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之地︱俄罗斯与北约：除了打，还有别的办法吗？

俄罗斯与西方的安全会谈不欢而散。对此，人们并不意外。俄罗斯要求北约关闭吸纳东欧新成员的大门，并将其军事基础设施退回到20世纪末的状态；美国及其欧洲盟友拒绝了——不论从战略、政治、法律，还是意识形态，乃至心理上看，北约都不太可能答应俄罗斯如此强硬的要求。

既然一番外交攻势毫无效果，莫斯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呢？俄罗斯的专家们对如何报复冥顽不化的西方有很多建议和想法，包括：在北约国家附近部署新的导弹系统；在古巴和委内瑞拉形成对美军事威慑；增强俄罗斯私人军事公司在非洲不稳定地区的存在；扩大与中国的军事合作；升级对西方的宣传与网络战；等等。

还有人呼吁对西方进行外交惩罚。比如，俄罗斯可以退出1990年的“新欧洲巴黎宪章”、欧安组织（OSCE）以及欧洲委员会；废止1997年与北约签署的“相互关系、合作和安全基本文件”；正式承认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原为乌克兰的两个州，于2014年5月公投后宣布独立——译者注）为独立国家；中止俄美削减战略武器的谈判；或采取其他类似的举措。

上述一些建议假如付诸实施，确实会对西方造成严重的安全威胁，但这样俄罗斯自己就安全了吗？并不会。相反，在欧洲乃至全球范围内升级对抗，只会将大家置于正面军事碰撞的风险之中，甚至可能导致核战争。在现代世界，全球安全无法切割和区隔，不安全同样如此，最终没有人能够独善其身。

所以，俄罗斯需要想清楚它要什么——是对西方发起最大限度的攻击，以洗刷1990年代失败和单边退让的耻辱；还是在当前地缘政治局势允许的范围内，尽可能地加强自身防卫和安全？

眼下，俄罗斯和北约双方都不肯退让。如果想兵不血刃地走出这个僵局，首先要将俄美战略武器谈判议程与欧洲安全问题分开来处理。莫斯科和华盛顿之间的核谈判有其自身的逻辑和演绎路径，对于谈判双方乃至全世界来说，这都是一个太过重大的问题，不能作为一种政治交换而与其他的任何问题挂钩，包括欧洲安全问题。几十年来，俄美一直将核谈判与两国关系的其他方面分开来处理，现在也不应该改变。

其次，俄罗斯与西方虽然彼此怀有深刻的敌意，在欧洲安全问题上的立场也截然不同，但双方仍然有可能通过一些具体的安排和措施，使彼此间的对抗趋于稳定和可预测。如果能够承认双方的根本分歧无法弥合这一事实，或许它们就可以把注意力转到对分歧的管控上，而不是试图迫使对方改变立场。

任何旨在建立互信的举措，无论多么微不足道——在俄罗斯和北约之间设立一个军事缓冲区；恢复北约-俄罗斯理事会的工作并加入一些军事成分，或许可以以某种形式重启“开放天空条约”——都将有助于稳定当前的动荡局势。假如俄罗斯的真实目标不在于保持战略不确定性和在战争的边缘试探，那么上述举措的推行，对于俄罗斯外交而言，将是巨大的成就。

如果俄罗斯认为它的主要安全威胁来自不断向其西部边境迫近的北约军事部署，那么它应该聚焦于军事部署本身，而不是北约东扩的理论可能性。事实上，欧盟近期乃至中期的目标都不包含北约东扩。何况就算成为北约国家也不一定要加入该组织的军事机构，比如法国有40多年都不在北约一体化军事架构里。

有关北约东扩的具体问题可以在新的、对莫斯科和布鲁塞尔都有法律约束力的“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 （CFE 2）框架下谈判。对于俄罗斯和欧洲来说，1990年的“欧洲常规武装力量条约”（CFE）是一项历史性的突破，大幅降低了双方在欧洲中部的对抗烈度。30多年过去，军事技术和地缘政治局势都发生了变化，新的条约显然不可能是老版的简单复制——准备这么一份条约并不容易，但只要缔约各方有足够的政治意愿并付诸行动，还是能够办到的。

对那些想要加入北约的邻国，俄罗斯也应该跟它们坐下来谈谈。在俄罗斯，人们总说乌克兰和格鲁吉亚“被拉进北约”，好像这两个国家是被布鲁塞尔逼迫而自己不想加入似的。但事实并非如此。多年来，这些前苏联共和国一直想加入北约，反倒是西方有些不情愿，因为它们知道新成员的加入势必会削弱北约。莫斯科应该尝试为这些国家寻求替代的安全机制与安排，以减少它们对北约的兴趣。

至于乌克兰问题，俄、德、法、乌曾于2015年签署一份旨在结束乌东冲突的“明斯克协议”。鉴于迫使基辅完全遵守协议的可能性不大，莫斯科不妨把重点放在协议的前三点上——遵守停火协议，撤出重武器，以及强化欧安组织的作用。只要能做到这三点，顿巴斯前线的局势就会稳定下来，这对缓解顿巴斯地区乃至整个俄乌关系的紧张氛围十分重要。与此同时，俄罗斯可以与西方就后者对乌克兰的军事援助规模，以及——最重要的——援助的具体内容展开谈判。

一些专家认为，莫斯科对美国及其北约盟友激进、强硬、不变通的喊话和要求是一种“休克效法”，目的在于让西方正视它们长期以来所忽视的俄罗斯在欧洲的合法安全利益。如果这就是俄罗斯的目标，那么它已经达成了：莫斯科的声音已经被清楚地听到。

然而，仅仅依靠休克疗法是不够的。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千疮百孔，没有一个长期的保守治疗的过程是无法痊愈的。在医学上，保守治疗的主要目的在于防止病人的病情恶化，慢慢达至康复或不需要其他更多干预的程度。其治疗过程一般要求卧床休息，减少体力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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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德烈·科尔图诺夫，系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总干事。俄文版刊于卡内基莫斯科中心网站。“澎湃”经授权编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