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在高山上的大树，是冰河时代的遗老

冷杉属是松科中仅次于松属的第二大属，广泛的分布在北半球高纬度或高海拔地区的湿冷地区。冷杉属和它的近亲云杉属、落叶松属植物经常组成了森林植被带的垂直上限或水平北界。也就是说，当我们看到冷杉、云杉或落叶松林，再往高处或再往北方，将不再有乔木植物能存活，取而代之的是将是灌丛、灌丛草甸、草甸或不再有其它植物。

朝鲜冷杉Abies koreana的球果，冷杉属的识别特征是球果直立、苞鳞长于种鳞 | Jan Mehlich / Wikimedia commons

曾经阔过的冷杉家族

冷杉属植物大约在距今6000万年前出现在地球上，由于随后进入始新世强烈的气候变暖过程，没有给冷杉属植物太多的机会，使它们局限在起源的地区。始新世后期，地球温度逐渐下降，寒冷摧毁了暖期分化出来的植物，但对于冷杉这类耐寒的针叶植物却是大好时机，它们跨过了“白令陆桥”从北美扩散到了欧亚大陆。更新世以来，随着地球进一步变冷，冷杉属植物一度扩散到华南地区。但全新世（距今1.2万年前）以来，地球又进入了一个升温的周期，那些扩散出来的冷杉又都慢慢消失了。

冷杉属植物的现代及地史分布，线条所环绕区域为现代分布范围 | 向小果等 / 云南植物研究 (2006)

随着气温的升高，冷杉属植物又回缩到了高纬度或高海拔的寒冷地区。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没有人认为中国第三级阶梯（中国东部、南部的平原和丘陵地区）会有冷杉的自然分布，尽管当地有着丰富的化石记录。直到1975年，吴鸣翔在浙江省庆元县百山祖林区找到了冷杉属标志性的直立球果，江南的冷杉最终被人类发现。

百山祖冷杉 Abies beshanzuensis | threatenedconifers.rbge.org.uk/

1976年《百山祖冷杉——一种新的冷杉的发现》<点击查看相关旧文>一文的发表激起了人们在第三阶梯继续寻找冷杉的希望。学者们认为华南地区曾经发现过孑遗植物银杉，也存在不少海拔较高、夏凉冬冷、常有积雪的山峰，极有可能找到类似浙江百山祖那样的冷杉“避难所”。植物学家对华南地区找到冷杉的希望通过各种管道传递到基层的林业工作者层面，加上冷杉属植物比较典型的识别特征，使得很多林业工作者在进行森林调查时更加重视中高海拔地区针叶树种的类型。

两个冷杉新种

1977年，广西柳州地区森工局的职工吕庸浚在融水县元宝山燕子坳海拔2020米的山脊下两侧的山坡找到了冷杉。尽管只有在地上捡拾到的球果，但根据苞鳞突出外卷的特征足够确定这是冷杉属植物，并且初步判断这个物种很可能是苍山冷杉或者干脆就是一个新种或新变种。标本和半个球果很快就寄给了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的傅立国先生。同年，广西的林业工作者在资源县的银竹老山也发现了冷杉属植物，广西林业勘察设计院的莫新礼认为其应当是未被记载的新冷杉。

元宝山冷杉Abies yuanbaoshanensis的球果 | 丁涛 / threatenedconifers.rbge.org.uk

1978年，傅立国先生和吕庸浚前往广西融水和资源采集了完整的标本，确定了元宝山的冷杉和资源的冷杉是两个新物种。尽管后来资源冷杉被处理为百山祖冷杉的变种，元宝山冷杉一直被认为是一个独立的物种存在。

元宝山冷杉的针叶 | threatenedconifers.rbge.org.uk

1980年5月，《冷杉属植物在广西与湖南首次发现》一文由傅立国、吕庸浚和莫新礼共同在《植物分类学报》发表，吕庸浚和莫新礼分别作为元宝山冷杉和资源冷杉的命名人之一。可以说没有地方学者的深入调查，珍稀的植物物种就很难被发现，没有类群专家的判断，无法快速确认物种是否有研究价值并及时发表。两方面力量的结合让元宝山冷杉这个物种在发现后的第三年就被世人知晓，这个新种的发表速度即使在今天也属于迅速。

元宝山冷杉 | threatenedconifers.rbge.org.uk

大自然的遗孤

华南地区遗存的冷杉——元宝山冷杉自发现起就受到了当地林业部门最高等级的重视，从来没有受到过砍伐。它被列入第一批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一级），受到法律的保护，根据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的标准被评估为受威胁的最高等级——极危（CR）。元宝山也因此自1982年起就建立了自治区级自然保护区，2013年升格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在2021年9月8日最新公布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中，元宝山冷杉仍然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

保护工作者在记录元宝山冷杉的生长情况 | 杨霁琴 / FFI

尽管一发现就受到了人类的精心呵护，元宝山冷杉并没有能够很好的自然更新。目前有800多棵老树生长在元宝山的山脊线两侧，但这已经是它们应对气候变暖的最后领地。如果气候进一步变暖，这个物种最终将退无可退，成为自然界的绝唱。

元宝山冷杉Abies yuanbaoshanensis的等模式标本 | 中国数字植物标本馆

或许地球环境就是在冰期与间冰期之间徘徊，这些不能适应环境的物种最终会被自然淘汰掉。这看似是冷酷的自然法则，但人类影响极有可能是20世纪以来全球变暖现象的主要原因，如果放任温度快速上升，这些孑遗物种可能会以更快的速度灭绝。

保护工作者在记录元宝山冷杉的生长情况 | Hu Xinhua / GIB

科学家们40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元宝山冷杉的保护，并通过种子育苗获取了一些幼苗，但直到今天这些幼苗仅仅是勉强存活，距离自然的繁衍生息还存在较大距离。未来元宝山冷杉究竟能否摆脱灭绝的命运，仍然有很大的不确定性。

杜诚

植物分类学专业，专注于卫矛属分类、植物分类学文献、物种编目、新物种报告等方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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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生长在高山上的大树，是冰河时代的遗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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