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庆龄的保姆李燕娥：她出身寒微，却成为一代女杰的终生挚友

01

李燕娥病得很重，她觉得她不能再照顾孙夫人宋庆龄了，她很难过。没想到，宋庆龄不但不嫌弃她，还反过来照顾她。宋庆龄要李燕娥不要想太多，好好休息，她会想办法为她医治的，她又拿出自己一部分工资，请了一个脾气温和，干活麻利儿的小保姆，专门照料李燕娥。不仅如此，她自己一有空儿，就会坐在李燕娥病床边，边闲话家常，边给她喂药。

出生于一九一一年的李燕娥，比出生于一八九三年的宋庆龄，整整小了近二十岁，于李燕娥来说，宋庆龄实在如母如姊。现在，这样的情感，在她心中更为强烈地奔腾着。她想，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吧？身为国家最高领导人之一的宋庆龄，会这样亲切，温和，体贴地为一个身份低微的保姆排解心事，照顾病躯。

她拉着宋庆龄的手，眼含着泪光，真想大声地叫声：“姊姊！”或者，叫声：“妈妈！”但她还是克制住，她要知道分寸的，最后，她还是叫了声：“夫人！”宋庆龄年事已高，身体也不大好，还要照顾她，这可怎么说？她只盼着自己早点好起来，把宋庆龄对她的好，再补回去。

有时候，李燕娥痛得厉害，也想过：“这样下去，倒不如死了的好！”但很快，就转过念头：“我不能死，我死了，夫人怎么办呢？我还要照料夫人，报答夫人呢！”也就挺了过来。她这辈子，实在太幸运了，能够和孙夫人这样的伟大女性依伴大半生，真是想都想不到。若有来生，她会毫不犹豫，还要来到孙夫人身边，照料她。

02

李燕娥出生于广东中山县一个寒微之家，父亲是船工，太阳下曝晒，海浪中折腾，吃尽苦头，往往还三餐不继。就是这样的生活，对李燕娥来说，也是奢侈的，因为不久，她的父母就都永远离开了她。无依无靠的李燕娥，只好跟着叔父过活。叔父也是船工，少女时代的李燕娥，一直都在海上颠簸着。

一九二七年，李燕娥十六岁，到了适嫁的年纪，叔父就给她找了户人家，虽然，叔父一早就知道，这个男的不是正经主儿，还是硬要李燕娥嫁过去，这样，家里就少了负担，至于她嫁得怎样，叔父没想太多。李燕娥心里不同意，也没办法，她的命运，她做不得主。月亮照在窗上的夜里，辗转反侧的她，只有流出伤心无奈的泪水。

婚后，李燕娥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丈夫不仅懒惰成性，脾气也暴躁，动辄就对她拳脚相向。李燕娥开始还隐忍，但是，无论她怎样顺从，他都一如既往地虐待她。李燕娥绝望了。她不能和他一起生活了，她还那样年轻，一辈子就这样下去，实在不堪忍受。

她知道他是不会和她离婚的，她只能逃跑。她是宁可天涯飘零，也不再回来的。可要到哪里去？又要靠什么生活？她想起一个在上海做保姆的亲戚谭妈，就准备到上海去闯一闯。

偷偷离开家的李燕娥，历经千难万险，终于到了上海。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世界，到处都是汽车洋房，绅士淑女，她觉得自己就像没有活过似的。好不容易才找到谭妈，她和谭妈虽未曾谋面，却一见如故。谭妈慈眉善目，说话轻声细语，先给李燕娥找到下处，才问她，何以千里迢迢出来谋生。

这一问，把李燕娥压抑的委屈，给勾了出来，这个天涯孤女，禁不住潸然泪下。谭妈帮她擦干眼泪，她才一五一十，将那凄凉身世尽数叙说出来。谭妈也是苦出身，听了李燕娥的讲述，充满同情，便说：“燕娥，你的事呢，包在谭妈身上，等我消息好了。”瘦弱的李燕娥，握着谭妈的手，点了点头。

03

一九二八年的一天，谭妈把李燕娥带到上海法租界莫利爱路二十九号，这是孙中山夫人宋庆龄住处。宋庆龄刚从武汉回到上海，正需一个得力的保姆，谭妈曾为宋庆龄服务过，她就把此事托给谭妈。

谭妈通过这段时间对李燕娥的了解，觉得她是个合适的人选，就推荐给宋庆龄，要她试用几天。宋庆龄就答应了。

李燕娥坐在宽敞明亮的客厅里，紧张地等待着女主人到来。谭妈交代她不用紧张，说孙夫人很温和的，但她还是紧张。

当她看到一个身材适中，后绾着发髻，步履优雅的中年女子缓步走来时，心跳得厉害，她见过不少贵夫人，她们一个比一个打扮得华美矜贵，待人却很刻薄，和她说话时，目光往往直掠过头顶，很快就否定了她，仿佛她是这世上最卑贱无用的人。

她有点怕这位孙夫人也那样傲慢地对待她，她怕谭妈的那些话，不过是安慰之语。毕竟，她还没见过哪个贵夫人是不势力，乐发善心的。

没想到，孙夫人一直微笑地看着她，亲切地在她身边坐下，并且，非常自然地拉着她的手，没有客套的寒暄，都是真切的问候与询问。孙夫人问她：“家里几口人？”她眼圈儿微红地照实说了。孙夫人又问：“识字不识字？”她摇摇头说：“不认识。”

很快，李燕娥就对孙夫人产生了好感，她还没见过这样平易近人的贵夫人。谭妈又把李燕娥的身世简述了一下，孙夫人禁不住黯然神伤，紧紧拉住李燕娥的手，温柔地说：“你好可怜，你好可怜哦……”那一刻，李燕娥似乎看到了印象模糊的妈妈，她哭了。

孙夫人果断地把李燕娥留了下来，让她把这儿当成自己家。李燕娥感激万分地说：“夫人，我愿服侍您一辈子！”自此，李燕娥就一直留在宋庆龄身边。

为让李燕娥安心生活和工作，宋庆龄委托秘书黎沛华给李燕娥办了离婚手续，这样，她才真正获得自由，再不用担心，有一天，那个暴虐的丈夫会找她算账。

04

宋庆龄从没把下人当下人待，都非常尊重他们。对李燕娥，宋庆龄也同样尊重。这让李燕娥深受感动，她干起活来就更加认真，仔细。宋庆龄说到没说到的，她都做得很好，这给日理万机的宋庆龄，解除了后顾之忧。

宋庆龄对李燕娥的工作非常满意，相处久了，宋庆龄发现，偶有闲暇的时候，她还很能和李燕娥谈得来，这让她很是开心。李燕娥也很意外，孙夫人竟然像朋友一样和她谈心，而且，她们有那么多共同话题，一谈就停不下来。逐渐，李燕娥就成了宋庆龄十分得力并信任的人。

为了打进宋庆龄在上海的寓所，戴笠曾派一个女特务前去收买李燕娥。为取得李燕娥信任，女特务和李燕娥来往了一个多月。一开始，李燕娥并未怀疑女特务，直到有一天，女特务明里暗里打听，宋庆龄家通常都有哪些客人，还无端送了她不少物品，李燕娥立即警惕起来。

她把这些情况告诉了宋庆龄，革命经验丰富的宋庆龄，根据当时形势，判断出这是敌人在作怪，就嘱咐李燕娥，把物品都退回去，并且，不再和那女特务有任何联系。李燕娥一一照做。

戴笠怎会这么轻易死心？他让属下沈醉继续想办法，沈醉这次下足功夫，把李燕娥的底细弄得清清楚楚，就想，李燕娥婚姻不幸，又年纪轻轻，一定喜欢年轻英俊的男子，便派一个相貌堂堂的男特务，乔装成汽车司机，制造和李燕娥接近的机会。

几个月过去了，李燕娥和这位汽车司机真地开始交往起来，她觉得这个男人对她很是体贴，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异性的温存，她对建立家庭的渴望，再次强烈起来。在她心里，宋庆龄就像母亲一样，她想听听她的意见，就把她和汽车司机的事说了。宋庆龄就说，先不要急，多了解了解再说。

有一天，李燕娥对宋庆龄说：“我，我似乎爱上了一个人。”宋庆龄看到李燕娥幸福的样子，也替她高兴，拉着她的手说：“李姐，我虽然很舍不得你，但更愿你生活得幸福。不过，为了对你负责，要找人帮你打听一下那个人的底细。”李燕娥相信宋庆龄，也不想再跌入不幸的婚姻，便点了点头。

宋庆龄很快就着人对那个汽车司机进行了调查，发现了他的特务身份之后，为李燕娥和她自己捏了把冷汗，她把这一切都告诉了李燕娥，要她远离那个特务，李燕娥觉得很抱歉，她差点给夫人带来麻烦。宋庆龄安慰她说，以后小心就是了，不要紧的。

李燕娥决定不再找对象了，她要一辈子照料孙夫人，跟随孙夫人。宋庆龄像安抚受伤的女儿似地说：“莫说傻话，如有适合的人，还是要找……”

一九三八年，宋庆龄在香港发起并领导“保卫中国同盟”，为向世界宣传中国抗战，宣传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和新四军的爱国斗争，奔走呼号。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本轰炸香港，投弹的飞机，嗡嗡营营地在头顶盘旋，一直跟随在宋庆龄身边的李燕娥，抛开自身安危，支好扶梯，掩护宋庆龄翻墙躲入邻家的防空洞，这才保住了宋庆龄的性命。

一九四一年，十二月，香港沦陷后，宋庆龄转徙到山城重庆，重组保卫中国同盟中央委员会。这段时间，李燕娥陪同宋庆龄居住在重庆两路口新村三号，一边从事抗战活动，一边与周遭的特务斗智斗勇。她们也在这一次次的患难中建立起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05

新中国成立后，宋庆龄被选为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长期承担了大量的国务活动，年纪越来越大的她，很容易疲劳，但她始终保持着高昂的精神劲头。共同经历了半生的风风雨雨，她和李燕娥的相处，与其说是主仆关系，不如说是没有血缘的亲人，她们彼此关心和依赖，在岁月的河流里感受阴晴悲欢。

一天，宋庆龄和李燕娥在楼上小餐室午餐，宋庆龄把室内朝南的椅子挪开，亲切地说：“李姐，这里坐吧。”李燕娥百般不肯，宋庆龄微笑说：“我是领导，名份比你高，所以你朝南高坐，我面西相陪，这不就平衡了？要是不平衡，不就要跌跤了吗？”李燕娥激动地说：“夫人，你总是这么客气。”宋庆龄拉着李燕娥的手，和蔼地说：“别这么说，李姐，你跟我几十年了，我们早就像亲姐妹一样了啊！”

一九六六年开始，因工作关系，宋庆龄常居北京，但这并不影响她和李燕娥的情谊。自从李燕娥来到宋庆龄身边，宋庆龄每年都会为李燕娥过生日。现在，宋庆龄每到李燕娥生日前几天，就会亲笔写信给上海住所的管理员周和康，要他为李燕娥买好生日礼物，附上祝福卡片，为她祝寿。每每生日来临的时候，李燕娥都会把母亲和宋庆龄联系一起，流下伤心又幸福的眼泪。

一九七九年，六十八岁的李燕娥，得了子宫癌，这对宋庆龄来说，是个晴天霹雳，但她还是尽可能平静下来。她回到上海，亲自把李燕娥接到她在北京的居处，请来专门照顾李燕娥的小保姆，她又设法为李燕娥寻找医术精湛的大夫医治。然而，医生最终确诊李燕娥的病情为晚期。宋庆龄颤抖着指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们相处的时光不多了，宋庆龄百忙中，总要找出时间来陪伴李燕娥。她用她无尽的关爱，试图缓解李燕娥的病痛。在李燕娥跟前，宋庆龄总是表现得尽可能平静喜悦，但她独处之时，就禁不住凄然泪下。她也会把她的心情，毫无掩饰地告诉她的朋友。

马海德是宋庆龄的多年挚友，她曾写信给他说：“我亲爱的管家患了可怕的疾病，使我十分心烦意乱。她跟随我五十年了，她是那么的忠诚，也是我最可信任的朋友。我害怕她很快会死去……她躺在床上全然不知真正折磨她的是什么病痛！我是如此悲伤和六神无主……”

翌日，她又写信给爱泼斯坦：“近日来，我为李姐（我五十多年的伴侣和管家）病重而极感心烦意乱。她不仅是我的助手，更胜过我的亲人……”窗外的阳光，像湖水一样明亮，历经无数风雨的宋庆龄，却觉得一切都暗淡起来，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无措和无力。

06

这是一九八一年春寒料峭的二月，李燕娥气若游丝地躺在病床上，她知道，她要永远地离开孙夫人了，她是那样不舍，但又不得不离开，她抽搐着，低低地说着：“我去了以后，谁来照顾你呢，我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啊！”说着，泪水已模糊了双眼。宋庆龄紧握着她的手，再也忍不住眼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燕娥终究撒手而去，年迈的宋庆龄打起精神，为她的女儿、她的姊妹李燕娥准备身后事。宋庆龄要把李燕娥的骨灰葬在她父亲宋耀如和母亲倪桂珍的墓旁，这是李燕娥生前，宋庆龄就答应过的。

她给朋友的信中写道：“我痛心地告诉你，我亲爱的管家和同伴李燕娥……因患癌症逝世……我可怜的燕娥，在几天前由一些信得过的朋友陪同，在上海埋葬了。她的骨灰将埋在宋氏墓地。我死后，将长眠在我忠心的同伴旁边。”

李燕娥去世百天后，宋庆龄也去世了，享年八十八岁。工作人员按照她的遗愿，将她葬在上海宋家墓园的东侧，将李燕娥以和她同样的墓碑葬在墓园西侧。沉寂的墓园中，草木掩映里，是一片和谐的静谧，生命的花朵，静静躺在这儿，慢慢在时光的白绸上，染上永不消散的馨香与芳姿。

李燕娥，这个渔村姑娘，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一辈子，她会那么幸运，能够和宋庆龄这样的伟大女性，相依相伴共同度过了大半生，并且，能够这么荣耀地和她葬在一处，在另一个世界，她们将继续相伴下去，听弦声，赏花开……

原标题：《宋庆龄的保姆李燕娥：她出身寒微，却成为一代女杰的终生挚友》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