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仪股份“碰瓷式维权“受质疑，营收真实改善还是会计操作？

本文由【万点研究】原创

作者/陈默默

编辑/280

在一般人眼里，使用电脑系统自带的字体，并没有给人一种要收费的感觉，觉得字体都是免费使用的。

其实不然，字库这门生意诞生了美国蒙纳(Monotype)、日本森泽(Morisawa)等一些国际大厂，我们经常使用的宋、黑就来自于蒙纳，微软雅黑来自于方正，只不过这些企业不是向个人用户收费，而是向商用平台或公司收费((如果个人购买了正版的电脑系统，字体免费使用往往被认定成会员福利)。

根据资料，在2012年时候，日本森泽公司字库年收入就已经超过1亿元，美国蒙纳公司(纳斯达克上市)，年收入超过1亿美元，乍看数据，很激动啊!推演到国内，难道这是一门可以诞生“大厂”的赛道?

其实，2019年中国字库行业规模已经达到8亿元左右，随着国内版权市场的改善以及字库行业B端和C端业务的拓展，字库市场规模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增长，预计2023年中国字库行业规模将超过16亿元。

但与其他行业动辄千亿市场规模相比，这样的“小众圈子“实际上只能维持方正、汉仪等少数几家大公司和部分小企业勉强存活。再加上国、内外天然环境不同，国内字库行业呈现出“规模小、脑洞大，国人版权意识薄弱，盈利模式受困于知识产权，产品周期迭代过快“的特征，因此笔者断定：

卖字库，在中国不是一门好生意，仅仅是“小生意“。

今天，我们要聊的这家公司--汉仪股份，就是以“卖字库”为生。公司主营字体设计、字库软件开发和授权、提供字库类技术服务和视觉设计服务等业务，3月7日，北京汉仪创新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创业板IPO已提交注册，离资本市场又近一步。

然而笔者想说，小小的行业规模，极大地限制了成长空间，简直是价值毁灭的典型，要提防!

字库行业：小众圈子、赚钱难、碰瓷式维权畸形发展

01、受制于行业天然土壤“贫瘠”：版权和人才

在上世纪90年代，国内大大小小的字库厂商有几十家，比较知名的有方正、汉仪、华文、华光、中易、四通、长城等，当时各大出版社和印刷厂，直接向字库商进行采购，大型字库厂家年销售额比较可观。

但进入21世纪，受到盗版和互联网的冲击，彻底击垮了字库以正版销售获利的模式。比如汉仪原本1000元的字体，由于盗版的侵入，后来打折到了50元出售，一年的销售额不过数万元。

于是在十年前，中国的字体行业的发展就停滞了。当时市场上，字库企业锐减到了仅剩方正、汉仪在内的5家左右，而且常年不赚钱，其中最大的方正字库其实是依靠方正电子的其他业务进行补贴。

因此，这个行业在中国自然也长期面临着人才凋零的窘境，产品开发的速度也跟不上市场的需求。

随着社交网络的兴起，行业开始有了转机。2010年新浪微博的崛起，不仅造就了大批意见领袖、网红，也让独立字体设计师们看到了曙光：利用社交网络发声，走上“维权”之路。其中最著名的是方正主导的两场旷日持久的版权诉讼，一家是针对游戏公司暴雪(方正胜诉，判决暴雪赔偿200万元)，另一家是针对宝洁(方正败诉)。

正因为字体行业体量太小，国内并没有像美国、日本一样，对印刷字体及其单字有特别立法，现行著作权法也缺少对于网络、软件等新兴技术条件下的作品做出明确界定。这就让通过诉讼维权，成为了一件耗时又花钱的事情。一般的小公司和独立字体设计师，根本没有精力去通过诉讼维权。

02、商业模式之困

字体的互联网商业模式主要是上线各大手机厂商和一些大的流量APP。传统的商业模式就是字体定制，字体授权。目前，字体的商业模式被两个现实问题所制约：

一是字体周期更迭过快、精品字体的制作成本居高不下。字体厂商依靠输出字体获利，由于用户审美眼光的变化和同行业竞争者越来越多，字体的数量与质量、商业运营的成本成为“坎”，使大多数字体厂商苟延残喘。

二是受限于“国人版权意识薄弱，字体的知识产权法律法规不健全”环境，导致国内字体厂商走上一条“维权盈利路线”：维权→诉讼→和解→签约，维权是手段，签约要钱是目的。

这让人不禁联想到之前视觉中国黑洞事件，居然敢把国家，企业LOGO都被版权私有化了。但字体厂家与视觉中国的不同在于字体的版权还是在厂家手上的，但是异曲同工之处这种模式容易遭人唾骂，因为这里面有个隐藏的问题，有点设套让人钻、被敲诈的感觉：如果厂家能够严格把关，用户又怎么拿得到呢?汉仪股份就存在“流氓维权”获利的情况，本来正常的商业维权演变成了碰瓷式维权，广受用户诟病。

汉仪股份IPO提交注册，疑点重重

近十几年互联网用户规模不断壮大、用户的付费意识也在提高、数字阅读的加速渗透以及版权环境的改善，使字库行业逐渐复苏，但仍然没有改变其非刚需的“小众圈子”的属性。如果说字体是一种艺术，创造价值诚可贵，有故事可讲，但其“产品周期迭代过快导致市场很快疲软“将成为汉仪股份未来增长的最大“雷区”。

业绩注水，财务谜团待解

01、拓客依赖版权服务商，且多为个体工商户

汉仪股份成立于1993年，主要业务有字体设计、字库产品开发、汉字信息技术研究、汉字应用解决方案。目前已推出了汉仪菱心体、汉仪旗黑等中文字体，以及以IP赋能方式开展的IP产品化业务。

字库是怎么形成的呢?公司通过一次性报酬或者销售分成的方式采购字体素材，再经过审批、修改、扫描、数据处理、字形校对、包装、测试命名与发布等步骤，最终形成字库产品。

销售模式上，公司主要分为版权服务商、直销、互联网平台授权三种模式;

招股书显示，目前汉仪股份主要通过版权服务商进行字库销售。如何理解这种模式呢?笔者通过反复阅读招股书发现，这种销售模式颇有当年P2P“催债”皮包公司的操作：版权服务商在分成机制的刺激下主要起到“大量拓客”的作用，汉仪股份通过委托版权服务商开发潜在客户(提前报备)并达成合作意向后，跨过服务商直接与客户签订合同，然后根据销售额和相应分成比例，向版权服务商支付佣金。

根据招股书，2019-2021年公司前五大版权服务商的销售佣金占全部版权服务商销售佣金的比例高达58.23%、72.44%和73.40%，可见集中度之高。然而诡异的是，截至2021年6月，公司主要前五名版权服务商竟然近一半为个体工商户。这个会形成什么问题?且不提3家可比公司(金山办公、福昕软件和万兴科技)采用的是经销模式，这些版权服务商存在的合理性，单从交易真实性上就无法准确核实。首先部分服务商存在没有实际经营的状态，而且2018年前五名版权服务商有多家公司蹊跷集体注销，这一现象引起了笔者的注意。

据招股书，2018年前三版权服务商共计涉及九家公司，而丰泽区鼎宏软件昌瑞软件技术服务部、丰泽区成融计算机软件服务中心、丰泽区智博计算机软件服务中心、丰泽区锋瑞软件技术服务部、丰泽区鑫宇软件技术服务部、丰泽区赢瑞软件技术服务部、丰泽区浩睿电子技术咨询服务部、丰泽区锋行电子技术咨询服务部在内的九家公司全部在汉仪股份IPO前夕注销。

其中5家在2018年成立当年即成为汉仪股份第一大版权服务商，共销售金额1244.82万元。如果说这仅是巧合的话,那么为何又在申报前夕集体注销?仅是披露的前五版权服务商就存在诸多乱象，而剩下的未披露的版权服务商呢?

而同时，引起笔者关注的另一个点是2018-2020年，汉仪股份现金分红金额分别约为2497.5万元、3500万元、1000万元，占上年度归属于母公司净利润比例分别为73.20%，130.95%，17.11%。公司一直进行着高比例的现金分红，让我们不禁质疑汉仪是否通过出资借助版权服务商进行隐秘的资金循环来虚构交易?，版权服务商作为汉仪股份重要的获客渠道，其真实性问题也让公司所披露财务数据打上了大大的问号。

02、为保流量自刷单、自充值，虚增营业收入

汉仪股份还存在为保自身字库产品在终端平台的曝光量，采用自刷单、自充值的方式，受到相关部门的行政处罚的情形。

招股书显示，2019年和2020年1-4月期间，汉仪股份及其子公司上海驿创、嗨果科技、翰美互通曾涉及自充值或下载刷量行为，其中汉仪股份、上海驿创、嗨果科技自充值金额分别为81.03万元、67.68万元、3.60万元，翰美互通自充值和下载刷量金额为296.67万元。

2020年12月18日，厦门市思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向翰美互通出具《厦门市思明区市场监督管理局行政处罚决定书》(厦思市监处[2020]178号)。根据该决定书，翰美互通因自充值和下载刷量情形，违反《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八条第一款“经营者不得对其商品的性能、功能、质量、销售状况、用户评价、曾获荣誉等作虚假或者引人误解的商业宣传、欺骗、误导消费者”的规定，对翰美互通处以二十五万元罚款。

然而，自充值在经营层面亦形成了虚构收入。2019年、2020年1-6月，该公司自充值形成含税收入分别为236.13万元、14.43万元。该公司解释，2019-2020年公司自充值形成的收入金额占互联网平台授权业务的收入比例分别为3.41%、0.24%，占营业收入的比例分别为1.05%、0.07%，占比较低、影响轻微且形成的收入已从财务报表中进行扣除，对公司财务报表不构成重大影响。

“流氓维权”创收受质疑，可持续盈利存不确定性

如笔者上文分析，字体制作成本比较高，国内字体厂商走维权盈利路线也是迫于无奈。

汉仪股份在招股书中提到，“对于使用了公司字库产品但又无意取得公司授权的企业或单位，公司通过维权来获得正常的商业收益。”2019年-2021年，公司通过律师函签约的客户分别为23家、21家和34家，签约金额分别为141.24万元、124.21万元和188.59万元。

另外，报告期内，公司存在个别与侵权方通过诉讼、和解方式解决版权问题的情况。比如，2019年9月，汉仪股份针对南京桂花鸭(集团)有限公司和南京中商金润发鼓楼购物中心有限公司侵权使用汉仪神工体(简)、汉仪雁翎体(简)以及汉仪凌波体(简、繁)的情况，向南京市玄武区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并要求对方停止使用该字体并进行赔偿与道歉。2020年9月，汉仪股份与南京桂花鸭(集团)有限公司签订和解协议，汉仪股份授权其使用以上三款字体至2020年12月31日，并获得了许可使用费15万元。

虽然维权盈利路线是在国内特殊环境下产生的“无奈之举”，但在笔者看来，正常的商业维权一旦演变成了碰瓷式维权，也是遭人唾弃的。因为这里面有个隐藏的问题：“先让你用，然后再告你侵权”实在有点设套让人钻的感觉。维权行为不应该成为创收的出发点，应该着眼于市场前期教育，从正面引导用户了解法规，教育、引导用户主动规范自己的行为，减少侵权行为，字体企业应该担起社会责任，不能前期一副贵妃醉酒相，后期又一副黑脸张飞相。

同时，公司还存在直销团队拓客不利，互联网平台授权下依赖大客户、可持续盈利能力存在重大不确定的问题。

互联网平台授权下，用户通过各大手机应用软件内置的字体平台购买字体来实现应用场景内换字的需求。大的应用层搭建字体平台有社交类如手Q，办公类如WPS，输入法类如讯飞，还有其他相机类等。

报告期内，腾讯手机QQ及QQ空间平台是公司互联网平台授权业务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报告期内，来自腾讯手机QQ及QQ空间平台的收入金额分别为2,613.18万元、1,489.04万元和722.04万元，销售金额持续下降。

商誉占比过大，存在较高的减值风险

截至2021年6月底，公司商誉账面净值高达1.61亿元，占公司总资产比例达35.44%。

招股书显示，2018年6月7日，汉仪股份子公司汉仪科印和新美互通共同出资成立翰美互通，注册资本4000万元(汉仪科印占比51%，新美互通占比49%)。2018年6月15日，新美互通及子公司奇思众将持有的字库全部业务和资产以2088万元作价转让给翰美互通。2019年7月，新美互通又向汉仪科印以作价1.6亿元转让其所持有的翰美互通49%股权，对应形成商誉1.46亿元。

翰美互通在收购新美互通的字库业务后，Aa品牌确实推动了字库软件授权业务的增长。2018-2021年上半年，翰美互通的字库软件授权业务收入分别为36.90万元、128.39万元、279.60万元和69.73万元，净利润分别实现413.87万元、1,121.97万元、1,254.90万元及702.24万元，占公司合并层面净利润比重分别为14.91%、18.30%、26.37%及28.52%。

此次收购虽然对公司字库软件授权业务收入有所贡献，但根据收入规模和增长趋势，以及未来技术迭代的不确定性，能否与当初支付的收购溢价相匹配还有待考察。如果上海驿创或翰美互通未来经营情况没有达到预期，产生商誉减值的风险，将对公司的财务状况和经营业绩产生很大的不利影响。

结语

汉仪的钓鱼式维权算不上原创。上一个这么玩的还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某国外IT巨头。记得几年前M出品的操作系统在国内市场盗版泛滥，严重的时候在网上随便搜一个序列号就能注册成功，当他家的操作系统普及到家家户户及各大企业后，骚操作开始了。M先是通过国内代理商起诉非法使用盗版系统的政企，以签订高昂的商业版订单收场，紧接着又推出个人盗版用户强制黑屏体验，促使个人用户去购买正版。

这种钓鱼式维权虽然短期带来了一定收入，但紧接着就是Ubuntu、WPS等第三方系统的崛起与市场份额的下降。看清楚后果的M在近年来也作出了转变，不断更迭产品的同时推出了个人用户新系统免费升级至正版的商业模式，在这种模式下M依靠云服务、工具软件服务、增值服务等创新反而在国内提升了正版的渗透率，带来更多收入。

同样，版权服务商授权的模式让汉仪股份的业绩有了起色，但在过度追求商业利润的情况下，无法掌控数量多、又分散的版权服务商拓客的方式和手段，极易扭曲成“流氓维权”的路径。碰瓷式维权前期是一个为了生存不得已的手段，但习惯了这种模式，不光会引起消费者的反感，也不利于自身通过产品创新、模式创新走上可持续发展的路径。

同时，字体是一种情绪和情感的表达，用户审美情绪的变化，使字体周期极其“短命”，设计师无法保证自己设计的每款字体都能成为爆款，再加上字库生意是个“小众圈子”，这个行业充满了不确定性。

在笔者看来，作为日常交流基础的文字产业并不适合通过高价、强制消费等手段作为商业模式，按照现有的制作方式，中文字库的工作量又远大于西文字库，这是现今中文字库提供商的核心矛盾。要解决这种根本性矛盾的方式应该是不断提高自身研发实力，降低字库制作门槛，使字库成为一个可以针对不同用户高度定制化并且价格低廉的产品，这才是创造价值的可持续发展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