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颜欢笑与暗中作乐：美国-东盟关系互动新模式

5月12日，美国总统拜登与东盟领导人在白宫南草坪合影。（图片来源：EPA-EFE）

拜登灿烂的笑容与东盟国家领导人谨慎、专业的表情形成鲜明对照。不要被他们的外表欺骗，拜登只是强颜欢笑，后者却在暗中作乐。

5月13日，为期两天的东盟-美国特别峰会在华盛顿闭幕，这是东盟领导人首次聚集华盛顿。“我们不仅是在庆祝东盟和美国间45年的伙伴关系和友好，也在开启东盟-美国关系的新模式”——拜登在美国国务院对外界作出宣示。峰会结束时，双方发布一份28点联合愿景声明，承诺在11月将战略伙伴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

拜登所言不虚，此次峰会的确标志东盟-美国关系迎来互动新模式。但拜登羞于阐明新模式的实质，即一个双方平等的互动关系。长期以来，东盟国家不满于美国与东盟的“主仆关系”。现在，拜登已公开表示将东盟中心地位作为“本届政府未来战略的核心”，美国开始将相关承诺转化为现实政策。东盟国家认识到，美国统治该地区的时代已然结束，双方互动新模式迫使美国支持东盟的地区愿景。

一、在表情之下：东盟战略地位的提升

从双方发表的联合愿景声明来看，美国出于提升地区领导力以制衡中国的迫切需要，正实质性向东盟中心地位靠拢。美国精心勾勒的“选边站”叙事已成为过去时，此次峰会的参与方都认识到东盟战略地位提升是客观趋势。

联合声明除了直接强调“平等、伙伴关系、协商和相互尊重的原则”外，还包含多项值得关注的重点。一是就构建和维护地区秩序达成共识。美国曾一度主张构建封闭排他、安全优先的地区秩序，与《东盟印太展望》中构想的开放而非排他、发展优先而非安全的地区秩序相去甚远。联合声明将促进维护地区和平、安全、稳定与繁荣作为加强东盟-美国关系的目标，其中稳定与繁荣正是东盟长期以来地区外交的首要目标，表明美国开始照顾东盟的核心利益。

二是推动彼此地区战略对接。东盟起初对美国印太战略并不买账，原因除了地区秩序分歧外，还涉及东盟中心地位。争取中心地位在新地缘政治格局下的解释与再造，是东盟避免遭遇大国相撞与提升自身战略地位的上策。联合声明指出，东盟印太展望（AOIP）与美国印太战略“在促进开放、包容和基于规则的地区架构方面具有共同的基本原则”“在共同实现这些目标的伙伴中以东盟为中心”。这是非常重要的宣示，美国将主动对接东盟印太展望，为将来东盟-美国合作奠定基调和平台。

三是准备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冷战结束后，中国-东盟关系持续升温，建立了多层次、多渠道、多进程的合作体系。这吸引大国围绕东盟开展地区外交，帮助塑造东盟中心地位。2021年11月22日，中国和东盟发表建立对话关系30周年纪念峰会联合声明，将战略伙伴关系升级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双方还就基础设施、数字经济、绿色经济等领域达成深入合作意向。美国在关系升级与承诺履行两方面遭遇空前压力。此次白宫宣布将于11月举行的第十届东盟-美国峰会上建立“有意义、实质性、互利的东盟-美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与中国－东盟联合声明的相关表述完全一致，标志着东盟在对华、对美关系上再次实现正反馈。

四是开辟中美未来合作渠道。在东盟国家的坚持下，联合声明全文并未出现“中国”。这有助于安抚美国在地区后霸权时代的敏感心理，也为中美未来借“东盟方式”开展合作开辟空间。联合声明将抗击疫情、互联互通、海上合作、人文交流、次区域发展、技术创新、应对气候变化、无核区等作为东盟-美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必要进程”，与中国-东盟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系列合作共识的重合度较高。未来，发挥东盟印太展望的平台功能，推动“一带一路”倡议与印太战略对接，将是东盟通过构建包容性地区秩序推动自身发展的高阶目标。

二、象征意义大：美国拨款1.5亿美元强化伙伴关系

2021年美国政府高官轮番出访东南亚，东盟国家呼吁美国推出实质性承诺。峰会首日，美国即宣布拨款1亿5000万美元用于强化东盟-美国关系。承诺总额有限，但颇具前瞻性、适应性和温和性，可重点关注其象征意义。美国料将在11月举行的第十届东盟-美国峰会上推出更大规模承诺。

一是对海事相关项目投入6000万美元，重点是打击非法捕捞，以及确保海上航行自由。美国将派出一名海岸警卫队代表常驻东盟使团办公处，并在东南亚和大洋洲地区部署一艘巡逻快艇，协助培训和参与任务。海事安全合作是美国落实2月份新版印太战略的实质性举措。拜登此次使用“和平、稳定与繁荣之海”“减少紧张局势”“降低事故、误解和误判风险”“建立信任”等表述，对中国的刺激性较弱，便于争取相关东盟国家的支持。美国希望解决作为非南海主权声索国的身份难题，确保长期介入南海问题，强化相关国家对美依赖。

二是对清洁能源设施项目投入4000万美元。美国希望利用基建投资的乘数效应，撬动各方公私资本涌入东南亚清洁能源领域。美国预计可帮助地区清洁能源科技和交易融资20亿美元。东盟国家国民经济多处于成长期，能源转型基础薄弱，却面临着气候变化的严峻威胁。美国此举将为未来双方深化能源合作搭建前瞻框架，并可能将东盟作为其在全球层面上履行对发展中国家提供气候资金承诺的样板。

三是对公共卫生项目投入1000万美元，涉及协助培训医护人员，以及提高东盟国家的疫情监控与防控能力。2021年，泰国、越南、新加坡等东盟国家相继推出计划，逐步调整国内疫情防控策略，转而与病毒“谨慎共存”。美国协助东盟国家常态化应对疫情，除帮助平抑美国国内物价外，还包含重构全球供应链网络的考量。但美国企业需作出一定的技术转移以吸引东盟国家。

四是对教育领域奖学金和交流计划投入更多资源。位于华盛顿的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尼采高级国际研究学院将与美国企业合作，为东盟提供人才交流机会，包括对东盟国家公务员提供培训课程。过去，人文交流特别是东盟青年领袖赴美交流一直是东盟-美国关系的亮点，但随着美国地区领导力的下降，相关项目逐一停办。此举将巩固美国在社会文化领域对东南亚的传统影响力，印证美国副总统哈里斯所说：“将世世代代参与东南亚事务”。

三、会心一笑：中国-东盟关系继续引领地区合作

综上，东盟国家在此次峰会中获得相对收益，美国被迫走入一个由东盟主导的“互动新模式”。相较于拜登的强颜欢笑，中国则与东盟“会心一笑”：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在5月13日的例行记者会上表示：“中国和东盟不搞零和博弈，不推进集团对抗。只要是促进本地区长期可持续发展和共同繁荣的合作倡议，中方都欢迎。……中美都是亚太国家，完全可以拥有共同的朋友圈。”中国应巩固自身优势，保持中国-东盟关系对地区合作的引领态势，共同推动实现和平、安全、繁荣和可持续的“乐融融”局面。

此次峰会上，以新加坡总理李显龙为代表的东盟领导人呼吁美国对东盟基建领域加大投入力度。美国承诺“促进高标准、透明、低碳的基础设施项目投资，满足适用的国际劳工标准和环境保护”。美国对外基建合作成本高昂，难以满足东盟国家增强互联互通的现实需要。如果降低成本，又会加剧美国庞大债务导致的财政负担。中国和东盟依托亚投行等金融机构提供相关支持，推动“一带一路”倡议同《东盟互联互通总体规划2025》对接合作，并向数字和绿色经济领域延伸。借此实现高标准、高质量、可持续目标，兼顾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此外，受制于数字治理理念的差异，美国很难在印太经济框架中推出面向东盟整体的数字市场开放承诺。中国近年来提出的深化数字经济合作倡议在东盟引起热烈反响，未来通过市场合作进一步牵动数字贸易标准和规则制定合作，将推动中国-东盟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迈上新台阶。

（作者：原瑞辰，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腾讯“一带一路”大数据创新实验项目课题组成员。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与北京大学区域与国别研究院立场无关，文责自负。引用、转载请标明作者信息及文章出处。）

参考资料：

[1]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room/statements-releases/2022/05/13/asean-u-s-special-summit-2022-joint-vision-statement/

[2]https://asean.org/wp-content/uploads/2022/05/Final-ASEAN-US-Special-Summit-2022-Joint-Vision-Statement.pdf

[3]http://www.gov.cn/xinwen/2021-11/23/content_5652616.htm

[4]翟崑.克服知行矛盾：中国—东盟合作与地区秩序优化[J].太平洋学报,2022,30(02):1-12.

[5]https://www.scmp.com/news/china/article/3177755/biden-hails-new-era-us-asean-ties-summit-closes-wide-ranging-pledge

[6]https://www.zaobao.com/news/world/story20220514-1272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