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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师大教授应奇:逛实体书店的好处是总能有“意外之喜”

应奇
2017-05-03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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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东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应奇。华师大思勉 图

自去年暑假开始,因了个人生活中的某种变化,我把日常起居的重心从杭州转移到了千岛之城舟山。这是我近30 年前大学毕业后曾经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差不多可以说是我的“第二故乡”了。重新回到这里,风景旧谙,草木关情,在我就自然地有一种分外的亲切感。从其山顶可以远眺山海一色的海山公园,当年我所工作的单位借用其办公场地的祖印禅寺,我离开舟山后也几乎每年夏天都会过来“纵浪”的朱家尖海滩,还有分布海岛上的各式(当年)能够自在下水游泳的大小水库,无不可以变幻出过往岁月中的斑驳光影;当然,最重要的,也还有书之忆——自从我大学时第一次到舟山就在定海的新华书店“邂逅”林庚先生的《唐诗综论》,岁月倏忽,千岛之城也曾在我的访书生涯中留下虽则是断片式的,却也是难以抹去的记忆。

定海新华书店

此番重回舟山,这里已经成立新区,市行政中心也早已从当年的定海旧城搬到了临城新区,当地人简称为新城。新城靠山面海,虽然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平地起土堆式的“开发区”,但拜舟山独特的地理环境之所赐,其实倒是颇为宜居。而对我来说几乎同样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一家新华书店的门市部,名为新城书城。在这虽然“宜居”、但却少有去处的所在,这家小小的书店可能是除了网络,我与外在世界之间最有意义的一个媒介和通道了——甚至,它有时居然还能发挥小小“图书馆”的作用。

记得是去年九十月间,我正为自己发起和组织的法国哲学家吕克·费里和阿兰·雷诺的《政治哲学》一书之译事做最后“冲刺”,我自己承译的文本中经常引用海德格尔的《同一与差异》一著,并不熟悉海氏著述的我自然就颇需要参考相应的中译,但我的书籍都不在手边,于是就“灵机一动”,跑到那家书店找来了此书的海德格尔文集商务版。固然,我对购书的态度远不都是那么“功利”的,例如年前在那里见到人民出版社所出张世英老先生主持的黑格尔著作集中的《宗教哲学讲演录》,虽然只有第一册,而且也不能打折,但我还是在稍作犹豫之后就收于囊中了。除非从分类中去“排查”或者从网站“推荐”中“筛选”,网络购书的最大特点就是“按图索骥”,相形之下,逛实体书店的一个好处是每每能有“意外之喜”:去年十一月,我就在没有看到任何预告的情况下在那里见到了三联书店所出汪子嵩老先生的回忆录《往事旧友欲说还休》,买回家后一气翻完不说,还连夜写了篇《太老师》,此文在发给我一位多年的同事之后,还得到他老人家“此篇感人至深啊”的评价!

《往事旧友欲说还休》

新城虽然高楼不少,新建楼盘更多,但其实也就是一个小镇的规模,可想而知这个书城的规模也是小而又小的,只不过仰仗着新华书店强劲的配送渠道,以及海岛人不俗的阅读品味,才不致让书店彻底沦落于各类教辅读物和装帧恶俗的国学“鸡汤”。想来这一点在定海旧城就体现得更为明显了。

近30 年前舟山新华书店的轮廓和位置仍然清晰地留在我的大脑皮层中,我还记得罗蒂那部当年风靡一时的《哲学与自然之镜》就是我大学后期来定海时买下的。到我在杭大念博士期间,更是经常来回杭州和舟山之间,那时候无事就会去那家书店逛逛,如果我没有记错,《斯宾诺莎书信集》最初的单行本就是在那里见到的。不知从哪年开始,新华书店搬到了现在的位置,从那以后,一直到我这次重回舟山,那家书店就淡出了我的记忆,就正如曾经在定海的大街小巷出现过的几家民营书店也再无法寻回它们的踪影了。

《斯宾诺莎书信集》

新城书城有位小伙计是个颇有意思的人,他见我买的每每都是黑格尔、海德格尔之类的,有一次就忍不住对我说:“(看不出)你还读这些‘高大上’的书啊,这类书在高中时可是最让我头疼的!”见我在翻学苑出版社所出《熊廷弼集》和《孙承宗集》,他就不无自得地告诉我这两套书可都是他进来的——我猜想这大概是因为于普及明史“功莫大焉”的《明朝那些事儿》的影响吧。半熟了之后,我就问他定海有什么书店可逛,他半嘟囔着告诉我说,他并不太喜欢芙蓉洲路边上那家应该是岛城最大的新华书店,因为里面的书柜实在是挨得过于紧密了。说到一家其实“总部”是在杭州的特价书店,他似乎有些不屑,因为他认为那里面貌似有盗版书。最后他向我推荐了一家民营连锁书店,他一方面肯定这家店值得去逛,另一方面也不忘“批评”他们的书品不全!

《熊廷弼集》

从我借住的公寓下楼,坐25 路公交线就可以到朱家尖海滩和普陀山机场,坐35 路就可以到定海文化广场,这是“旧城”的中心,从那里后退几十米就是定海书城。往前几十米,沿人民北路往北两三百米就是那家连锁店和特价书店。话说已经过去的这个学期我其实颇为忙碌,一直在杭州和舟山之间奔波,即使如此,每当我在舟山时,“忙里偷闲”地去定海旧城访旧似乎在我是一种最好的休闲和放松。

那家特价书店的格局和书品几乎与杭州一模一样,不过毕竟舟山和杭州还是有些不同,我在那里见到了在杭州稍一犹豫即错过、此后一阵子在网上搜索也未获(最近却是“供货”颇多了)的《吴湖帆画集》,受此“鼓舞”,还一气拿下了《任伯年画集》、《林风眠画集》、《傅抱石画集》、《潘天寿画集》和《李可染画集》,我于书画本是“叶公好龙”,直到最近翻阅何怀硕先生的《大师的心灵》,才知道在他“编排”的近代画家八大家谱系中,任、林、傅、李占了“半壁江山”[另四家为吴(昌硕)、齐、黄、徐]。在那里的另一斩获是《马一浮遗墨集》,其实我某年在杭州某地摊已得此书,然品相颇为一般,貌似有水渍潮痕,而眼前这册旧椠如新,就忍不住再次收于囊中了。由此还想起年前和同事陪一位京中友人造访花港蒋庄马先生故居,于入口处墙上见到蠲戏老人那首高古的咏梅诗,为之心驰、为之神往的那一幕。

《园丁的十二个月》

定海书城确实要比新城高出一格,平素的印象还只在于外国文学一架比新城品种要齐全得多,例如普拉斯诗歌全集《精灵》,不久前过世的俄罗斯女诗人丽斯年斯卡娅的《孤独的馈赠》,还有西班牙作家塞尔努达的散文诗集《奥克诺斯》,捷克作家恰佩克的《园丁的十二个月》,这些我都是在新城未曾见过的。当然新城的文学书架上偶尔还是会有些对我而言是“半生半熟”的“新品”,例如王家新的译诗集和西川的《小主意》之类——既有些刻意又有些随意地“收集”装帧精巧雅致的中外诗人的小集子,这似乎是我此番来舟山淘书所形成的一个小习惯,但我于诗歌确是百分百的外行,这个“文人雅士”的话题还是在此按下不表为好吧。

《孤独的馈赠》

说起来并没有错,文学作品应当是这一层次书店的主打,相形之下,哲学和社会科学类的书籍则是它们的“软肋”了。无论新城还是定海,这类图书占的位置和比重少得可怜,而书品之良莠不齐更是让人“唏嘘”。不过也正因为如此,那种“沙里拣金”的经验才会格外让人有意外的惊喜。例如上周二下午是我本年度最后一次在定海逛书店,由于此前在特价书店驻留良久而且收获颇丰,加之我不久前刚刚来过新华书店,我本来是对之不抱什么期望的。就在小女在漫画书架流连的同时,我漫无目的地走到社科书架下,除了纪念版的《共产党宣言》,里面收集和影印了中央编译局一统马列译文之前此《宣言》所有的中译文和念起来比《宣言》还要铿锵有力的北大某中文教授的《马克思的事业》。

《文艺复兴的隐暗面》

我竟然在那里连续发现了三种德国人的著作:图宾根学派斯勒扎克教授的《欧洲人为什么要感谢希腊人》,社会学家內格特的《政治的人》,以及去年过世的德国前总理施密特的《未来强国》。还有另三本书,一是亲历纳粹灾难的弗里德兰德尔的《灭绝的年代:纳粹德国与犹太人》,二是我在京城某民营书店的新到货品栏目中曾经见到过但因为不明了内容而终于没有下单的《文艺复兴的隐暗面》,以及我不久前刚刚念过他的另一本书的三联书店前总经理李昕的《清华园里的人生咏叹调》。说起来有点儿“愧对”实体书店的是,因为第二天我就将返杭过春节,而一般来说,买到新书后我总是要快速地翻一翻的,于是为了免去搬运之劳,我就在书店里抄起书单来了。我把这六本书的书名通过简讯发给在杭州经常帮我网上买书的我的忘年小友许钢祥君,呵呵,此举确实不但省了钱,而且省了力,实实在在是“一举得”之“举”了!

2016 年1 月31 日,晚11 时,紫金港,窗外依然飘雪

本文经授权摘选自《理智并非干燥的光》(应奇 著,浙江大学出版社·启真馆,2017年3月),文章原标题为《昨日遗书》。

    校对:施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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