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索世鉴｜日本国内权力斗争外溢，对中日关系有何影响？

【编者按】

2021年即将过去，世界依然在新冠疫情肆虐下艰难前行，大国博弈、地缘政治冲突、新老热点问题错杂交织。世界与中国如何从2021年走来，又如何向着2022年前行？上海外国语大学（SISU，“西索”）上海全球治理与区域国别研究院与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合作，邀集各领域专家，呈上“西索世鉴”系列文章，盘点2021年世界大势，展望2022年世相新局。

最近，日本政局发生了微妙变化，自民党内两大势力发生了反转，自民党内温和的派阀宏池会领导人、现任首相岸田文雄获得了麻生派和茂木派支持，掌握了政治的主导权，右倾的清和会领导人、前首相安倍晋三虽然影响力犹在，但开始走下坡路。

现任首相与前首相的权力之争

岸田与安倍维持了多年的政治合作，但是宏池会与清和会在政治理念上是对立的，前者主张轻军事、重经济、对华温和；后者主张修宪、重新武装、对华强硬。现在，宏池会掌权，清和会的右派不可能不担心宏池会对统治日本十多年的右倾政治路线进行修改，这是安倍不想支持岸田出任首相的根本原因。

早在2020年4月，安倍就对岸田挖坑构陷，新冠疫情暴发初期，岸田作为自民党干事长曾主张向选民发30万日元现金，对此，安倍开始是同意的，但后来又反对，最后导致岸田主导的抗疫政策出尔反尔，遭到选民批评，普遍认为他没有决断能力。

近期安倍与岸田之间的芥蒂集中表现在自民党总裁选举上。多年来岸田被认为是安倍的支持者，双方也有承诺，即安倍卸任之后把首相之位“禅让”给岸田。但是，在2020年自民党总裁选举中，安倍以阻止石破茂出线为由，联合麻生派和二阶派支持了菅义伟。2021年总裁选举，表面上看安倍是支持岸田的，但事实上安倍全力支持了高市早苗。

岸田对安倍玩弄政治“手腕”早已心中有数，上台后就显示了“脱安倍”的特点。岸田拒绝了安倍要求安排高市早苗出任自民党干事长的建议，而是选择了麻生派的甘利明。甘利明辞职后，岸田再次无视安倍意见，安排竹下派的外相茂木敏充转任干事长，给自己的亲信林芳正腾出了外相位置。

任命林芳正出任外相，不仅是人事安排问题，还激化了同样出身山口县的安倍与林芳正在山口县选区的选举之争，这被认为是岸田在为自己与安倍的权力暗斗进行布局。由于林氏家族在山口县的影响力远远大于安倍家族，从明治时代开始，林氏家族在山口县的人脉已经耕耘了四代。山口县的天然气公司和交通业都与林氏家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林芳正的父亲林义郎做过大藏大臣，是著名的亲华派。

林芳正近年辞去参议院议员，顺利当选众议院议员，充分显示了政治实力，也为下一步成为首相铺平了道路。山口县人口逐年减少，根据法律规定，选举区必须根据人口数量随时调整。有人主张全国选区“10增10减”，包括山口县也要把现在的4个选区减到3个，如果安倍和林芳正各自所在的3区和4区合并，两人势必成为竞争对手。

安倍在山口选区与林芳正的争夺中处于劣势，所以必须在政策上削弱林芳正的影响力。目前两人对立的焦点表现在对华政策上，对安倍来说，破坏中日关系可以间接打击被认为属于知华派的岸田，特别是岸田的亲信林芳正。于是，12月1日，安倍在台湾智库会议上表示“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明显触碰了中国的底线，也不符合日本官方的对台政策，是在给岸田内阁制造麻烦，是对“岸田-林体制”的公开挑战。

岸田、安倍两派围绕对华关系明争暗斗

安倍针对台湾问题的发言，公然触碰了中国的底线，也是向“岸田-林体制”下了战书。中日关系如果恶化势必让安倍在山口县的选举对手、公认的知华派林芳正陷入不利地位，因此，岸田也不再刻意掩饰他与安倍之间的区别。12月6日，岸田出席清和会庆祝安倍出任会长的聚会，在致辞中岸田介绍了清和会的起源，指出1962年，清和会的福田赳夫成立党风刷新联盟，主张财政紧缩，反对宏池会的池田勇人推行的“所得倍增计划”，岸田此举在于挑明宏池会与清和会本来就是对立的。

在聚会上，岸田说：在气候变化会议上，有外国首脑称安倍曾经谈过六年连续当选的秘诀。对此，岸田解释道：他（安倍）还没有跟我说过。这被媒体解读为是岸田在暗示自己与安倍的距离。

安倍对岸田的压力越来越明目张胆。12月9日，安倍直接表示英美都正式表示了外交抵制北京冬奥会，并称日本也应亮明态度了。安倍这是在直接要求岸田表态。13日，安倍在电视台说：日本应该发挥领导作用，对中国发出正确信息，拖延时间能得到什么好处？14日，安倍在所谓“日美台”智库会议上点名批评中国说：追求军事上的冒险等于自杀行为。

安倍连篇累牍地发表不当言论，公开挑衅破坏中日关系，其真正的目的在于公开向“岸田-林体制”挑战。

宏池会被认为是知华派，该会创立者池田勇人曾积极发展中日民间贸易和半官半民贸易，池田的继承人大平正芳是1972年田中内阁的外相，为中日邦交正常化作出过贡献。大平的亲信宫泽喜一任会长期间，作为官房长官对历史教科书问题发表过客观理性的谈话，还促进了明仁天皇访华，对改善中日关系发挥过积极作用。宏池会是自民党“保守本流”，曾一直占据日本政治的主导权。岸田是宫泽之后的宏池会会长加藤纮一和古贺诚的传承人，他重新掌握主导权，尤其是他重视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纪念活动，必然引起右派反华分子的忌恨。

清和会中的安倍系多数是右派岸信介、贺屋兴宣的传承势力，集中了自民党内的亲台派，是1972年极力阻挠中日邦交正常化反对派。1973年，以这些人为核心成立的反华亲台集团“青岚会”，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日本国内右派破坏中日关系的急先锋。目前代表自民党右派的高市早苗被安排担任自民党政调会长，她和议员青山繁晴、古屋圭司、卫藤晟一等人，都是日本反华势力的代表，他们极力推行反华路线。

右派的反华活动受到支持岸田的自民党干事长茂木敏充的牵制。茂木派是自民党内“田中-竹下派”的传承派阀，现在由茂木敏充出任该派会长，改称茂木派，支持岸田文雄。12月18日，出现了有趣的一幕：自民党干事长茂木敏充拒绝了自民党政调会长高市早苗提出的反华“人权法案”，意味着安倍指使的右派在反华活动中输掉了一个回合。

岸田支持率上升，中日关系有望平稳发展吗？

最近，岸田由于明确表现了“脱安倍”倾向，内阁支持率开始大幅上升。根据《每日新闻》12月18日民调，岸田内阁的支持率是54%，增加了6个百分点，不支持率是36%，有所减少。最新的调查显示岸田内阁支持率已经达到65%。

由于支持率上升，岸田的底气逐渐表现出来。他拒绝了右派提出的所谓“人权法案”之后，虽然表示了不派阁僚出席北京冬奥会（没有说是抵制），但是决定日本奥委会，东京奥组委和残奥会三巨头都出席。明年7月的参议院选举决定岸田内阁能否巩固政治地位，到时岸田将如何与中方一起纪念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人们拭目以待。

中日关系的平稳发展，无疑会奠定“岸田-林体制”在国内政治的基础。相反，如果中日关系在右派操纵下遭到破坏，“岸田-林体制”必将遭受到打击，不得不让位于右派主导。目前的日本对华动向不过是国内政治外溢效应的结果，而温和派宏池会能否在日本政坛继续保持优势，重现当年自民党“保守本流”的主导权，是以安倍为代表的右倾化路线能否受到制约的关键。

（廉德瑰，上海外国语大学日本研究中心主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