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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过去了,我们还是爱着《教父》

2022-03-30 18:30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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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重温《教父》的 理想国imaginist

奥斯卡颁奖典礼,想必大家都或多或少关注过了。新晋影帝威尔·史密斯的一巴掌,把获奖电影的风头都抢去了不少。这并不是本次颁奖典礼最值得记住的瞬间,对于影迷来说,乌玛·瑟曼和约翰·特拉沃尔塔再现《低俗小说》中的扭扭舞,以及《教父》剧组的重聚,都更令人感动。

今年恰好是《教父》上映50周年,也是一个重温电影的好时机。毒舌影评人保利娜·凯尔曾将马里奥·普佐的同名原著贬为“为了混饭吃胡乱码”的垃圾小说,然而改编自这部垃圾小说的电影何以成为万千影迷心头的“白月光”,几十年来始终雄踞各大电影榜单前排?

或许每个人热爱它的缘由不尽相同,重温《教父》的时候,我们也可以重温一下影评人罗杰·伊伯特和保利娜·凯尔的评论,看看他们为何如此推崇这部电影。

01.

一部史诗级的黑帮电影

罗杰·伊伯特

Roger Ebert

《教父》的故事从头到尾发生在一个封闭的世界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竟会对那些实际上十恶不赦的人物产生同情。马里奥·普佐和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共同创作的剧本仿佛具有强大的魔力,能使我们完全站在黑手党自身的角度来看待黑手党。堂-维多·科利昂(马龙·白兰度饰)这个角色不但值得同情,甚至值得尊敬,在整部影片中,这位职业罪犯没有做出一件能让我们真正反感的事情。在整部影片中,我们没有看到一个普通平民遭到有组织的犯罪的侵害,没有妇女被迫卖身,没有人因赌博而家破人亡,没有人被偷、被骗、被收取保护费,而片中唯一一个有几句台词的警察却是个受贿舞弊的腐败分子。

影片采取了黑手党的内部视角来反观黑手党,这就是这个故事的秘密,也是它的魅力所在。从某种角度来说,它从此改变了黑手党在大众心目中的形象。一个以权力为中心的父系社会取代了现实世界,在这个社会中,教父执掌大权、主持正义,唯一的恶人是叛徒。这个社会只有一条戒律,那就是迈克尔(艾尔·帕西诺饰)所说的:“永远不要和家族对着干。”

保利娜·凯尔

Pauline Kael

虽然故事起始于1945年的夏末,但电影的根源却深植于三十年代早期的匪帮片。它的情节仍然是对立的团伙彼此残杀,但让我们看到了这个庇护和恐吓并存的体系;在这个体系中杀戮不过是对付外来竞争的一种手段。它让我们看到这些发不义之财的帮派如何互相蚕食,也让我们明白了为什么这些非法生意都不可避免地爆发暴力。

它让我们了解,男人对责任的概念分歧是形成种族次文化的基础——在他们认识中的责任就是保守秘密并且为女人和孩子提供遮蔽风雨的伊甸园,那里虽然阳光明媚,实际上却是海市蜃楼。虽然三十年代的影片已对此有所表达,但《教父》却深入到了这种文化的最基础的层面;触及这种基础的意愿和理解这种基础的努力,以及不带任何先入为主的偏见去看待它,这些都赋予了这部影片史诗般的力量。

最显而易见的生与死的对照成为影片视觉方案的基础:男人们在昏暗的房间里见面谈生意,那些房间都紧闭房门,甚至在白天都要开着灯;故事就在这个隐蔽的夜行世界和阳光下妻儿绕膝的明媚世界之间来回穿插。在黑暗中,黑社会的交手步步惊心,让人觉得这种隐秘的生活有着独特的恐怖的诗意;对于这些男人(甚至可能对于局外的女人也是一样),这种黑暗比屋外灿烂的阳光更加真实。这种明暗对比太像歌剧布景了,它的象征意义也非常坦白,完美地表达了电影素材的本质。

明暗对比也与片中人物信奉天主教这个背景有机地融合:天真无知对比见多识广——在这个意义上,见多识广就意味着罪恶。这种明暗对比就是一种视觉风格,因为室内设计的黑色中透出深棕色暗影,这种戈雅[6]绘画里特有的色调让人联想到更早的历史时代(无论多么不合理);而阳光明媚的花园,色调很柔和,像挂历上的图片一样漂亮,好像在诉说着自己不复返的过去。尼诺·罗塔在配乐上使用了一些过去的流行歌曲为影片提供了多种不同的情绪,并且在某一个高潮的情节点上逐渐变强——这种音乐风格既是意大利歌剧,也是四十年代影片所独有的特点。

02.

一个粗糙而带着圣光的怪兽

保利娜·凯尔

Pauline Kael

白兰度本来可以把维多阁下演成一个崇高的老武士、一个高贵的杀手,也是一个慷慨的领头羊式的族长,但他却尽量把他演成了一个普通人。他没有利用鼻梁高耸的侧面和雕塑一般伟岸的脑袋——那颗脑袋现在已经变成罗丹雕刻的巴尔扎克像——因为他演戏并不是为了展现雕像般的贵族气质。低沉又沙哑的声音从歪了的嘴和紧咬的牙缝里冒出;他有一张狡猾好斗的饱经风霜的老人的脸,下巴总是不屈服地向上抬着。在维多阁下受伤以后,沙哑的嗓音产生的效果尤其好;人们几乎认为是那粒打中他的子弹让他的声音变沙哑了,他们甚至希望在这之前他的声音不沙哑才好呢。白兰度让维多阁下不怒而威,使他给人带来的威胁感并不表露在肢体上,而是更深地隐藏在他的内心。

近年来白兰度的表演圆熟了很多,不像以前那样点火就着,因为没有了那种突然而至的猛烈爆发的情感。他的表情更微妙了,少了很多表演的痕迹,他让自己被角色灵魂附体。他看起来似乎已经超越了那种把他变成滑稽人物,有时还让其他演员茫然无措并且使剧情过于直白地自我戏仿。他并没有像很多著名演员那样变得越来越“老油条”——恰恰相反,随着年龄的增长,那种表演中的做作在他身上越来越少,他现在看起来像是更加贴近生活了,并且依靠本色在进行表演。他塑造的教父是一个粗糙而带着圣光的怪兽,因为他让人想起的并不是电影里的那些高大魁梧的神圣的怪兽[像安东尼·奎恩那样的],而是真实存在的怪兽,这让这个人物更加具有力量——那些老家伙背负着永无休止的江湖积怨和祖祖辈辈的世仇,内心早已油尽灯枯,那些怪兽老得自己都系不上鞋带了还忘不了过去的交易里所有微小的细节。

没有人像白兰度那样在镜头里把老人演得那么好,他一步步地带着维多·柯里昂走向生命的终点;当他走进阳光明媚的世界,这只怪兽在太阳底下睡觉的时候几乎又天真如初了。这个角色笼罩在回声、阴影以及静谧中,他的威力就暗藏在沉静的盔甲之下。白兰度为维多阁下赋予了他自己独有的神秘和威武的气质:这个角色没有被阐释,然而我们就是赞同他并且相信他一定会是地下世界的霸主。白兰度并没有主导这部电影,然而他却给故事赋予了要凌驾于普通的帮派火拼和家族斗争之上所需的传奇面貌。

罗杰·伊伯特

Roger Ebert

维多·科利昂是整部影片的道德核心,他老迈而睿智,反对毒品交易。堂·维多深知,“私酒、赌博……甚至女人”都不会引起整个社会的不安,但毒品在他眼中却是一项肮脏的生意,他在黑手党高层会议中力陈己见的一幕是片中最精彩的场景之一。这一段暗示我们,教父的世界里不会有毒品,只有“没有受害者的犯罪”,而制裁总是来得迅速、公平。

我以这种形式陈述我的论点,是为了指出科波拉采取了多么巧妙的手法构建整部影片,以使观众对他的主人公产生同情。黑手党绝不是什么慈善机构,更不是平民百姓的保护伞,而科利昂家族也未必比其他势力更仁慈,然而,当老教父倒在他的西红柿田间死去的那一刻,我们却仿佛看到了一位巨人的陨落。

03.

一种对于复杂事物探索的反思

罗杰·伊伯特

Roger Ebert

《教父》的剧本只遵循一条公式,那就是权力在世代间传承的经典模式。故事的结构十分精巧,前后情节相互呼应。注意以下情节:落魄的歌手强尼·方坦含泪乞求教父的帮助,导致一位好莱坞大亨醒来时在床上发现爱马的残骸;教父告诉送葬人“某一天,我会请你帮我一个忙,这一天或许永远不会到来……”,而当这一天果然到来时,送葬人接到的指令却不是复仇行凶(像传统电影中会出现的一样),而是为堂·维多的儿子修整遗容,使他的母亲不必目睹儿子残缺不全的尸体;一个女人“打错了”电话,却导致桑尼(詹姆斯·坎饰)落入圈套,惨遭杀害。这些情节环环相扣,你必须回头想一想才能理清事件间的联系。

影片标题的讽刺之处在于这一头衔最终指的不是父亲,而是儿子。影片开始时,迈克尔不但没有涉足家族生意,而且还准备和美国新教上流社会出身的凯·亚当姆斯(戴安·基顿饰)结婚,后来他在医院里通过搬动父亲的病床救了父亲一命,并在昏迷的老人耳边低语:“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了。”从此,他的人生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保利娜·凯尔

Pauline Kael

每当有人说人的阅读速率因人而异的时候我就会觉得电影很神奇,因为它可以通过让观众坐在一起“解读”电影的方式一举解决阅读不同步的问题。当一部电影有如此多原著小说里的细节,这个问题似乎难以克服;然而,尽管《教父》内容繁复,它的情节展开得却很从容,所以我们并没有感到匆忙也没有焦躁不安;这部影片在连贯的叙事里含有一种古典的庄严。但是科波拉的观念却是特别现代的——比很多表面佶屈聱牙的电影更具现代感。雷诺阿的开放性大多表达了一个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对于人和山水的热爱,他的风格是一种皈依感。科波拉的开放则是一种对于复杂事物探索的反思,他觉得没有必要评论他自己展示给我们的东西,他也不想以这样或者那样逼迫我们的方式来削减镜头中的意义。他认为这种复杂性会自然而然地吸引观众。

这些歹徒喜欢自己的生活方式,可是我们这些局外人看着却被吓破了胆。正如罗伯特·沃肖在四十年代晚期所说的,如果电影里的匪徒曾经象征着“那些我们想成为但又害怕成为的人”,如果他们表达了“一些美国人拒绝现代生活的品质和需求的一种心理,也就是对‘美国精神’的拒绝”,这样的观点已经不属于当今的时代了。在《教父》里,我们把有组织的犯罪看作自由企业和政府政策的一种面目可憎的象征性的外延,一种在美国最坏的外延——那就是世仇所引发的暴行。

有组织的犯罪并不是一种对美国精神的排斥,而是我们所惧怕的美国精神的走向,那将是我们美国制度的梦魇。当“美国精神”是一种欢乐而又乏味的官方乐观主义精神的宣传形式时,那些匪徒在电影结尾的时候都会败亡,而我们会因此而感到放心。如今整个国家的情绪都变得黑暗而有罪恶感;在《教父》的结尾什么都没有解决,因为家族生意还在继续。也就是说,其实《码头风云》里的特里·马洛伊并没有清除码头上的黑帮,电影里都是假的。《教父》是一部受欢迎的剧情片,但它表达了一种全新的悲情的现实主义。

原标题:《50年过去了,我们还是爱着《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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