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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美洁︱《大明王朝1566》:戚家军缺粮怎么办?喝粥!
编者按:《上海书评》将持续发布徐美洁对《大明王朝1566》的观剧笔记,本文为第二篇。
看电视剧《大明王朝1566》,前半部说的一大摊子糟心事,都与浙江有关。嘉靖三十九年,北有鞑靼,南有倭寇,国家到处要用钱,却发现钱没了。阁臣们开了个会,打算在浙江改稻为桑,种桑织绸,再利用海外贸易填补国库空虚,补充南北军需粮饷。至于粮饷到底补上了没有,我们台州倒还有一点“非物质遗产”保存下来,仅供猜想。


戚家军多金华、义乌兵,经戚继光的训练,纪律严明,所以就算粮饷不备,也没传出什么变乱来,但别的军营就不同了。同是嘉靖三十九年,南京军营就闹事了。当时士卒带家眷的月粮一石,不带家眷的减四成,春、秋两个月每石米折色银五钱。算起来也不太多,但国库空虚,支用紧张,南京户部的几位官员商议决定,减去眷属的那部分月粮,再减一个月的折色。士卒立刻闹起来,将户部督储侍郎黄懋官也杀了,暴尸街头(见《明纪》等)。监察御史赵时齐在事变后上疏,倒有一些数据可看。据这道奏疏,当时南京户部所储粮食三十余万石,只够四个月支放;库银三万余两,只够一月支放。所以请求中央政府,将浙江、江西、湖广的起运粮米,借用数十万石。同时派出官员,向这些省份收取嘉靖三十八年所欠的粮税,并主张参照正德年间例子,用些手段,加紧催收。
奏疏中也提到了浙江当时“连遭倭患,饥馑因之”,南京兵营士卒骄悍、管理不当也需改革,但他还是提出了南京是国家两百多年的根基,军队必须维稳的理由,要求南方几省粮米支援南京(《皇明留台奏议疏》)。赵时齐的奏疏,从杨博的《本兵疏议》来看,钱粮部分推给了户部处理,兵部没有发表意见,估计最后户部也没奏准。地方财政要源源不断给中央政府输血,但遇上管理不善的中央政府,非但起不到集中调配的作用,还使地方无力自保,这些明末黄宗羲等人都已作过总结。所以,即使当时嘉靖许诺胡宗宪“东南帑藏悉从调取”,但因为各地方政府的实际困难,如电视里演的向江苏借粮,是不大可能的。

“天高皇帝远”,这句话让皇帝来看,觉得是说刁民难管;让“刁民”来看,分明是说“皇帝他是谁”,不见人也不管事;让上奏的官员来看,不禁要吼:“拜托,这不是比喻,是实情啊!”北京太远了。明代的驿站此时已经出现了重大问题,根本不能像电视里那样,大事小情,办个贪官,也来个八百里加急,天天北京、杭州来回递消息。即使天天递,也不大可能八九天就一个来回。要知道,嘉靖四十年,倭寇袭破福建兴化等城的军报,是四十多天后才送达北京的。兵部问迟到的原由,报告也是一肚子苦水:“问其迟留之故,则云所在驿分如入无人之境,既乏口粮,又乏脚力,风尘徒步,不胜苦楚。”(杨博《本兵疏议》)当时驿站的情况是:“十夫九逃,十马九缺,十驿九闲。”也难怪他们逃离,被户口政策“圈”在驿站当差的百姓,实在是困苦难当。吕坤的建言里说到那种苦楚:“百姓之差,驿递为重,而驿递之差,轿扛为重。招募贫民,一日才得银二分耳。……腹饥担重,力尽途长。肩凝涂靛之伤,项结覆盆之瘿。如此民艰,仁人陨泪。”
可见天天去跟皇帝要兵、要粮并不现实,况且当时各处调兵,动辄半年一年,等兵士聚集,倭寇已然逃走。且不一定会打仗,地方官又从军饷中贪腐,困难的兵士难免贻害地方。与张居正主持内阁时代全力保障粮饷不同,这时戚家军靠的是自己募兵,并于当地解决粮饷。戚祚国《戚少保年谱耆编》嘉靖三十九年谱,说征兵法大有实效,经总督胡宗宪保举后得以实行:“遂罢征天下兵饷,而土人御倭自此始。”所以,戚家军在台州抗倭的粮饷,应该是靠着地方政府的库粮、百姓的募集,以及“喝粥”的权宜,这么度过来的。所以,元宵节喝粥这个传说中的纪念,也是有些根柢可寻的。

题外话:其实这道粥还是非常美味的,而且各家各有心传,但奇怪的是,店面里却很少有这道食物出售,就算去台州本地,也要深入“基层”才能吃到,算得上是一道深藏民间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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