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燕的植物日志⑤｜来自血缘里的安慰

编者按：2020年5月，陈丹燕被聘任为辰山植物园的“文化园长”。几乎同时，她的长篇小说《白雪公主的简历》也由浙江文艺出版社推出，小说里的第三个故事正好有关月季，有关爱情、衰老和青春。

从今年冬至到春分，在90天的时间里，陈丹燕每周将在澎湃新闻“文化课”栏目发布一则小文，作为“文化园长”的观察日志，陪伴读者一起了解植物与文学的关系，植物与生活的关系。 

辰山的月季园里，其实充满着来自宋朝的花香和颜色，只是没有点明，不容易看出来。

冬天时花香和颜色都已经冬眠，满目绿色里，看到白木香和黄木香的牌子，南宋那句诗歌就在记忆里盛开了：“开到荼靡花事了。”在园子里走一遍，渐渐穿过了达芬奇和达尔文，就看到了一株月月粉，还有一株柳叶蔷薇，以及一株单瓣白木香，在宋朝时，它名叫荼蘼。这花香得很，又优雅，令宋人念念难忘，直到后面明清的李渔，以及《红楼梦》。

月季园里的重瓣白木香和陈丹燕

满目绿色里，看到白木香的牌子。

还有一株月月红。它如今被世界月季协会尊为全世界月季的祖先。据说如今在世界上所有能四季开花的，有香气的，颜色能随着花期渐变的现代月季，身上都有着唐宋时代在中国庭院里盛开的月月红的基因。它是全世界杂交月季的祖母。

冬日的月季园里，一株修剪了枝条的“月月红”  
图片来源：辰山植物园

园子里还活着一株开起来洁白如玉的金樱子。宋朝时，它已是中国医生手里一味入药的花。到它慢慢传到美洲，成为一支印第安部落的花。它在园子里盛开时，枝条上能一夜开放出无数坦白温柔的白色花朵，花心里带着一圈细长的蕊，就像古代女子退让而清爽的一瞥眼神。

它们如今与现代杂交月季共处在园子里，就像寻常的花朵。

从左至右：白木香、黄木香、金樱子、柳叶蔷薇、月月粉  
图片来源：辰山植物园

做世界文艺花园的地图时，也想过要把它们放在一起，我曾想过要像巴黎的先贤祠那样。

如今，宋朝离我们那样遥远，但宋的遗珍却没有在故纸堆里，却在园子里生长着，开放着，散发着故纸堆里宋人念念难忘的芳香。这是怎样的，来自血缘里的安慰。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