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BER总统特朗普会是共享经济之友吗？

如同UBER正在颠覆美国出租车业，特朗普同样成功颠覆了美国政坛。在11月8日的总统选举中，他以290票的压倒性优势出乎意料地逆袭了民主党的政治明星希拉里（232票）。

特朗普，这位非典型总统参选人，由于其桀骜不驯和反政党建制派，蔑视美国政坛各种“政治正确”的约束，被一些媒体和政论家称为“政坛UBER”。甚至一些评论认为，特朗普正“UBER”美国政治。

“政坛UBER”特朗普当选后，美国新一届政府会是共享经济之友吗？

特郎普在竞选期间及此前，并未对“共享经济”直接做出评论。“共享经济”由互联网行业发动，其争议主要集中在监管方式、劳工关系等方面。因此，从特朗普对科技行业及其他相关事务的政策的发言中，仍可看出端倪。笔者以为，颠覆者不大喜欢别的颠覆者，情况并不乐观。

科技行业的梦魇？

“共享经济”的大本营在科技行业的聚集地硅谷。整个竞选期间，众所周知，特朗普与硅谷交恶。投票结果也清楚反映出科技行业的态度。在美国十大科技中心城市（或所在县），希拉里与特朗普的平均得票率为68.3%:24.2%，旧金山则以85.3%：9.9%的夸张数据，表达了对特朗普的恐惧。十个城市中有九个支持希拉里，后者获得压倒性支持。

政治捐款数据也表明了美国科技行业的态度。根据美国“响应政治中心”的统计数据，截止大选投票日，苹果、Alphabet、微软、Facebook以及亚马逊等五大科技巨头，共为希拉里筹资300万美元，而为特朗普的捐资仅为5万美元。在互联网行业，希拉里获得的捐款是特朗普的114倍。而在2012年，奥巴马获得科技界捐资是罗姆尼的3倍，2008年是麦凯恩的6倍。民主党从未在科技行业获得如此不对等的支持。

风险投资公司TUSK Ventures老板图斯克,是纽约前市长布隆博格的助手，也是UBER的投资人。其评论很有代表性：“希拉里要把我们带回20世纪90年代，而特朗普要带我们回19世纪90年代，科技行业则想去到21世纪50年代”，“硅谷和科技行业因为恐惧特朗普，所以将把票投给希拉里”。

2014年索尼公司发生数据安全事故后，特朗普称：“互联网和计算机时代真的是一个大杂烩。一方面使得生活更容易了，另外它也使得生活更复杂了”，“我们必须适当远离互联网和计算机，因为不再安全”。

此外，特朗普有关科技行业发展必须服务国家安全的观点（在苹果手机解锁案中公开强烈要求苹果公司配合FBI解锁嫌犯手机），可能也会削弱硅谷公司在全世界运营的声誉，甚至遭至更为严厉的海外监管，如欧洲等海外国家的监管机构可能对UBER出行和交易数据提出更多要求，提高其合规成本。

特朗普反对硅谷互联网行业一向支持的“网络中立”。科技行业反特朗普公开信的署名者，就包括“网络中立”的提出者——华裔哥大法学教授吴修铭，以及“网络中立”监管机构——联邦通信委员会前主席。如果特朗普推翻或削弱“网络中立”的架构，可能增加互联网行业运营成本，亦将波及共享经济。

特朗普反对非法移民的态度对共享经济也有很大影响。以UBER、TaskRabbit为代表的共享经济行业，对低技能劳动力需求较大——低技能劳动力正是共享经济得以繁荣的关键因素，其中移民又占了相当大的比例。

而特朗普支持制造业回流和加大基建投资，这些就业机会的增加，则可能进一步令共享经济所需的低端零工规模萎缩。这也是特朗普胜选的关键因素。

选战过节

科技行业对特朗普的厌恶可谓毫不隐讳。惠普公司的CEO惠特曼在共和党的会议上，甚至表示特朗普与希特勒、墨索里尼一样，是历史上众多蛊惑人心的煽动者中的一员。2016年7月14日，科技行业145人联名发表的公开信也毫不留情地指责“特朗普是创新的灾难”，信后签下的长长熟悉名字中，就有共享经济的两个代表企业——TaskRabbit（跑腿等零工服务）和 Instacart（杂货配送） 的CEO——Stacy Brown Philpot和Apoorva Mehta。

行业龙头UBER和Airbnb与特朗普同样有过节。大卫•普劳夫，这位Uber董事会成员和首席战略顾问已在电视上多次直接抨击特朗普，如8月28日其在NBC电视台“媒体见面会”节目中称特朗普是一个精神病，并列举了其症状，自大而喜用大词、病态性撒谎、缺乏同理心和同情心，并认为希拉里将轻易取胜。

Airbnb则直接与经营酒店的特朗普竞争。特朗普是美国酒店协会的会员,不过却对Airbnb给了相当理性的评论。2015年4月接受《那什维尔商业杂志》采访时,特朗普说:“我从未在一个(酒店)行业里看到如此大的变化,这是一个正在发生巨大变化的行业,除了互联网本身,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这将非常有趣”。不过理念差异毕竟存在，2015年10月1日他在CNBC电视节目中又称，他喜欢Airbnb背后的概念，但不想自己开发的大楼有这种服务。

Airbnb的联合创始人和CEO——布赖恩.切斯科也不打算掩饰与特朗普在理念上的分歧，6月20日他在一个研讨会上针对特朗普要在墨西哥边境建设围墙的观点称：“我们越来越看到人们成为世界公民。任何试图为文化交流设置障碍的人都将站在历史的错误一边。”

特朗普将是美国第45任总统，也是一位成功的商人，不会过多考虑个人恩怨。但不可否认，他与“共享经济”的这些纠葛，显露了两者在思维方式和理念上的鸿沟。

非典型共和党人

特朗普是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但显然是一个非典型的共和党人。

小政府、少监管是共和党坚持的治国理念，特朗普对此也相当认可。选举前夕（10月22日），他模仿林肯总统在葛底斯堡发表其施政纲领时，称“要重新检讨过去8年每一项监管政策”、“要启动取消所有伤害工人和商业的监管政策”、“取消奥巴马政府所有违宪的行政命令”、“恢复我们这片土地上的法治”，并特别点出奥巴马政府的气候变暖行动计划。特朗普对政府监管的反感，似乎很对正处于监管争议中心的共享经济企业的胃口。

但特朗普毕竟是一个非典型共和党人。作为企业家他反感监管，而作为政治人物，他在5月25日的演讲中则提出监管政策的新检验标准：“任何未来的监管政策都将要通过一个简单测试：监管政策是否对工人有利？如果能通过这项测试，那监管政策将无条件通过。”

美国是一个联邦制国家，有关共享经济管制的事权，都在州或城市。联邦政府有权决定的事项主要就是劳工关系和信息安全问题。按特朗普的检验标准，以Uber为代表的资方恐怕是要叫苦了。

Uber为代表的共享经济行业，其主要红利来源之一就是其利用其大量廉价劳动力，而不用承担雇主的责任。这些共享经济平台上的数十万劳动者，究竟是平台的雇佣员工还是仅有合作关系的独立承包商？在欧美等发达国家，这是争议焦点。而特朗普以工人利益为监管政策检验标准的观点，显然对共享经济构成短期成本压力和长期利空，并可能进一步鼓励更多的劳动关系诉讼。

此外，劳工部长的人选对共享经济行业影响也颇大。从媒体透露出来的特朗普的组阁名单中，维多利亚.利普尼克，现均等就业机会委员会代表共和党的委员，可能出任新政府的劳工部长一职。但该委员会在10月17日发布了2017—2021战略执法计划，共享经济行业广泛存在的零工就业涉及的劳工问题，作为需要重点检查的新兴问题赫然在列。

奥巴马医改

奥巴马医改是奥巴马政府最大的政治遗产之一，但遭到共和党的强烈反对，也造成了美国社会的分裂。特朗普多次声称要废除奥巴马医改，选后会晤奥巴马后，接受媒体采访时口气有所缓和。但毕竟，医改是共和党的共同利益和其核心竞选政策，新政府依然可能会大幅削弱奥巴马医改。

2010年3月，奥巴马签署了《平价医疗法》，3个月后，Uber开始提供移动出行服务。可以说，共享经济行业对奥巴马医改热烈拥护。风险投资人马克.安德森投资了Lyft（Uber在美国最大的竞争对手）和Homejoy(提供家政服务)等共享经济企业，他在推特上发文称：“奥巴马医改法案可能是共享（零工）经济发展最大的关键助推器”。

Uber的 CEO——克拉尼克对奥巴马医改更是不吝赞美，在2014年11月16日的一个纽约的研讨会上，他称:“奥巴马医改对（共享经济行业）影响巨大”，“奥巴马医改的核心目标的成功——创造一个有效的个人医保市场——与Ube自由的劳动力的愿景是完全一致的”，“医保这种福利大众化使得人们有更大的选择谋生方式自由”， 并攻击了传统劳动关系，称“看不到医保与传统雇佣之间有什么关系”。

奥巴马医改通过联邦政府的巨大补贴及交叉补贴机制，使无业人群和收入徘徊在最低工资线附近的低收入者成为主要得利人群，共享经济的就业人员恰恰属于这个人群。换句话说，政府事实上己给予了共享经济巨量的隐性补贴“支持”其发展，如此之大的红利，支撑了平台高昂的估值。以英国伦敦10月28日的判决影响为例，如果Uber在英国的司机最终都转变为雇佣关系，一年增加的成本将超过现有年利润的10倍。

比尔.盖茨也不喜欢特朗普，但作为美国科技界大佬，盖茨的表达相当委婉。6月17日，他在记者问及对特朗普理解全球医疗问题是否有信心时，盖茨说：“一些侯选人不了解疫苗，这令人忧虑”。但微软公司是一家相当成熟的企业，微软总裁在11月9日发给公司员工的邮件中，首先对特朗普的当选表示祝贺，除了希望团结之外，也坦承，作为科技行业领袖企业忽视了美国社会存在的阶层裂痕，并引用了一份乔治城大学的报告，称：“在最近几个月我们被一份乔治城大学的报告震惊了。它表明四分之一世纪以来，美国经济增长在民主党和共和党执政下新增了3500万工作岗位，但高中学历及以下的美国人的工作岗位下降了730万个。这种不一致是惊人的。这个国家拥有大学学历要求的工作翻了一倍，但高中学历及以下的工作降低了13个百分点。”

更值得注意的是，邮件还提出：“让劳动法进入21世纪，保证数千万美国人，不管做零工还是自由职业者，通过参与如Uber、Lyft等代表技术革新后的新经济公司，获得可转移的福利和社会保障。”实际上，微软公司在这封邮件里，也清晰表达了对共享经济行业广泛存在的对劳动保障忽视的不满，并希望通过劳动法改革弥合美国社会的分裂。

反垄断

Uber在美国也面临垄断指控。联邦政府在反垄断方面具有较大的职权和发挥空间，特朗普政府将如何处理，会严重影响共享经济行业发展。

在其商业生涯中，特朗普对联邦反垄断执法的体会必定刻骨铭心——既做过被告，也当过原告。在竞选期间，他就垄断问题也有过引人瞩目的发言。

5月，特朗普对华盛顿邮报为代表的主流媒体持续的负面调查和报道极为不满，称“贝索斯（亚马逊公司CEO，也是华盛顿邮报的老板）认为我将调查他的反垄断问题，因为他控制了如此多的东西，有巨大的垄断问题”，“他正在利用《华盛顿邮报》，那只是微不足道的，他想利用这个实现其政治目的，以挽救亚马逊有关税收和反垄断的问题”。

一些互联网分析师认为，特朗普所指的是亚马逊存在的低价和电商垄断市场地位问题。亚马逊确实一直在华盛顿游说有关电商税收、云计算服务、信息安全等问题，2015年其游说费用同比翻番，高达940万美元。

特朗普的竞选阵营随后又重复其说法，称：“亚马逊正在利用《华盛顿邮报》摧毁特朗普当选总统的机会，以避免其垄断问题遭受起诉，其垄断已让大量百货公司和零售业消失。”

10月22日，特朗普就AT&T并购时代华纳发表评论称：“并购将摧毁民主。”他表示，他的政府不会批准，并称也反对电信行业与媒体业的另一宗大并购案——Comcast（美国最大的有线电视公司）和NBC (全国广播公司）环球的合并。

显然，对手握大量资金希望通过不断并购快速扩展市场的共享经济行业，特朗普的当选可能也不是个好消息。

共享经济之友？

11月14日，美国互联网行业协会，代表美国最有影响的40家互联网企业，其成员包括Uber、Airbnb等共享经济龙头企业，向候任总统特朗普发了一封12页的公开信，提出了互联网行业的政策诉求。正如公开信所说：“互联网行业期望公开而有效的对话”。行业认为，这些内容十分重要，而新政府不一定认同。如支持互联网行业的“避风港”原则、支持“网络中立”、改革电子通信隐私法保护电子通信不受侵犯、支持用户数据强加密、改革外国情报监控法、海外经营美国企业的知识产权保护、施压欧盟减少对美互联网企业的干涉、促进数据跨境流动、改革移民政策便利高技能人才引入等。

“共享经济”监管也是其诉求，公开信提出了两点要求，一是一致而灵巧的监管策略，二是保护共享经济所拥有的灵活性和经济机会。显然，这两个要求分别对应前文提及的监管方式和劳工关系问题。

特朗普颠覆了美国政坛，颠覆了建制派，但吊诡的是颠覆者能量太大，通常并不喜欢别的颠覆者，新政府将给共享经济行业带来更大的挑战。

（感谢伯克利大学郑城博士为本文提供部分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