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亮瞻局｜“逆火”来华，战略轰炸迷思与反航母现实（下）

突防三叉戟

美国海军在战争初期放弃登陆苏联本土还有另外一个重要原因，即这类登陆行动已经失去了突然性。苏联在上世纪80年代已经建成完善成熟的海洋卫星监控体系。一旦发现美国航母战斗群逼近本土，卫星系统即可通过数据链向海军战区指挥中心传递相关情报。此时，待命起飞的“逆火”轰炸机部队将有多种攻击模式可供选择。

第一种攻击方式安全系数最高。“逆火”轰炸机群挂载AS-6（或者AS-4,由于AS-6的性能更好，70年代以后AS-4逐渐被AS-6所取代）远程反舰导弹，在航母逼近轰炸机作战半径边缘时紧急起飞，爬升至高空后打开加力，当速度达到1.5马赫以上时，“逆火”发射导弹。此时轰炸机相距航母战斗群大约700公里，刚刚接触F-14战斗机的巡逻半径边际，由于轰炸机正以高空超声速方式穿透舰载机防线，F-14很难实施有效拦截。发射完导弹的轰炸机立即返航，AS-6依靠惯性制导飞向目标海域，在航母战斗群进入弹上主动末制导雷达捕捉范围后，弹上雷达开机，导弹降低高度攻击目标。采用这种高空弹道攻击时，AS-6的突防速度高达3马赫，不过由于高度太大，在刚发射时即会被敌方雷达发现，留给航母战斗群拦截的时间长达数十分钟，导弹必须连续突破4层防线（舰载机、“标准”-2区域防空导弹、“海麻雀”点防空导弹，“密集阵”或“海拉姆”近防系统）才能击中航母。

为了提高攻击突然性，“逆火”还可以采取第二种攻击方式。在护航战斗机消灭航母预警机，或者用电子干扰致盲预警机雷达后，“逆火”以超低空亚声速方式贴海平面飞行。由于舰上雷达受地球曲率影响，对超低空目标的发现距离只有几十公里，而AS-6在超低空突防时的射程足有350公里。轰炸机可以在进入舰上雷达发现距离前发射导弹（目标坐标由卫星等第三方平台提供），导弹以1.2马赫的速度掠海平面飞行，当被舰上雷达发现时，AS-6只需面对点防空导弹和近防系统的两层拦截，且拦截窗口只有不到10分钟。

“逆火”的第三种攻击方式可能最为致命，但载机平台的突防风险也最大。AS-16是一款射程只有150公里的近程反舰导弹。“逆火”挂载该导弹时需要高空超声速突防，在进入AS-16射程后齐射多达10枚反舰导弹。导弹并不急于飞向目标，而是先高速爬升至4万米的亚轨道高度再向目标飞去。待目标进入弹上主动雷达捕获距离后，AS-16将采用俯冲弹道冲向母舰，此时导弹的飞行速度高达5马赫，且弹道几乎垂直。面对类似于弹道导弹的攻击方式，航母战斗群传统的4层拦截线几乎无能为力，只有部分装备“标准”-3反导系统（“标准”-3不仅具备太空中段反导能力，美国海军还曾成功测试过该系统在大气层内的“二次”拦截能力）的“宙斯盾”舰艇才能实施拦截。

目前，俄罗斯海军航空兵的一个轰炸机团装备约35架图-22M3。如果用一个“逆火”轰炸机团攻击美军一个航母战斗群，在前两种攻击模式中，该团可以齐射70枚AS-6或者105枚AS-4反舰导弹；在第三种模式中，该团更是可以齐射规模堪称恐怖的350枚AS-16反舰导弹。当然，轰炸机团还可以同时混用三种攻击模式。如果这些导弹分为间隔很短的多个波次、多种弹道飞向目标，“宙斯盾”系统几乎肯定会被压垮，超级航母必须寄希望于舰载机能够在反舰导弹发射前击落大部分“逆火”，才可能逃脱噩运。

更致命的是，在苏俄海军航空兵的反舰战术中，高价值的“逆火”并不会独立实施攻击。整个反航母系统相互协作配合，才能提高攻击效率。在一次典型反航母任务中，“逆火”将与上一代的中程亚声速轰炸机图-16“獾”联合行动。一个中队12架“逆火”与两个中队24架“獾”可以组成一个混成轰炸机团。“逆火”穿透舰载机防线后首先攻击航母战斗群中的“宙斯盾”舰艇，即便不能完全消灭航母区域防空火力，也将基本饱和“标准”防空导弹的火力通道。而缺乏突防能力的大量图-16随后再发射采用高空弹道的远程反舰导弹时，由于近程的“海麻雀”、“海拉姆”和“密集阵”只能拦截低空目标，此时的航母战斗群拦截窗口将被压缩到几乎可以忽略的程度。

由于中国海军也装备有大量的反舰型“中国版”图-16轰炸机，如果引进“逆火”，则上述“高性价比”的混编攻击模式也可以被借鉴使用。

中国的海上轰炸机

在中国海军未来很可能面对的区域海权争夺格局中，海军航空兵毫无疑问将承担极为繁重的反舰任务。然而必须承认的是，无论是舰载的歼15，还是陆基的“飞豹”、苏-30或轰-6,这些现有机型的反舰能力均无法与“逆火”相提并论。

中国海军航空兵目前最重要的专职反舰平台当属轰6M。该型机的原型图-16于1955年进入苏联空军服役，属中型中程亚声速轰炸机。中国自己生产的轰-6基本型与图-16性能相当，设计最大载弹量9吨，但实际上为了保证航程，轰-6一般作战载弹量大约在3至5吨左右，且作战半径只有1800公里。

由于没有航母和完善的基地配置，中国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参考苏联海军对图-16和图-22M的改进方式，试图在轰6平台上加装反舰导弹，从而加强在南海与东海纵深海域的反舰能力。上世纪80年代初，装备有对海搜索雷达并可挂装反舰导弹的轰-6D问世。

1996年的台海危机让解放军痛感缺乏有效的反航母手段，在此之后中国明显加快了各种反舰型轰-6的研制与列装速度。比轰-6D更加现代化的轰6-H在上世纪90年代末服役，该型机在翼下外挂了2枚“鹰击”-63反舰导弹。轰-6H的后机身下部有一个小雷达罩，可能是用于引导“鹰击”-63的数据链系统。这种设计与苏联1958年试飞的图-16K-10反舰轰炸机相似，其最大问题是反舰导弹不具备发射后不用管的能力——一旦母机被攻击，导弹将无法保持锁定并击中目标。

2005年，互联网上首次出现了挂载4枚中型反舰导弹的轰6-M装备中国海军航空兵的照片。此后，又有照片证实该机可以挂载2枚“鹰击”-12远程重型反舰导弹，此款导弹具备极强的超声速突防能力。然而，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无论轰-6改进到何种程度，都无法改变平台本身早已过时的窘境。通过采用类似轰-6K更换动力系统和雷达的方案，反舰型轰-6的确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提高载弹量和航程，并大幅提高信息感知能力，但其几乎为零的突防能力却无法得到改善，因此很难在现代战争环境下生存。

由于技术储备不足等复杂原因，在轰-5退役后，轰-6至今仍是中国唯一的轰炸机。可以合理推测，中国空军已经正式对外承认的国产新型轰炸机计划很可能是一款真正的洲际战略轰炸机。但换言之，这款轰炸机也很难对口解决中国海军航空兵的反航母问题。

填补空白

现有的轰-6反舰型赋予了中国海军航空兵在缺乏海外基地的纵深海域执行一定反舰任务的能力，等于将中国海上防御圈向外推了1500公里以上。如果对手是类似于日本海自“八八”舰队或韩国、越南海军式的非航母编队，轰-6反舰型足以对对手构成致命威胁。在该类任务中，轰-6M一次可以挂载至少2枚（纯外挂模式）射程超过400公里的重型远程反舰导弹，此距离已经超越“标准”-2型区域防空导弹的最大射程，轰-6M此时完全可以从容发射导弹而无需过多担心自身安全，反舰导弹的超声速突防能力可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轰-6本身突防能力的不足。这一作战模式即便遇到印度这类装备中轻型航母的海军也基本适用。

然而，如果对手是装备大型航母和常规舰载战斗机的美式海军，情况就没那么乐观了，轰-6面对此类目标的反舰作战价值将大打折扣。美军F/A-18E/F战斗机的巡逻半径超过700公里，携带超声速反舰导弹的轰-6M只能在突破舰载机防御圈后才能发起攻击；但轰炸机本身又不具备突防能力，必须伴随护航战斗机；而战斗机又因航程不足难以提供全程护航，所以海航很难对大型航母编队构成威胁。

必须承认，图-22M是整整领先轰-6一代的产品。即便与最新改进的轰-6K相比，“逆火”在作战半径接近的情况下可以携带24吨的武器载荷，也就是说，在单次任务中，一架“逆火”的攻击效率相当于轰-6K的两倍。对于中国海军航空兵来说，“逆火”的高速突防能力是轰-6M所不具备的；而与“飞豹”和苏-30MKK（及类似性能的国产型号）相比，“逆火”的作战半径与载弹量又占绝对优势。最关键的是，俄罗斯海军已经在“逆火”平台上研究出一套经数十年磨合完善的反航母战术体系，它们所能带来的现实价值比平台本身更加值得关注。

（“宏亮瞻局”系上海交通大学国家战略研究中心特约副研究员王宏亮为澎湃防务开设的个人专栏，力求在兼顾分析的深度和厚度的同时，在前瞻性、敏锐度上更上一层楼，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