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尚希：减税降费要有力度成规模，出台一揽子财政政策很必要

减税降费是助企纾困直接有效的办法。2022年政府工作报告指出，积极的财政政策要提升效能，更加注重精准、可持续；同时，2022年实施新的组合式税费支持政策。

如何理解2022年政府工作报告中关于财政政策的表述？另外，去年12月，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中提到中国经济存在预期转弱的风险，2022年积极的财政政策将如何引导和改善预期？

近期，全国政协委员、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院长刘尚希近日接受澎湃新闻记者专访，对此一一作答。

澎湃新闻：此前，你提出减税降费要有一定的力度，形成规模，也要有组合拳。你是怎么考虑的？

刘尚希：今年1月5日，我参加了李克强总理主持的座谈会，我作为专家发了言，‌‌主要内容是针对当前的经济形势，‌‌在财政方面应当采取什么样的政策？‌‌从过去来看，我们这几年一直在大幅度减税降费，今年我们要不要继续减税降费，我认为要继续减税降费，而且要有一定力度，要形成规模，也要出组合拳。当前我们的经济形势非常严峻，去年8月份之后，一些经济指标急转直下。‌‌在这种情况下，‌‌是应当采取一些‌‌积极的措施‌‌来化解当前的经济风险，‌‌特别是要扶持‌‌中小微企业‌‌，因为中小微企业就业占比是非常高的。

‌可以说，我们的民生问题‌‌主要是依赖于中小微企业，‌‌因为大多数人的就业‌‌都在中小微企业。‌‌所以中小微企业‌‌的问题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更是民生问题‌，‌也涉及到社会稳定的问题。如何稳住中小微企业，‌‌避免大量市场主体破产，防止带来‌‌大规模失业。‌‌减税降费‌‌应当说是最有效的。

当前，全球供应链承受压力，‌‌上游产品涨价，‌‌对中小微企业冲击很大，‌‌所以要‌‌稳住中小微企业，‌‌就应当采取减负的措施。‌‌

澎湃新闻：2021年，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长期作为中国经济增长主要动能的基建投资和房地产投资在去年下半年增速明显下滑，引发广泛担忧。此前，你也多次提出，目前的“三重压力”中最基本问题是预期转弱，积极的财政政策，应引导预期、改善预期。如何去引导和改善？ 

刘尚希：如何稳定预期？比如说市场主体的经营预期，‌‌在预期走弱时，企业可能就不扩大投资了，也不搞研发创新了，而是维持基本规模，但‌‌企业还继续在市场里待着。如果情况不好，企业就退出市场。‌‌所以当务之急，应该是稳定市场主体的经营预期，让企业尽量留在市场。‌‌在稳定经营预期的基础上，要稳定投资预期，这个投资预期是长期预期。‌

‌因为投资不是短期行为，是未来三年、五年甚至十来年，都有一个盘算和考虑。比如企业‌‌是不是扩大生产线，是不是开展其他的新项目，‌‌这一类的实体投资都得有一个长期预期。一个长期预期的改善会涉及到一些基本政策，‌‌而这些基本政策可能不是某一个部门的政策，而是涉及到政府的各个部门。‌‌既有经济政策、也有非经济政策。‌‌像有些经济政策，‌‌实质上是短期性的经济政策，‌‌比如像扩大需求的一些政策，‌‌这些刺激性的政策往往都具有短期性。 

而非经济政策比如关于环境的政策、教育的政策、安全的政策，等等这一些非经济政策都可能对经济的运行，以及经济的预期带来重大影响。这种影响就会导致企业成本上升，让企业感觉到压力。尤其是像减污降碳方面的政策，‌‌比如能耗双控，‌‌对企业的要求是不一样的。

这些非经济政策，对企业当前的经营，对企业未来的投资‌‌都有影响，因为我们很多产业都属于高碳产业，很多产品属于高碳产品，‌‌都要转型。企业‌‌转型要有时间准备，政府也要首先提出这个设想，甚至要提出这个转型的标准‌‌、时间、路线图，‌‌企业就按照这个要求去做，逐步‌‌增加这方面的投入，实现转型。

如果政府事先没有打招呼，‌‌突然某一天，‌‌政府宣布某个领域企业不能生产了，‌‌这样可能会给企业带来巨大的成本，‌‌不仅影响投资，它会导致企业现有的经营都无法维持，‌‌这样经济可能失速。‌‌所以，这些中长期的政策‌‌怎么样更加清晰，更有可预期性，‌‌就‌‌非常重要。 

澎湃新闻：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提出，积极的财政政策要提升效能，更加注重精准、可持续。如何理解和落实？ 

刘尚希：首先，财政政策出台，‌‌不要挤牙膏，‌‌“今天出一点，明天出一点”，‌‌这会使市场预期不稳定。大家可能就等着看一看后面还会有什么政策出来。‌‌这样反而不利于引导预期。‌我举一个例子，2020年，当时中央出台了‌‌一揽子方案‌‌，这让市场有了明确的预期：财政政策将有多大力度、多大规模，‌在哪些方面会出台减税降费等等，这些举措明确后，预期就有了。‌

‌‌另外，什么是规模性的减税降费？‌‌规模性减税降费不要零打碎敲，‌‌要达到一定的规模，而且这个规模要让市场都知晓，‌‌而不是今天出台一个政策，明天出来一个政策，再累计起来总量达到多少规模，这是个统计意义的数量，不能引导预期。‌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一揽子的财政政策方案对引导预期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比如， 2008年我们出台了4万亿的刺激政策，从现在看来，造成了一些负面作用。‌‌但是在当时的条件下，从全球来看‌‌，4万亿刺激政策对引导预期是相当重要的。‌ 

‌第二，减税降费是制度性的，还是阶段性的，在引导预期方面的作用是不一样的。‌‌减税降费，一旦变成了制度安排，能够给市场传递明确的信号。但是如果说阶段性的减税降费，‌‌市场也可能会得到预期，‌‌但是，是短期‌‌性的。 

所以，制度性安排的政策，它有利于稳定预期。因此，减税降费‌‌体现在税基上，还是在税率上进行优惠，时间上，是现在试行两年，稳定短期的经营预期，‌‌还是形成一种长期的制度安排，这带来的引导预期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最后，财政政策引导预期，还要与其他的政策配合起来。‌‌比如财政政策如何与货币政策进行联动，政策之间如何协调和沟通，‌这对预期影响也是非常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