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中老铁路通车看泰国的铁路故事

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习近平于12月3日同老挝人民革命党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通伦举行视频会晤，并以视频连线形式，共同见证中老铁路通车。中老铁路是“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首条以中方为主投资建设、与中国铁路网直接联通的国际铁路。作为泛亚铁路网蓝图的一部分，中泰高铁也再度被反复提及。

从一部铁路史，可以窥见大国势力的消长，以及区域合作与经济增长点。

从英国女王维多利亚主动向拉玛四世提出为泰国修建铁路，到拉玛五世主动采取现代化改革，乃至被迫在二战中修建而今天已基本废弃的泰缅铁路（约50公里线路仍在使用，占总里程不到八分之一），无不在泰国现代历史上具有特殊意义。

尽管英国女王维多利亚先后两次向拉玛四世与拉玛五世提出由英国东印度公司协助泰国兴建铁路的建议，均被婉拒，不过修建铁路的迫切性，与人才、技术、设备、物料等不得不仰赖欧洲的现实，是曾打破泰王不出国的惯例，多次出访欧洲，带领泰国迈入现代化的拉玛五世（即朱拉隆功大帝）心知肚明的。由拉玛五世力主推动，最初两条线路先后是北线曼谷-清迈；与东北线曼谷-大城-呵叻（从曼谷到度假地北榄的一段20多公里私营铁路不计）。这与今日的高铁线路规划高度一致：一条是与中国合作的中泰高铁第一期工程，另一条引入日本新干线的合作计划正是从曼谷到清迈。由此可见泰国人口、经济地理的分布与重点地缘区位。

中法战争之后，“通过1885年签订的《中法新约》清方承认法国对法属印度支那诸殖民地的宗主权，通过 《中法会议简明条约》(1884年12月) 、《中法会订越南条约十款》 (1885年6月) 、《中法续议商务条约》 (1887年6月)、《续商务专条附章》(1895年6月)、《中法滇越铁路章程》(1903年10月)等条约章程，法国相继在云南获得通商、开关、修路等特权。然而法国不满足于此，7月13日，法国炮舰以庆祝法国国庆日为借口驶入暹罗内河湄南河口，挑起法暹战争，不顾英国抗议，占据了暹罗东部大片地区，几乎把她在印度支那的地盘扩大了一倍” 《近代英国对法国修建滇越铁路的政治考量——以 〈英国外交部政治机密通信〉为中心》，导火索同样与鸦片有关（两位法国商人在老挝走私鸦片被驱逐）。英法两国间关系虽然紧张，但暹罗人高估了英国的支持，不得不根据法国要求，放弃湄公河以东（今属老挝）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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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5年1月15日，英法两国达成了协议，一致认为必须确保暹罗中部地区的领土完整，承认法国在暹罗东部地区的自主权，承认两国在保证区东、西两部的势力范围，瓜分了两国在云南和四川 ( 中国最富庶的省份) 的商业特权。协议还纠正了缅甸和印度支那的分界线——当然，也在一定程度上牺牲了中国的利益”，暹罗成为两国殖民利益争夺的缓冲地带，毗邻的中国云南也不可避免地卷入两国此消彼长的势力竞赛中。滇越铁路的修建正是这两个国家竞逐过程的呈现。

“1899年，英、法两国同时来到云南勘测路线情况。英员白若定等由四川永宁勘至滇境，戴维斯、州尼斯等由工隆查勘大理永湖北以达石城。而法员都加坡等人正在省垣城外，踏勘码头遗址。而法国河内总督都梅、英国总办司梧、德国领事杰弥逊，均相约5月初至滇。英、法两国各委大员同时来滇一事，表明两国对云南的具体规划已提上日程，争先到滇勘测，目的是为了整个西南的布局”（《近代英国对法国修建滇越铁路的政治考量——以 〈英国外交部政治机密通信〉为中心》）。中国受到西方殖民的历史，需要放在西方远东殖民的全局之下来看，与我们的邻国息息相关。

泰国作为亚洲极少数未被殖民的国家，在大国之间，能左右逢源保持独立，不仅需要生存智慧，也需要未雨绸缪。1896年-1900年，泰国最早两条铁路之一，曼谷-大城-呵叻线的修建，相当程度上是为了应对法暹战争后，法国殖民当局向中南半岛内部不断延伸，能够快速投放军事力量的铁路威胁。法国殖民当局从1881年起，先后在法属印度支那修建西贡-美托铁路、河内-同登铁路、河内-海防铁路、滇越铁路等，铁路的修建是当时东南亚主要势力的军备竞赛，滇越铁路修建也受到了英国殖民当局计划中的滇缅铁路的刺激。而1891年，拉玛五世正式颁布皇家法律，宣布动工兴建的另一条曼谷－清迈铁路，未必不是对英占缅甸的提防。

泰国早期铁路的勘探、修筑分别由英国与德国公司分别操作，相互牵制，同时也培训出泰国最早的铁路工程师。如同120年后的今日，将曼谷-清迈高铁与曼谷-廊开分别与日本和中国合作，泰国官方在与外国合作高铁项目上一向态度谨慎。

早在2013年10月11日英拉政府任上，中泰双方在曼谷发表的《中泰关系发展远景规划》中称，中方表示有意参与廊开至帕栖高速铁路系统项目建设，以泰国农产品抵偿部分项目费用。泰方表示欢迎中方的意向，将适时在2013年10月11日签署的《中泰政府关于泰国铁路基础设施发展与泰国农产品交换的政府间合作项目的谅解备忘录》基础上，与中方探讨相关事宜。不过随着2014年5月22日巴育将军发动军事政变，巴育政府暂时叫停了这一计划，“计划对铁路网进行修建，但未来引进高铁技术也已纳入考虑范围。”据新华社报道，2014年12月，访华的巴育总理23日上午参观了全国铁路调度指挥中心，并从北京南站登上京津城际列车，“我喜欢很快的速度。” 此行占据在华所有活动时间三分之一，也是除了与中国国家领导人习近平、李克强、张德江晤谈以外的唯一安排。巴育对铁路的重视可见一斑。

而据日本共同社消息称，次年2月巴育访问日本乘坐东海道新干线“希望”号最新列车N700A从东京前往大阪，此次在日乘新干线可谓一场“乘坐体验的比较”。陪同巴育访日的泰国高官称，“虽然相信日本的技术，但也存在预算的问题。若决定引进高铁，届时将就所有因素进行综合性判断。

中老铁路由中老双方按70%和30%的股比合资建设，由中方负责施工。2016年8月底，双方成立合资公司——中老铁路有限公司进行特许经营，由中老铁路有限公司开发、管理和经营该铁路项目。中国进出口银行向老挝提供30年期低息贷款。老挝政府将中老铁路沿线30平方公里的土地经营权授予股东方，通过土地开发的溢价收回投资，可以估计的开发方式服务于贸易和物流仓储，商旅住宿、餐饮、购物等大型设施。

与中老铁路不同，中泰高铁由泰方全资，未来铁路沿线配套商业设施将是一块大蛋糕。两国迟迟未谈拢的包括两方面。一是项目的利率和融资问题，泰方要求将贷款利率从2.5%降低至2%，与雅加达-万隆高铁看齐，但不愿像印尼政府那样出让沿线开发权；二是在签订中泰铁路项目时，签署了一揽子计划，包括从泰国进口橡胶和大米，中方则就进口橡胶种类问题未达成共识。据《曼谷邮报》2020年报道，泰国交通部长阿空称，中泰铁路项目贷款利率问题得到解决，中方已同意将利率从2.5%降为2%。

中老铁路沿线30平方公里位于湄公河谷地，商业开发能否产生虹吸效应，进而对泰国方面的商业开发带来示范效应或压力，也值得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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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泰高铁分为两期工程，曼谷至呵叻府段全长约253公里，“预算为506亿铢，而非早前编列的385亿铢。增加的预算将用来支付中国制新式子弹高速列车，还有轨道升级、车站站体维修等”，据泰国国务院副发言人戴素丽女士表述，该路段增加的预算并不会提高中泰高铁1764亿铢的总造价，但完工时间可能后延，从原先预计的2023年延至2025年。二期工程还将持续一路向北至廊开府，建造完成后可从曼谷直达老挝边境与中老铁路衔接，原计划2028年通车，随着疫情对泰国经济的冲击，泰国政府对该项目的融资能力被打上问号。

随着中老铁路中国段开行，昆明至普洱、西双版纳时空距离大幅压缩，昆明到西双版纳仅需3小时。现在，从曼谷乘坐火车到呵叻最快也要4小时15分。而曼谷至呵叻高速铁路建成后，从曼谷邦似站到呵叻站将只需90分钟。二期从呵叻府至廊开府，全长约355公里，全线贯通后从曼谷到万象仅需4小时，而到达昆明也仅需14小时。

2017年12月21日，泰国总理巴育（左三）与中泰铁路合作联委会中方主席、国家发改委副主任王晓涛（左二）等嘉宾们在泰国东北部呵叻府巴冲县举行的中泰铁路合作项目一期工程开工仪式上共同铲土。图片来自新华社

泰国东北部呵叻府巴冲县，矗立着一根石柱，纪念的是，1898年12月21日，泰国拉玛五世朱拉隆功国王到此，视察正在建设的曼谷至呵叻铁路（于2年后通车）。巧合的是，巴育的家乡也在呵叻府。1954年，他出生在呵叻府的一个军营中。

呵叻（Nakhon Ratchasima），泰语译音“那空叻差是玛”，意即狮城（与新加坡土著语意思相同），是泰国东北部高原古城，高棉文化丰富。全境面积约2万平方公里，距曼谷约259公里，位于低矮的呵叻高原上。她不仅是泰国东北部的政治经济中心，也因其公路东连柬埔寨、北接老挝，又是东北部的交通枢纽，未来能否由中泰高铁的贯通而更上层楼，值得关注。

在经济压力下，虽然11月1日泰国已全面向外国人开放，但据旅居泰国清迈陪孩子读书，疫情期间组织华人自驾包车回国的群主汤先生称，“受疫情影响，中老铁路初期将以货运为主，客运入境中国，据说要看几个月后防疫政策的变化，还有一个障碍就是老挝领馆不可能为旅泰华人办理入境手续。”不过南京-老挝的货运班列已于12月2日首发，一些跨境货运公司已早早宣传“免费提供国铁箱，运输时间；5-7天，可以转到泰国越南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中老铁路的潜力真正发挥，尚有待疫情结束与配套设施建成运营。

（作者陈仲伟系历史研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