牌堆砌出的赛博朋克怀旧风。

曾经在云南大理沙溪待过一段时间的小李,回忆起在沙溪第一次赶集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沙溪古镇有着延续千年的集市,每周五各个村落的村民会聚集在一起,再现集市盛景,可以看到穿着彝族服饰、背着竹筐采购东西的本地人。集市从早上七八点一直持续到下午五点左右,摊位绵延一两公里,售卖各种农特产品和稀奇玩意。

那是小李见过的最市井化的场景,充满了原生态烟火气。她跟当地白族人夸赞这种氛围,但当地人却习以为常,反而是坐上面包车去剑川县里逛大超市,或游玩丽江古城更令他们兴奋。他们在都市化的小吃街旁开心地拍照,以此纪念愉快的一天。

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心中应该也有一千种市井的模样。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里写道:“在路过而不进城的人眼里,城市是一种模样;在困守于城里而不出来的人眼里,它又是另一种模样。人们初次抵达的时候,城市是一种模样;而永远离别的时候,它又是另一种模样。”城市在不同人心中、在不同的阶段,形象都不尽相同,那市井气更是如此。

在都市里打造怀旧市井风的商家,无非想通过传递上个年代的生活方式来吸引消费者。打造出来的场所,大都由仿制八九十年代的物件拼贴、混搭而成。复古、霓虹、烟火气、怀旧等元素成了万金油,被频频使用。

市井风有在真实还原上一代人的生活场景吗?这早已变得不再重要,就像徐皓峰在影评集《刀与星辰》里的那句话:“日本茶道首先是行动的艺术,茶的口味在茶道中是最次要的事情。”

尽管很多人对于市井风的商业模式褒贬不一,但不容忽视的是,每一处场所都会集了大量年轻人,他们说说笑笑,打卡拍照,在人声鼎沸中寻求到了片刻安宁,在发完九宫格后的一片称赞声中找到了短暂共鸣。

当美食不止于食物,而是一种社交货币,当怀旧复古不仅是一种情怀,更是一种流量密码,市井气好像突然变成了一种似近忽远的东西。在眼球经济大行其道的当下,吸引人们注意力的元素复杂又多变。今天是市井经济,明天会是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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