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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民社恐的时代里,口吃者和失聪者在一艘船上深度交流 | 眼光

2022-01-05 18:2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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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导演李安年轻时接受采访,他表示拍电影不算挑战,“觉得障碍比较大的是社交。”在语言共通,肉体在场的前提下,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尚且需要依赖天时地利的氛围,当下平稳的情绪,有效信息的支撑,以及某种程度上的共情。但在一艘狭窄的船舶上,一位被口吃困扰的纪录片导演和一位失聪渔夫开始了一场交流,他们来自不同国度,操持不同的语言,却达成了一种深度的交流......

《寻马》这部纪录片即将在金红棉影展中迎来亚洲首映,更多票务信息可在文末点击原文查看。

作者 / 深焦艺文志 · 圆首的秘书

编辑 / zongchen

《寻马》记录了导演斯特凡·帕夫洛维奇(Stefan Pavlović)的寻根之旅,在这次故乡之旅中,帕夫洛维奇逐渐开始拍摄一位离群索居的失聪渔夫,并和他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友谊。耐人寻味的是,由于影片中插入了许多拍摄者本人的经历,而这些经历又和渔夫的早年经历形成层层深入的互文关系,所以无论是从形式还是内容上看,影片都不似我们想象的那样常规。

纪录片《寻马》截图

 

在《寻马》当中,帕夫洛维奇通过两条线索穿插的方式来讲述他的故事:

一条是帕夫洛维奇本人与渔夫的接触:前者逐渐深入后者的生活,通过拍摄他的起居,帮助他佩戴助听器,与他进行对话等等,建立起密切的联系,并最终发展成为一种友谊。

在另一条线索中,帕夫洛维奇对他自己的语言障碍(口吃)进行了形式丰富的呈现和分析。两条线索的交织和渗透,使得我们逐渐意识到,这是一场听力障碍和语言障碍者之间充满裂隙的交流。

尽管交流的裂隙和障碍无时无刻不存在于拍摄者和被拍摄者之间,但这却并未造成他们之间的沟通不畅;恰恰相反,功能性的缺陷似乎让他们达成了更好的默契。

影片结尾,当帕夫洛维奇问渔夫是否注意到自己有口吃时,渔夫只是轻描淡写地回应了一句,“你一点也不口吃,你只是说话声音有点轻”。可见对失聪者而言,拍摄者的语言障碍已经失去了意义。而当缺陷被无限缩小直至彻底剥离,留下的就只有善意的陪伴和理解。可以说正是因为他们身上存在的某种缺陷,友谊得以萌发并得到延续,帕夫洛维奇才有机会切身通感地体会到对方的所思所想,从而更好地理解渔夫自我放逐的孤独处境。 

纪录片《寻马》截图

导演在《寻马》中使用了非常丰富的视听手段,意图让观众直观地对其语言障碍有所理解:一方面,导演使用画外音搭配杂耍蒙太奇,对口吃进行某种视觉化呈现;另一方面,他还使用两种字幕来区分内心的声音和真实的话语,由此建立起层次分明的视听空间。

除此以外,导演也试图通过对声音的处理在自己、渔夫和观众之间建立起某种连接。比如在某些段落里,导演对马达的声音进行了变调,随着声音逐渐变低变小,观众开始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自觉地进入了渔夫的知觉世界,眼前的画面也不再是摄影机之下的观察者视角,而成为了渔夫的主观视角,由此营造出某种声音与画面、观众与主人公之间的通感,在银幕内外制造出更加强烈的交流感。

当然,《寻马》的可贵之处不仅在于其对“交流”这一主题的视听化理解和呈现,更在于其对交流背后更深层次问题的探究。对导演而言,口吃或失语不仅是身体意义上的,也是文化意义上的:作为移民到加拿大/荷兰的波黑人,帕夫洛维奇早早就失去了使用当地语言进行交流的能力,而这次与渔夫的交流不啻为一种寻找语言、学习语言、回归语言的过程。

片中一个段落里,帕夫洛维奇和渔夫大笑着一起念绕口令,尽管一个人听不清,一个人说不出,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因为同一种声音而发笑;通过声音,二人找回了一种建立在语言和文化之外的亲密感。

更值得玩味的是,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口吃”也不再成为一个显见的缺陷,而成了每个二三代移民都必然面对的语言困境和文化困境——正所谓咿呀学语,每个外来者都不得不从语言设置的障碍中挣脱而出。显然,帕夫洛维奇无意让影片滑入某种顾影自怜的境地,而是希望借由自身的境况追问一个更加普遍的、关于移民与故乡问题。

纪录片《寻马》截图

如果在导演的设置里,交流意味着某种文化上的断裂,那么对于渔夫来说,身体机能的障碍背后,则完全是另外一种隐秘而深刻的创伤。在对话当中,帕夫洛维奇逐渐得知渔夫之所以失聪,是因为他早年参加了波黑战争,被一颗手榴弹震聋。

战争创伤令导演本人联想起他的家人:他之所以在加拿大魁北克省的蒙特利尔出生,是因为另一场战争——二战;在这场战争中,导演的祖母同样因为一颗子弹而失去了听觉,而她的亲人甚至直接丧命枪下。

战争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走向,也牵扯出无数人共同的回忆,尽管二战与波黑战争相隔将近半个世纪,但个体的创伤和命运却在时间的走廊中数度回响,最终借由一个陌生人返回到创作者自己身上。

在这里,纪录片把两个人,尤其是渔夫的知觉的障碍进行历史化,将个人与家族、民族勾连起来,巴尔干半岛屡遭兵燹、生灵涂炭的历史轮回,也让人不胜唏嘘(或许是一个微缩的、纪录片版的《地下》)。

总的来说,《寻马》贡献了一个非常有层次感、纵深感的文本,帕夫洛维奇在这部纪录片当中,不仅找到了一个身体意义上的“故乡”,也找到了民族和文化意义上的“故乡”,最终也通过这些相互勾连的个人和历史经历找到了更加深邃的“故乡”。

导演本人的口吃不再是某种具体的疾病,而成为了某种充满抽象意味的“乡愁”。这很难不让人联想起安德烈·塔科夫斯基的名作《镜子》(The Mirror)的开头:一个语言障碍者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之下,终于大声而连贯地喊出了一句“我可以说话了”——一段关于自身的话语,关于斯拉夫的话语,关于人类命运的话语。而在《寻马》当中,这名医生或许就是渔夫,又或者,就是创作者自己。

纪录片《寻马》海报

影片信息:

《寻马》 Looking For Horses

导演:斯特凡·帕夫洛维奇

制片国家/地区:荷兰、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法国

制片年份:2021 年

在今年4月的瑞士尼翁真实影展上,影片《寻马》(Looking for Horses)在Burning Lights竞赛单元进行了展映,并最终获得该单元最佳影片奖。随后,影片亦在萨拉热窝电影节纪录片评审当中获得评审团特别奖。在即将开幕的金红棉影展中,《寻马》将迎来亚洲首映。更多展映票务信息可在「湃客工坊」公众号点击原文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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