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审计官》小说连载27 | 方文杰召开全局职工大会

原创 江沛言 审计观察

回到景康工商局第十天上午，方文杰召开了个全局职工大会。这是方文杰回到景康局召开的第一个大会。窦徽通知曹子石，曹子石说他身体不舒服，参加不了。开会前，方文杰给曹子石打电话，说要开个职工大会，请曹局长出席。曹子石说，你开你的吧，我有些不舒服，请个假。说完又说，以后你就干你的吧，像开会、吃饭这类事情，我就不参加了。说完放下了电话。听着电话里的忙音，方文杰想，这个老东西，一点面子也不给啊。随手啪地撂下电话，去你的吧，不来才好，谁稀罕你来。

窦徽来到方文杰办公室，拿着方文杰的水杯和笔记本，陪同方文杰上楼，一进会议室大门，全体人员起立，热烈鼓掌。其他局领导在主席台一侧的小房间等着方文杰。窦徽将水杯和笔记本放到主席台正中方文杰的名牌前，方文杰对其他领导笑笑，都就座吧。

按以往惯例，开这样的会，曹子石都要提前向局领导通报会议的主题和议程，安排一个主持人。今天的会议，方文杰啥话也没说，只是让窦徽通知大家开会。全体人员包括所有局领导，都静静地坐着，等着方文杰开口讲话。领导们坐好后，方文杰扫视一眼会场，说，现在开会。大家看见，方文杰什么准备也没做，连个讲话稿也没拿，就那样随口开讲了。虞鼎城想，这还真是一种与众不同的风格。

同志们，今天是我回到景康局召开的第一个大会。方文杰开口了。看到大家精神状态很好，我很高兴。四年前，我离开景康局，去了中平局。中平那地方，想必大家都知道，条件不如咱们局好，人员素质不如咱们局高。我去时，正是那里一个很乱的时期，内斗特别厉害，一窝蜂告状，不知道谁都告谁，最后还打架了。我是交流去的，那里的事，不想参与过深，打算过渡一下，就撤回来了。再说了，告状那些破事，谁愿意沾手？可是，不想沾手由不得你啊。就在乱得最凶的时候，一把手黄局长生病了，还病得很重，不是装病，是真病了。后来我想，可能是单位那些烂事把黄局长缠病了、愁病了吧。（台下笑声）大家不要笑，我说的是实话，一个单位要是乱成那种样子，谁在那里当领导，绝对不是在骛人，那是在滚钉板，活受罪。那种情形下，要是心理素质不好点，承受能力差一点，要想不得病，还真不容易。

方文杰喝了一口水，看着下面职工静静地听着，接着讲道，黄局长去外地治病了，没想到省局领导会让我招呼那个烂摊子，也就是临时主持一下吧。我本来想，就那么应付着，等黄局长回来，又将那一摊子烂事交还给他。谁知道，传来消息说，黄局长的病不怎么好，可能一时三刻回来不了，我的头就大了。而且，就在黄局长离开后，那些胡闹的人居然越发肆无忌惮、越发无法无天了，根本没把我这个临时主持放在眼里，有人上班想来就来，不想来就不来，想迟来就迟来，想早走就早走，一点规矩都没有了。局面变成了这样，怎么办？这种局面再持续下去，那就不是人家黄局长的事了，而成我的事了。我认真想了下，即便是应付，也得应付个样子出来，完全混吃混喝，总是说不过去吧，起码得把眼前这个混乱局面，稍微给稳一下吧。我同时在想，原来他们告的是黄局长，告状信就像飞雪片一样，把黄局长硬是告得住院了，弄得不好，他们就会转而告我，说不定我也得住院了。思来想去，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动下手才成。我就和今天一样，开了一个全体人员大会，宣布从今天起，在全局开展为期一个月的作风、纪律大整顿。我定了两条，从小处着手：一是必须按时上下班，上下班必须签到签退，由政治部一周通报一次检查结果，凡迟到一次者，扣发半个月奖金；迟到两次者，扣发一个月奖金；迟到三次者，扣发一季度奖金；迟到四次者，扣发半年奖金；迟到五次，那就不发全年奖金了，离岗参加政治部组织的无限期学习培训，直到彻底悔改为止。二是对几个长期不来上班但却照常领着工资，据说在外面给自己跑生意的人，通告他们马上回局上班，半个月之内不返岗者，一律辞退。

说到这里，方文杰笑了，又喝了一口水，乐呵呵地扭头望望身旁的局领导，接着说，大家猜猜，情形会怎么样？我那样讲了后，那些人说他们根本不信邪，不相信我会那样做，不相信我敢那么做。还有人公开跳出来说风凉话，说你方文杰得神经病了，是在说胡话，说梦话，是在吹天大的牛皮。甚至有人扬言，不信等着瞧，方文杰要不是个说大话，使小钱的人，他打着颠倒从中平局大门走进走出哩。一时间议论纷纷，莫衷一是，说啥话的人都有。听到这些说法后，我想，很好，咱们就走着瞧，就由我一件一件做给你们看，看你们到底信还是不信？第一个月下来，因迟到早退处理了十五个人，最少的扣发了一个月奖金，最多的扣发了半年奖金。对其中一个两年没来上班的干部，请示省局后，停发一切待遇，当即办理了辞退手续。这样小试了一下牛刀，很快见到效果了。这时候他们才真信了，一个个把眼睛瞪圆了，才信了这个方文杰不是犯神经病，而是真的生气了，不是开玩笑，而是切切实实来真格的了。办公室主任对我说，有人骂您是二杆子，小心有人打黑枪揍我。我笑着说，你告诉他，只要我没听见，随便他怎么骂，要是敢骂在我当面，我立马开除他。那个被辞退的职工，这时心里落不下了，跑局里找我的事来了，开始凶恶得很，手里拽一把明晃晃的藏刀，威胁说要和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我站在他当面，笑着对他说，不需要那么猖狂好不好，我这不就在你面前吗，随便来吧你。第一，我死了，你还能活吗？第二，我死了，国家会抚恤我的亲属，你死了，和死个癞皮狗一样。第三，你过来试着动我一下，信不信公安局会马上把你请走。后来他软了，差一点给我跪地上，求我把辞退他的决定收回去。我说，那不是天方夜谭吗？组织决定是随便做，随便收的吗？最后他搬人来给我下话，不知道他跟市政府秘书长是啥关系，反正那个秘书长找我来了，磨牙倒口让我给他一点面子。既然人家秘书长出面了，咱就给人家一点面子吧。最后将辞退处理变成了退职处理。手续办完后，拿了一点钱，灰溜溜地走了。从此后，迟到早退的现象没有了，另外两个不正常上班的人，一个回来上班了，一个被辞退了。就这样，堆积起来的一些问题迎刃而解，全都不是问题了。这一来，干部职工的作风变得好了起来，机关一下子看起来整端了，也像个执法机关的样子了。

方文杰笑着说，我这样讲话行不行？基本上是乱刮风，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下来大家休息十分钟。

休息时，大家纷纷议论开了。这个方局长，和曹局长弄法不太一样。不像是讲话，像是谝闲传。俩人两个极端，曹局长一字不差照本宣科，方局长一字不写信口开河。我看这个人放得开，有点举重若轻的样子。在领导休息的小侧房里，大家在抽烟。方文杰去了卫生间，屋里的几个人都不说话。纪检组长臧秉青望着副局长虞鼎城笑了笑，虞副局长无声地摇了摇头。

窦徽在麦克风上喊，继续开会，请各就各位。方文杰接着讲，这个管理工作嘛，就是要宽严相济，该宽宽，该严严，要宽严结合，大家说是不是？作风和纪律整顿好了，但大家的情绪仍然不高，工作热情并没有调动起来。原因在哪里？我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我想，既然管上事了，那就不应该只是抓整顿，还要想办法给大家办点实事。中平那地方，不比咱们景康，那地方的特点，四个字可以概括：贫穷落后。职工收入低，低到什么程度？低到了我都不好意思给他们说景康职工的收入是多少，可想而知那个恓惶和可怜劲了。所以接下来，我就想办法给大家提高收入。中平城市不大，而且偏远，但毕竟是个城市，中平工商局在城里的位置很好，我就组织班子成员和有关科室领导，跟一些有钱的单位，比如银行啦、移动啦、联通啦、电力啦，动员他们租用中平工商局的办公楼顶和侧面，给他们打户外广告。打广告，是咱们工商局管的事情，当然好办多了。开始，有些单位态度不是很积极，不积极不要紧，咱给他做工作呀，只要盯准了他，坚持给他做工作，他就慢慢变得积极了。还甭说，这一招还真灵光，仅办公楼顶和侧面，大小打了十多个广告，年收入二三百万元。中平局的职工比咱们景康少，这一来，有了这笔钱，拿一块出来搞福利，除逢年过节给大家发些钱物外，重点把职工食堂饭菜质量搞好一些，吃饭也不要大家掏钱了。一块作为年终奖励，对工作业绩突出的部门和个人，予以重奖，促进咱们的执法工作。最后一块，为特困职工搞些补助，解决家中燃眉之急。职工的收入提高了，没有后顾之忧了，积极性自然提高了。中平局的工作，也慢慢追了上来，多次受到省局领导表扬。如今不是有一句话，厂兴我荣、厂衰我耻吗？中平局面貌发生了变化，省局领导也就肯定了我一下，给我转了个正，副局变成了正局。我离开中平时，中平局的形势依然很好，真的很好。说句心里话，要不是家在景康这里，我还真舍不得离开那里呢。呵呵，啰啰唆唆扯了这么多，是不是大家听得有些不耐烦？是不是觉得我在卖弄和吹牛？不管怎样，这些话，我还是想给大家讲一下，离开景康局毕竟四年了，也算对我在中平局这几年工作情况的简要汇报吧。

下来说说咱们局。方文杰说，咱们景康局就市局来说，算是个大局，也是个先进局。这几年，曹局长和各位局领导做了大量工作，保持了景康局在全省工商系统的先进地位。对局领导班子和全体干部职工做出的成绩，我表示敬意。我对景康局，有着很深的感情。这次结束交流时，省局征求意见，问我想去哪里？我毫不犹豫说，回景康局。现在回来了，真有一种回家的感觉，感觉真的很美好。不过，说感觉美好，是从总体上说的，不美好的感觉，也有。譬如说，前几天开会，胡副局长来咱们局宣布人事任免决定，刚开始讲话，外面就响起了鞭炮声，而且一响就是半天，连四楼会议室，也被弄得烟雾腾腾，本来肃穆的会场气氛，一下子破坏无遗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感觉到，胡副局长讲话结束得很仓促，也十分生气，下午离开时还余怒未消。胡副局长是咱们景康局的老局长，怎么这么不给老局长面子啊？这件事，真让我无地自容。我们说，任何单位，不可能没有问题，不可能没有矛盾，有了问题，有了矛盾，通过正常途径和手段去解决，这才是正确的做法。用放炮这样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来发泄自己的情绪，不是一个党员，一个公务员，一个工商管理人员应该有的作为。这种行为，是一种低级的，甚至是下三烂的行为。你以为这样做了，老领导就会难堪吗？新领导就会高兴嘛？都不会。既不会难堪，也不会高兴，而只能有一点，那就是，厌恶，十分地厌恶。因为你把你个人的负面情绪扩大化了，强加给了所有干部职工。所以我要说，少数人的这种行为，是不负责任、强奸民意的行为，是破坏景康局安定团结局面的行为，是损害景康局对外形象的行为，是一种十分错误和有害的行为，是必须受到严厉批评和坚决制止的行为。这件事，我已责成政治部进行彻查，弄清楚到底是谁放的炮？谁是组织者？谁是参与者？为什么放炮？目的是什么？包括到处书写和张贴小字报，对局领导进行人身攻击，一并要查，查清楚，然后写出调查报告，由市局领导班子写出深刻检查，报省局领导。大家不要认为这是一件小事，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我们景康局不仅存在问题，甚至存在着严重的问题。哪个局领导有什么问题，你对哪个局领导有意见，都可以提，甚至可以揭发、举报，但不能搞这些令人生厌的名堂。因为这样搞，只能把景康局搞得乌烟瘴气，不成体统。在这里，我奉劝那些作风不正，纪律松懈，企图胡搞乱搞的同志一句，赶紧将你们的车头掉转回来，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方文杰问大家，我想抽支烟，可以吗？我看墙上贴着禁烟标志，知道不应该抽，但今天上午就我一个人发言，说了这么多话，口干舌燥，想抽一支烟，就让我抽一支吧，今后绝对不抽了，好不好？方文杰说完话，从口袋摸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着，狠狠吸了一口，徐徐吐出一股浓烟，似乎十分惬意和香甜，惹得职工轰然大笑了起来，有一部分人在鼓掌。

方文杰接着说，最后，再说我一点不成熟的想法。有人说我是外行，不懂工商管理业务。这话算说对了，我的确是外行。虽然学的是经济管理，但确实不懂工商管理业务。外行领导内行，的确不合适，但没有办法，领导把这副担子交给你，你就得担起来。不过，既然我是外行，那内行的事情就交给咱们虞局长他们几个懂行的领导去管，我就给大家做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大家又笑了起来。

方文杰说，我到咱们景康局后，没给大家做什么贡献，一进单位，白白占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这让我一直很愧疚。我觉得，咱们能有这么几幢楼房，的确很不错，不过房子不够多，还有四十来个后来进局的职工没有房住。而且就房子质量来说，砖混结构不说，是不是面积也小了点，特别是一般干部的房子，四十几个平米吧，那个厕所，办完事连个身子都转不过，能算好房子吗？就拿我白占便宜那套三室房子说吧，也不过八十几个平方，说老实话，我根本看不上眼。所以回局后，我忽然有了个想法，想通过努力，将大家的住房条件改善下，给大家盖些房子，起码做到四点，增大面积，提高质量，人人有房，基本廉价……方文杰说到这里，全场忽然爆发出了热烈的掌声。

等到掌声落下了，方文杰笑着说道，大家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还只是我个人一个初步的想法，具体怎么搞，局领导班子还要认真讨论，最后才能拿出具体方案。但这个决心我个人有，希望凡是在建房方面有关系，有条件，有能力的职工，都能为局里将来的建房做出自己的贡献。全场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原标题：《《人民审计官》小说连载27 | 方文杰召开全局职工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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