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语红楼｜《红楼梦》中一家人

桐语红楼｜《红楼梦》中一家人 原创 兰藉文化 红楼梦研究 收录于话题 #桐语红楼 25个内容

作者

雪桐

我不怎么看小说，除了《红楼梦》；我也不怎么看电视剧，除了《我爱我家》。

小说看累了的时候，我会看会儿电视剧，和阅读相反，我就爱看乐呵的，不爱看烧脑的，尤其爱看情景喜剧。尤其爱《我爱我家》。

这几年，我又改听《我爱我家》的广播剧，夜夜伴我入睡。能睡就睡，不能睡也图一乐儿。

《红楼梦》不知道看了多少遍，《我爱我家》亦如是。二者看得多了，发现了不少勾连。也就是说，《我爱我家》里有着为数不少的《红楼梦》的影子。细数起来，竟非常有意思，且听我慢慢道来。

▲ 《我爱我家》剧照

《我爱我家》是我国首部情景喜剧，首播在1994年，剧中一家人的设定是这样的：副局级退休干部老付（原名贾敬贤）；大儿子贾志国，某机关单位公务员；二儿子贾志新，游手好闲无业游民；小女儿贾小凡，大学生，后留美。

先看这几位，是不是很眼熟？《红楼梦》中，老祖宗贾母，大儿子贾赦，二儿子贾政，小女儿贾敏，如出一辙不是？更不用说，都姓贾了。为何会如此，我们先说几句《我爱我家》的文学师梁左。

今年是梁左先生去世二十周年。这真是位英年早逝的大才子。梁左是《我爱我家》的文学师。“文学师”这个词，我好像没有在其它的电视剧中看到过。为何不叫编剧，而冠以这么特殊的一个名头？如果你细细看过120集，你就会认同这个有分量的名头。这不仅是认可，也是尊重。

梁左毕业于北大中文系。他的主要创作成就体现在相声，如《虎口遐想》《小偷公司》《特大新闻》。相声化的写作风格贯穿了梁左创作《我爱我家》的全过程。

在《我爱我家》中，每一集都是在几个固定的场景发生，剧情的发展与推进主要通过人物的对话来进行。梁左使用了很多相声中“抖包袱”的技巧。他创作剧本时，他致力于描绘一幅上世纪90年代的芸芸众生相。

▲ 梁左

梁左钟爱《红楼梦》，在写剧本的同时，自会有一定的代入，这点很好理解。

比如，以《红楼梦》《金瓶梅》一切为创作源头的张爱玲，在其一生的创作中，都能轻易发现她的作品中不断出现这两部著作的影子。

最近上了热搜的“电视剧《甄嬛传》十年”其原著作品中，也有抽花签，祭花神，举止神态，说话的方式，也布满了《红楼梦》的影子。原因同样是因为原著小说的作者流潋紫也是红迷。

说回《我爱我家》的创作。梁左在之后的采访中，承认《我爱我家》是以他自己的家庭为模本，由此创建了剧中老付一家的。

梁左在家中也是老大，知识分子的形象；老二是弟弟梁天，梁天在剧中同样是饰演二儿子，大家都戏称他是“本色演出”；小女儿梁欢也是北大才女，和剧中贾小凡的人设一致。《我爱我家》后期的剧本创作，梁欢也是主要创作者。梁家的父亲范荣康，原名梁达，江苏南通人，历任《人民日报》评论部主任、副总编辑等职。

尽管梁大师如此解释，但我还是愿意相信，《红楼梦》尽然已深入骨髓，那势必是融入血液，不分彼此的。剧中很多剧情、台词也都或明或暗的有着《红楼梦》的影子，甚是有趣。

除了刚才提到过的，付明老人原名贾敬贤（这个改名字的情节设定都和梁左父亲的情况高度吻合，老付也在剧中说过一次退休老同志老范，其实说的就是范荣康老先生）老付在剧中说过这样的话：

“我们家祖辈也是名门望族，江宁一带一提起织造府贾家，没有不知道的！《红楼梦》看过吧，贾宝玉，大观园……”

这是很直白的说出《红楼梦》三个字的一回，更多的，则是暗含在其中的。

演员陶慧敏在剧中客串小琴表妹。众所周知，陶慧敏是电影版《红楼梦》林黛玉的扮演者。小琴表妹初见志新表哥的时候，也说过：

“今天，我们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我心里觉得，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倒像故友重逢的样子唉。”

活脱脱，原音重现。只是，这个二哥哥不是那个二哥哥。除了这个小琴表妹，剧中也真有个林妹妹。就是演员牛莉，客串志国的女同事小林，被老付一家戏称为林妹妹。

▲ 陶慧敏 饰 林黛玉

除了人物设置，还有些台词，一听就知道是出自《红楼梦》的。

付老吐槽：

“于大妈这人你们也知道，那也是个专管六国贩骆驼的。”

此句出自《红楼梦》第四十六回，鸳鸯骂自己的嫂子：

“这个娼妇专管是个‘六国贩骆驼’的，听了这话，他有个不奉承去的！”

贾志国对杭州的方姑娘诉衷情：

“想当初我就该……也不枉当个虚名啊！”

这本是晴雯临终前躺在病榻上跟贾宝玉说的，由志国这么个大男人说出来，也是反差萌了。

我印象特别深的一回是，小张和志新去海南了，家里没了小保姆，老付去家政公司一下子找来两个——郑小兰和薛小桂，让她们竞聘上岗，和平笑言：

“这叫‘两个冤家都难抛下，舍不得你也放不下他’就这段。”

这本是《红楼梦》第二十八回中，歌妓云儿和薛蟠唱曲时唱的。风月歌词，从唱大鼓的和平口中说出，说的还是两个小保姆，真亏得是怎么想出来的。而且，小兰、小桂，焉知不是暗合了“兰桂齐芳”之意？

还有付老在家大叫：

“我统共就这两个退休金，你们也要算计了去！”

这话是贾母知道儿子谋娶鸳鸯时，生气的话语：

“我统共就这么一个体己的丫鬟，你们也要算计了去！”

用得真是巧啊！

大洋彼岸的美国姑妈突然要来家视察，全家在那里排练。请来的对门儿贵胄千金胡伯母闲闲地显摆家世：

“这算什么气派呀，别说人家真有钱的，就是我们这中等人家呀，传膳的时候好几十人呢，隔着三道门一声接一声，那半个北京城都听的见！”

这话的精髓，在于“我们这中等人家”，这话是《红楼梦》里贾母自己说自己的，所以别当真，真得是天潢贵胄，才够资格说“中等人家”，纯纯的自谦的话，只能自己说。这不，后面也就开始吹了。于是付老赶紧吐槽了一句，破了这个闷子：

“您这话大点儿了吧，半个北京城都能听见你们家吃饭声？”

同时，胡伯伯假扮的胡管家，也说道：

“既然把我请来，也说不得得罪大伙了……”

俨然又是一个王熙凤协理宁国府。还有，付老装病的时候，大家伺候他，问他吃饭吃得怎么样，他说：

“这红烧肉我吃着竟很受用。”

一下子又化身病榻之上的秦可卿了。

还有一些大情节上的活用。有一集叫做《请让你来帮助我》，来家里帮忙的李大妈，是曾经将和平带大的老阿姨。李大妈将老付家的客厅重新布置了一遍，弄得乱七八赞，老付责怪和平没有“拦住她、说服她、教育她”的时候，和平说：

“人家把我从小带大，只有她说我的份儿，哪有我说她老人家的。”

老付说：

“你做的不对，人家自然可以说你，她要做得不对你也可以说她。”

听听，这不就是《红楼梦》第七十三回，“痴丫头误拾绣春囊 懦小姐不问累金凤”中，迎春和邢夫人的对话。迎春的奶母赌博吃酒，邢夫人责怪迎春不闻不问。邢夫人说：

“你这么大了，你那奶妈子行此事，你也不说说她。”

迎春回道：

“她是妈妈，只有她说我的，没有我说她的。”

由此看来，又都是奶妈妈，和平对待奶母的态度和迎春是一样的。

还有一集的名字叫做《彩云易散》，说的是小桂受了和平的刺激，非要去当演员，果然机缘巧合被一个导演挑走去试镜，结果还是演了一个小保姆，就一句台词，演完就灰溜溜地回来了。所以，这集起了这么个名字，很多人也不明就里。其实出处在《红楼梦》里晴雯的判词中。

“霁月难逢，彩云易散。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毁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

其实，“彩云易散”也不是曹公的发明，它最早出自于白居易《简简吟》中的两句“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说的是世间漂亮的东西，大多不牢靠，也不长久。

还有一集叫做《再也不能这样活》，志国参加了一个发小的聚会，席间大家都是小时候一起在少年宫学画的小伙伴，如今都扬名立万，身价不菲，只有他自己灰头土脸，一文不名。志国便借着酒劲，重新捡起画笔，想要成就一番大事业。于是连夜画了一幅画，给家人们品评。老付同志说：

“既非人物，又非山水。”

和平说：

“再画就是一整张黑纸。”

这个说法，也是有典故的。

《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翻看金陵十二钗又副册中晴雯的判词里有一幅画，书中的描写就是：

“既非人物，又非山水，不过是水墨渲染的满纸乌云浊雾而已。”

老付和和平的台词就出自于此。同样，第五回的还有一副对联：

“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前半句在《我爱我家》中由孟朝阳口中说出过一次。孟朝阳听从圆圆的“指导”使自己显得有学问好去追求小凡，于是背了一大堆诗词歌赋，其中就有这副对联的前半句“春恨秋悲皆自惹”。剧中解释说是莎士比亚的诗翻译过来的，其实跟莎翁没有半毛钱关系，仍是出自《红楼梦》中语。

《我爱我家》一共是120集，梁左大师亲力亲为了前40集，所以，也有人说，前40集每一集都精彩至极，我深以为然，后面的80集由梁大师操盘，但是已有了团队一起创作，其中就包括妹妹梁欢。

曹公写红楼，留下80回，后40回为续。我知道，这两个数字自是颠倒着的一个巧合，但也是冥冥中自有安排吧。

无论是江宁织造的贾府，还是杨柳北里的贾家，都是在说一家人的故事。不管钟鸣鼎食，还是鸡毛蒜皮，都是碎碎念的一种表达。

其实，剧中一家人和红楼中人的千丝万缕的联系，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发现，我只是觉得甚是有趣，便摘录出来和大家分享。

《红楼梦》是大悲剧，但很多情节也欢愉快乐，恣意洒脱；《我爱我家》是情景喜剧，可有的桥段也喜中带悲、笑中带泪。但终归描写的都是生活，就如同片尾曲唱的一样：

“爱是一个长久的诺言……当明天成为昨天，昨天成为记忆的片段……内心的平安那才是永远。”

我爱红楼，我爱我家。

原标题：《桐语红楼｜《红楼梦》中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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