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母亲》，阿莫多瓦一出手还是神作

原创 鱼叔 独立鱼电影

前段时间，蜘蛛侠的扮演者荷兰弟闹了一场大笑话。

先是狂妄地回应马丁·斯科塞斯两年前的一段话。

并大放厥词，称马丁代表的奥斯卡系电影和漫威电影「唯一的区别是成本不同」。

后是在宣传期间暴露了自己的无知。

当一旁的杰克·吉伦哈尔提到自己想与导演阿莫多瓦合作时，荷兰弟蹦出来一句：

谁是阿莫多瓦？

一时间，荷兰弟遭到全网嘲讽。

许多网友表示，作为一名电影从业者，居然连这么大牌的导演都不认识。

「我裂开了。」

中国网友也纷纷吐槽：

「跳崖式下头。」

「看来好莱坞真的要完蛋了。」

谁是阿莫多瓦？

阿莫多瓦是西班牙国宝级导演，受到全世界称赞的著名电影大师。

从影四十余年，在各大国际电影节上，屡获殊荣。

是后现代主义电影和女性电影的典范及先锋。

阿莫多瓦奖项不完全列表，密密麻麻

即使已经年近古稀，阿莫多瓦依然保持着旺盛的创作力。

其最新力作《平行母亲》，被选作第78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开幕影片。

首映结束后，获得了长达9分钟的起立鼓掌。

女主佩内洛普·克鲁兹，更是将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女演员奖捧回了家。

今天，鱼叔就来给大家介绍一下阿莫多瓦这部备受期待的新作——

《平行母亲》

Madres paralelas

这部影片在上映时，还经历了一段小波折。

原版海报由于尺度过大，被禁了。

这很阿莫多瓦。

惊人的尺度，强烈的争议性，几乎伴随了他的每一部作品。

但这并非只是博人眼球。

在噱头之下，他的电影同样具有非常动人的情节和极其深刻的主题。

《平行母亲》依然由他的御用大女主主演——

颜值、身材、演技，统统坐拥天花板的佩妮洛普·科鲁兹。

她也凭借这部影片，夺得了今年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女主角。

故事分为两条线。

一条明线，是关于两个单身母亲的故事。

科鲁兹饰演的摄影师珍妮丝，意外怀孕。

但孩子的父亲，是个已婚男子。

他不认为这是个生下孩子的好时机，因为其妻子正在进行癌症治疗。

于是珍妮丝决定分手，生下孩子独自抚养。

在产科病房，她认识了同样意外怀孕的17岁女孩，安娜。

两人互相扶持，结成了好朋友。

几个月后，珍妮丝感觉孩子不像自己，也不像孩子父亲，怀疑是不是抱错了。

她做了一次亲子鉴定。

果然，孩子不是她的。

她猜想可能是安娜的，也曾考虑过通知安娜。

但犹豫再三，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没有报警，也没有找医院讨说法，而是换了电话号码，装作一无所知。

直到一天，她在一家咖啡店，居然偶遇了安娜。

原来，安娜离家出走了，在这里当服务员。

谈话中，珍妮丝得知，安娜的孩子已经意外猝死了。

出于复杂的情感，珍妮丝请安娜来自己家，做住家保姆，一起照顾孩子。

随后，珍妮丝以做体检的理由，提取了安娜的唾液，私下做了亲子鉴定。

果然，安娜才是孩子的亲生母亲。

珍妮丝害怕失去孩子，迟迟不肯说出真相。

与此同时，安娜在与珍妮丝的相处中，产生了感情。

二人晚上同床共枕，白天一起养孩子，度过了一段美好时光。

久而久之，珍妮丝在一番心理斗争后，还是告诉了安娜真相。

安娜一时之间气恼至极，当即带走了孩子。

与此同时，珍妮丝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

一个是孩子失而复得，另一个是孩子得而复失。

两个母亲的命运纠葛，看得人心情起起伏伏。

而同时，影片还存在另一条暗线，对于西班牙历史的挖掘。

珍妮丝的爱恋对象，其实是一名法裔考古学家，阿图罗。

两人相识的起因，是珍妮丝拜托他，在家乡挖掘一座乱葬岗。

她的曾祖父和其他九名镇上居民，在西班牙内战期间，被法西斯长枪党谋杀后，被埋在那里。

阿图罗表示愿意帮助，并在交流过程中产生感情。

结果让珍妮丝意外怀孕。

长长的白色窗帘，从敞开的窗户中洒落出来

暗示强烈的激情，以及在激情中的粗心

阿图罗一开始像个渣男，一面出轨珍妮丝，一面又以妻子患癌，不愿意生下孩子。

但最终他还是决定和妻子离婚，回到珍妮丝的身边。

两人复合，珍妮丝也再次怀孕。

咖啡缓缓倒入白瓷杯中，象征着珍妮丝受孕

同时，阿图罗也一直在推动挖掘工作的进展。

最终和考古团队一起，在珍妮丝的家乡开掘乱葬岗。

发现了大量埋藏在地底的尸体。

《平行母亲》对于阿莫多瓦的影迷来说，是熟悉的。

首先，依然是熟悉的女性角度叙事。

阿莫多瓦从早期作品开始，就一直在颠覆过往电影中女性的刻板印象。

女性脱离了男性凝视的投射，不再是性感女郎，贤妻良母，或恶毒荡妇。

而是拥有了自己真实的情感和欲望。

同时，阿莫多瓦赋予她们极大的道德自主权，从来不对她们进行严苛的道德评价。

片中的珍妮丝，一直在追求历史的真相；

可在自己的生活里，她却在一开始选择了不坦诚。

另外还有一个特别的角色，即安娜的母亲。

她也不是常规的母亲形象。

在女儿最困难的时候，选择了事业，而不是女儿；她明白自己的缺点，同时也有着自己的欲望与痛苦。

阿莫多瓦对这些角色，都是充满理解和同情的。

同时又以温柔的方式，对她们的矛盾选择进行深刻的思辨。

其次，同样熟悉的还有影片中体现的性别流动性。

相比性别，阿莫多瓦所更看重人格间的情感交流。

因此他的影片中，各个性别人物的情感关系是自由的，随时变化的。

影片中，珍妮丝对性取向的摇摆，正体现了这一点。

再有，就是阿莫多瓦电影中，色彩绚烂又充满象征的布景和服饰。

服饰的颜色，象征着人物的内心变化，也影响着观众的情绪。

珍妮丝在与孩子感情日渐浓厚时，她的衣服是大红色。

当她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且自己孩子已经死了，衣服变成了黑色。

当她和安娜出现争执时，两人都穿绿色。

当珍妮丝终于说出真相时，又回到了红色。

然而，《平行母亲》又是阿莫多瓦作品中很特别的一部。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表达自己政治观点，以及回望西班牙佛朗哥独裁统治时期的历史。

弗朗哥，是西班牙法西斯政党长枪党的领袖，独裁统治西班牙长达30多年。

而阿莫多瓦就是成长于弗朗哥独裁统治时期。

他曾自豪地宣称，自己的电影「没有对弗朗哥记忆的影子」。

然而，时隔多年，他为何要特地拍摄一部影片，直面这段历史？

因为他发现，当下的西班牙已经在忘却那段残酷的历史了。

在《内战之殇：西班牙内战中的后方大屠杀》中提到：

1936年-1945年有将近20万男女被长枪党法外处决，丢弃在乱葬岗中。

弗朗哥去世2年后，西班牙颁布了大赦，后被称为「遗忘公约」。

它规定，将佛朗哥的反对者从监狱中释放。

但也赦免了佛朗哥在统治期间所犯下的所有政治罪行。

好让所有政党都专注于民主过渡。

因此，西班牙今天的历史课本在讲述内战时，总跳过其中最黑暗的细节。

而西班牙的年轻人，对这段历史也逐渐淡忘。

2007年，西班牙通过了极具争议性的《历史记忆法》，否定佛朗哥政权的合法性。

其中提到，可以为志愿者发起的乱葬岗挖掘提供政府补贴。

但1年后，这个补贴就被取消了。

这一切，就是阿莫多瓦构思《平行母亲》 的来源。

也是影片开头，珍妮丝和阿图罗二人所谈论的内容。

因此，片名中所指的「平行」，绝不仅仅指的是两个母亲。

而是具有着丰富的多重意味。

先来看珍妮丝叙事线里的平行。

首先，珍妮丝是一名摄影师。

她的曾祖父也是一名摄影师。

在弗朗哥长枪党大屠杀前夕，他为一起死去的邻居们拍下了照片。

他们一个是历史的亲历者，一个是历史的挖掘者。

珍妮丝在孕育和抚养孩子时，是在面向未来。

在挖掘先人遗骸时，又在回望历史。

而珍妮丝用以进行基因测试的棉签。

既让珍妮丝确认了孩子的身份。

也给了历史受害者，找寻自己祖先的机会。

故事中，珍妮丝偷了安娜的孩子。

其实映射的是，弗朗哥独裁时期，政府为了清洗异议分子，勾结天主教会及医院，偷窃共和党的孩子。

被偷走孩子的数量，据说有十几万到几十万这么多。

再来看安娜叙事线里的平行。

影片给了安娜的母亲很大一段特写。

是她在戏剧排练时的独白。

她所演的戏剧，是20世纪最伟大的西班牙诗人洛尔迦的作品。

内战期间，这个作家被长枪党谋杀。

而17岁的安娜，之所以意外怀孕。

是因为在派对中嗑药失去了意识，结果被3名男同学侵犯。

他们甚至拍摄了视频，以此要挟安娜与他们继续发生关系。

安娜的爸爸在得知此事后，决定不起诉。

说是为了保护安娜，避免让她受到媒体曝光的二次伤害。

无独有偶。

现实生活的2019年，西班牙一名未成年少女，遭到5名男子集体强奸，这些男性甚至拍下了视频。

然而，巴塞罗那法院却认为，5名男子犯的不是「强奸罪」，而是「性虐待罪」，仅判9年有期徒刑。

因为视频里，由于当时受害者失去意识，「并未反抗」。

此案点燃了西班牙民众的怒火，数万人走上街头游行示威，要求政府改革「过时」的性犯罪法律。

历史与当下的平行。

剧作与真实的平行。

狗血奇情的外壳下，其实包裹的是复杂精致的剧作结构。

无不体现着阿莫多瓦对历史和现实的批判。

影片中的高潮段落，阿莫多瓦甚至特意采用了对称画面。

安娜在右边。

珍妮丝则在左边。

两人的站位，即代表了政治的左右之争。

安娜指责珍妮丝，痴迷于打开长枪党埋葬他曾祖父的坟墓。

她引用她爸爸的话：

「你必须着眼于未来，否则你只是在揭开旧伤疤。」

听到这里，珍妮丝才发觉，眼前这位西班牙女子对真实历史，知之甚少。

愤怒的她，第一次攻击了安娜。

是时候睁开眼看看这个国家了。

战争期间有十多万人失踪，被草草的埋葬在沟渠和墓园外。

他们的后代希望能挖掘出他们的遗体，重新安葬他们。

只要我们一天不去做这件事，战争就还没有结束。

安娜，正是西班牙当代年轻人的缩影。

「不知道，我没想过。」

他们觉得历史离自己是遥远的。

阿莫多瓦借珍妮丝的口，表明了他的立场。

批判西班牙年轻人不关注历史，遗忘历史。

但同时，阿莫多瓦并没有过分地伤害年轻人。

正如他一直以来的剧作，都是具有温度的表达。

阿莫多瓦用两个女人的故事，消解了历史和政治的沉重。

也通过对两者关系的描述，纾解了这种对立。

从冷冰冰的历史考究中，召唤出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爱。

影片结尾，珍妮丝和镇上的人们，抱着先人的照片，一同前往被挖掘出的乱葬岗。

这些女性们伫立在遗址前，向曾经在内战中被屠杀的先人们，注目致敬。

最后一幕，是孩子的特写。

紧接着，巨大的乱葬岗挖掘坑里，躺着的人，变成了法医考古学家的朋友们。

历史的亲历者和挖掘者，在此刻交织。

历史如果不被揭露，被铭记。

就极有可能，在未来的某个角落重演。

这，才是铭记历史的真正意义所在。

全文完。

原标题：《海报被禁又怎样，他一出手还是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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