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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前沿领域不可错过的理论著作,透过“博物馆热”看“策展”本质
艺术前沿领域不可错过的理论著作,透过“博物馆热”看“策展”本质 原创 让-保罗·马丁 中国画报出版社 收录于话题 #看懂艺术 25个内容
1866年7月26日,法国象征主义诗人、散文家、戏剧人和时尚评论家斯特芳·马拉美在他位于巴黎罗马路89号的公寓里,开始了记录一系列两小时左右的多感知(Multi-Sensory)事件的文本计划。
他希望这些记录将构成地球生命最终的神秘阐释。
在马拉美看来,这些事件会是魔术表演、小型游行、芭蕾舞剧、独奏会、炼金仪式、演算数学公式、阅读神圣文本、哑剧表演、沉思和精心策划的烟火。
这些事件将在一个类似于舞台的巨型空间中进行,但它看起来又像19世纪的祭坛,并配有舒适的壁炉和煤气灯。一位“操作员”(半教士半喜剧演员)将在24位幕后“助手”的帮助下精心编排一场表演。
▲斯特芳·马拉美
提到马拉美的名字,人们可能会联想到“精心编写的抽象诗歌”,与之相反的是这些事件在很大程度上被认为是一种无脚本的流行情节剧,“无英雄”剧情将由普通公众(“群众”)表演,就像一场将所有艺术融合在一起的群众性的公共仪式。
总体而言,马拉美致力于展示“思考思想本身”,让诗歌和艺术与宇宙的运动同时进行,并在此过程中让生命的本质意义能在任何地方展演,且一劳永逸。
在那个时代,呈现这些事件并不容易,马拉美将该计划作为一个终身项目,希望在辞世之前能够完成。
直到22年后的1888年11月21日,该项目仍未完成。尽管马拉美对这个复杂的项目略感失望,但最终同意给它拟一个名字:他将最终的形态事件称为“这是”(This Is[C’st])。
令人遗憾的是,尽管他在犹豫、怀疑和焦虑中无休止地工作,但他的准末世(quasi-eschatological)项目却从未见过天日。
这位诗人在1898年去世前留下的半张潦草便条中敦促他的家人烧毁与他30年未完成的杰作有关的所有文件。
在今天,显然马拉美的幻象计划可以被看作是一次艺术尝试,再次提出“整体艺术”(Total Work of Art)的典型案例,如理查德·瓦格纳的“整体艺术作品”或亚历山大·斯克里亚宾的“天启秘境”(Mysterium)一样。
▲十九世纪德国最重要的作曲家瓦格纳
然而,它也可以用不同的方式被理解:作为终极的策展性事件。我们怎么能忽视这个未完成的项目在“策展性”(thecuratorial)这个词开始有意义之前的一个世纪就已经开始试图思考它了?
如今,策展人所面临的全部问题都被列在了马拉美家人从大火中救出的几张神秘笔记之中。
这些笔记可以用以下方式概述(无特殊顺序):
“这是”(This Is[C’st])呈现了他人(哑剧演员、舞蹈家、烟火技师、教士等)的作品:它本质上是阐述性的——既是展示又是解释。
“这是”将过去和现在融为一体(如古老的炼金术与现场沉思):这是一个多时相(multi-temporal)事件。
“这是”引发“意义的星丛”(constellation of meaning),通过将多种艺术形式和空间融合在一起。这是任何一种单一艺术形式所无法达成的。
“这是”传递了一条消息:它实际上是在说“这是地球生命本质意义的诠释”。
“这是”中没有“英雄”。策展人是在幕后工作的简单操作者。没有哪位艺术家比其他人更占优势。这看起来是平等主义的。
“这是”揭示了一种技巧(艺术)展示自然(宇宙)的方式;是技术(techne)对自然(phusis)有计划的胜利:一场对熵(entropy)的胜利。
“这是”将人的能动性与“绝对者”(the Absolute)结合在一起。它不是宗教的,而是世俗又先验的。
“这是”并不是客体(艺术作品)与主体(观者)之间的相互对抗,而是以观者为中心的:观者使之具有体验性和参与性。
▲异邦项目现场参与者
“这是”更像是一种展现,而不是一个展览。它展现但不展示;它展现出作者与作品之间的相互融合。
“这是”没有重要意谓(significance)的中心。它同时发生于舞台、沙龙和祭坛,因此创建了多个中心:它是多地点的(multi-sited)。
“这是”没有预先设定的规则、语法或句法。它需要在事件发生之时发明自己的语言。
“这是”没有提出预先规定的情节或模式;相反,它向观众提供了一个决定事件的协议。它是偶然的,不可预测的。
“这是”既是一次展演(它演绎了“绝对者”)、一次描述(它是一种解释),同时它还具有真值(它成功与否)。因此,它是一种作为展示自身的展示语言。
“这是”没有单一的看法或观点:参与者制造了观点。它具有形成性、教育性和潜在的政治性。
▲从巴勒斯坦到以色列档案展览
“这是”看起来可能是一次失败的“整体艺术”(Total Work of Art)尝试,可能是一次超出了预期的宏伟愿景,但在当时也是一个超前的当代策展项目:
作者已死;学科边界模糊;它具有展演性、开放性、通感性,以及潜在的政治变革性;最重要的是,马拉美的笔记以其无尽的数字证明了它的实现受到了经济条件的制约。
在涉及当代策展实践的文集之始援引这个有着奇怪想象的项目,其目的并非将“这是”视为“策展性”的陈词滥调的起源或最终指涉,而是要强调在解决这个复杂且具有争议的实践时所面临的一些问题。
我之所以说“一些”是因为,众所周知,“策展性”永远不会被限制。
如果能够通过阅读,将基于马拉美虚构项目绘制的清单和《策展哲学》中的内容融会贯通的话,那么“策展性”会渗透并延展至很多不同的领域和实践。
当然也会有人质疑这是一个问题。针对这一点我想表达的是,恰恰是“策展性”千变万化的形式为它提供了力量和潜能。这也是使得它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精髓所在,但不可避免地,它将难以被定义。
本书提供了多种研究综述来理解和解释什么是“策展性”。强调一下,我之所以说“多种研究”,是因为其千变万化的形式无法为“策展性”本身提供一个全面或详尽的综述。
本书结尾提供的冗长但非详尽的参考书目清楚地显示,已经有很多出版物(无论是好是坏)都在试图做这样的工作。
本书同样没有将“策展性”置于特定的历史(例如,一个关键性事件的总体性和权威式的叙述,告诉我们什么是艺术,以及艺术如何被“最好地”展演出来)或框架(涉及一个未明确定义的时代思潮的抽象概念,如“当代”)之中。
本书中的文章仅试图思考“策展性”一词的含义,不关乎特定话语(艺术史、艺术批评等)、学科(人类学、哲学等)、知识领域(艺术实践、视觉文化等)或意识形态(社会理想、信念信仰、政治议程等),而是旨在直观地揭示“策展性”是一个难以解释的术语,它无法被独立或全面地阐释,但尽管如此也不妨碍我们在生活和工作中使用这样一个模糊的术语。
请允许我粗略地概括一下这是如何发生的(该总结与马拉美项目的一些主张不谋而合)。
“策展性”是一种打破原有禁锢框架的行为、一种看待世界不同之处的馈赠、一种创造新出发点的策略、一种致力于对抗社会弊病的实践、一种关爱人类的途径、一种恢复自身主体性的过程、一种重塑生活的战略行动、一种创造意义的感官实践、一种政治之外的政治性工具、一种维持社区团结的程序、一种对抗政策的合谋、一种保持问题持续提出的行为、一种保持愉悦感受的能量,是帮助我们回顾历史的手段,是创造影响的措施,是揭示难以捉摸之物的作品,是与时俱进的计划,是消解主客体二分的不断演变的方法,是对理解的共享,是对反身性的邀请,是一种操作的编排模式,是一种与企业文化抗衡的方式等。
虽然这些观点差别很大,但也许可以从中辨别出6个不同的主题。
这6个主题并不是用来解释“策展性”的僵化模型,而是为读者在思考“策展性”时提供更多的可能性。这些主题如下。
一、送别
“送别”(Send-Offs),其灵感来源于雅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理解形而上学转变的方式,这种转变发生在学术界旧式人文学科与当今提出的新式学科之间。
这些新式学科不再局限于自身领域的探究,而是提供了一系列重新思考的契机。这可以在存在论(ontology)和存在者“科学”(ontic‘ sciences’)层面上被知晓,包括艺术史和策展实践。
考虑到这种转变,“送别”讲述了整本书的中心思想:通过激发思维的转变重新对“策展性”进行阐释。
因此,这一主题是为了确保本书在一开始就提出“策展性是什么”这个问题。在某种程度上,它表明“策展性”很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而是要转变关注点来重新思考。
二、人类行为学
“人类行为学”(Praxeologies)探索了身体与展览之间的复杂关系。众所周知,谈论个人体验展览的感受时无法客观。展览对我们的影响是复杂而又难以言喻的。
在这种情况下展出的内容不一定是我们关注的中心。然而,即使我们知道这一点,问题仍旧会再次出现:我们(艺术家、策展人、观众)的身体如何与不属于我们身体的身体进行交互?
在本章中,试图回答这一问题的4种尝试均基于同一个前提:传统上认为与之建立关系的“再现模式”(representational model)已不再有效,我们需要一个新的方法来规避旧模型隐含的主观臆想。
三、运动
“运动”(Moves)可能会给人一种印象,即重点将再次集中在以下事实:一切都是短暂的,没有主体,没有客体,没有固定的知识,没有限定的身体,没有清晰的标记或界限,我们都在不断变化的场域中进行着无休止的表演。没有什么比这部分更脱离刻板印象的了。
“运动”不仅意味着波动或不稳定,而且还意味着故意改变位置或计算得出的设置偏移。“运动”这一主题的总体目的是政治性的,试图扭曲、颠覆、滥用、误用通常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霸权主义。
本章中的5位作者使用了一切可能的工具(实在/ 真实的或想象的)来实现这一点。最终的结果是文字、事件、策略、命名和语言的重新配置和重新分配。任何认真阅读“策展性”的人从此刻起都很难对此视而不见或充耳不闻。
四、异端
“异端”(Heresies)可以理解为一系列与普遍接受的观点大相径庭的观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以下文章将被简单地理解为对“策展性”概念的批判。
然而,“异端”在这里被理解为不同的含义。正如本章所证明的那样,问题不在于批判(critique)或批判性(criticality),而是关乎发明新的术语以克服困难。
这种转变在这里至关重要,因为其目的不是提出新的意见(doxa),而是提出知识的再生(episteme)。在这一过程中,作者要求我们仔细检视我们的语汇,因为它可能包含许多刻板印象和断章取义,而现在应该替换它们了。
五、重塑
“重塑”(Refigurations)一词借鉴自学者唐娜·哈拉维。在本书中使用这个词是为了避免成为重新塑造世界诱惑的受害者,也就是说,总是假装我们都(共同)认同当前世界的样子。
因此,“重塑”这一主题放弃了阐明这些虚假协议的必要性,进而聚焦于通常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个人重塑上,为此采取了各种意想不到的形式:
重新思考“现代”的概念,重新想象展览作为机制,重新书写当地社区或地区的历史,并重新表述“当代”的实际含义。
借助这些重塑,“策展性”扩大了自己的职权范围,不仅成为挑战学科(历史、地理、人类学、人种学等)及其附属知识领域的工具,而且成为具有更大政治潜力的工具。
六、舞台
“舞台”(Stages)并不是要把“策展性”与戏剧做比较。在戏剧中,舞台通常是演员进行表演的场域。当涉及“策展性”时,舞台的范围就扩展到了超越所有认知范围,包括建筑、地点、地理区域,甚至在某些情况下还包括国家。
“舞台”一词的用意并非为了将“策展性”与发展过程中特定的时间长度,某一点,某一时期或某一阶段(如人生的7个阶段)进行比较。
当谈到“策展性”时,“时期”的概念总是变得有些模糊:时间相互交错,以至于无法再谈论某个确定的时期,以及开始或结束的时间。
相反,正如本章中汉娜·阿伦特在引文中所指出的,主体、客体、建筑、社区和世界共同出现,并由此形成一座城邦。
“策展性”就是这座城邦,总是短暂的、不完整的,因此必然引起争议。如此看来,世界不是一个舞台,而是舞台造就了世界。
▲展览场地及残余的制作
如果斯特芳·马拉美,这位古老的象征主义诗人在今天读了这些文章,他可能仍会对自己心怀遗憾,因为它们并没有提供能完成他“总体艺术”的方式或方法。
但他也许会不情愿地承认地球上的生命之道,事实上并没有本质意义的解释,只有零碎的答案。
出乎意料的是,这不仅给了我们重新思考的机会,也给了我们勇气,让我们勇于反抗那些对于简单公式化的自满、景观的诱惑、思想的积淀、话语片段的提取,最重要的是,反抗那些无止境的空洞承诺。
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去思考和完成,然而我可以很肯定地说《策展哲学》就是一个很好的起点。
《策展哲学》
[英]让-保罗·马丁编著
中国画报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1.11
原标题:《艺术前沿领域不可错过的理论著作,透过“博物馆热”看“策展”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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