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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外婆家的路

2022-06-26 07:3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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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 风

这几日连续梦中出现了那条去往外婆家的小路,弯弯曲曲,爬坡,下坡,过河,路虽不远,至则不易,然而却是温馨的回忆,梦中的向往......

儿时,去趟外婆家,觉得路很远,要父母骑着自行车驮着我去,全是土路,特别是雨后发硬的车辙,一路让坐在车后座上的我硌得屁股痛。

路上要跨过一条河,我家在河的南面,外婆家在河的东北面,那条河叫做孝义河,我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叫这名字。

长大了,我会骑自行车了,开心了也好,不开心了也好,或是闲得没事干了,自己就骑上自行车去外婆家。那时的我有使不完的劲儿,骑着自行车有两条路可以去外婆家,一条是要过一座桥,一座年久失修的桥,而且是两侧没有护栏的光秃秃的那种桥。我家在万安乡,跨过这座桥就是于八乡,所以我们都叫这桥为于八桥。小的时候,孩子们打架以这座桥为界,河岸两侧分别有两个乡镇的孩子们拿个大大小小的土块打土仗,隔着宽阔的河流,用力抡起胳膊可以把土块高高朝对方扔去,然后落在对岸那群孩子的身上、头上,失败的一方会被打的四散逃去,获胜的一方则会迅速夺取这座桥,不遗余力,真可谓“雄师过大江,追穷寇”。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当“战争”结束时,尽管我的头上常会硬生生被天上飞来的土镖砸得生疼甚至起包,也一直忍着痛坚决不肯承认自己被击中过,第二天右胳膊由于用力过猛痛得无法再发力了。

第二条路是绕一点远儿,省去了过桥的麻烦。毕竟于八桥太破旧了,桥面是木头的,类似于农村房顶的檩,檩和檩之间是用椽子连接,表面再铺上稻草和土。估计现在的孩子们这两个字认起来都有点难度吧。而可怕的是,桥面破了大大小小的洞,我能够通过那几个窟窿看到河底的水流和青草。过那座桥时,我都是小心翼翼,很多次闭眼想过我的脚万一踩进那窟窿,我的鞋掉进河里,甚至是我自己一不小心从没有护栏的旁边掉下去会不会摔死,又如果掉下去时河水很深会不会逃过一劫。终于,有一天,我听说村儿里有人真的开着拖拉机从桥上掉下去了,虽没摔死,但却印证了我的担忧并不是杞人忧天。但是没有桥,怎么跨过那条河呢?当河水是丰水期,是没办法过去的。当浅水期时可以提着鞋子淌水过去,当干涸期时自然可以骑着自行车从河床直接穿过去。有的时候骑车走到了岸边才发现河水比较深,又不敢下水去试,没办法只能怏怏折返回家。这个场景经常在我的梦里出现,梦里我在岸上反复观察水深还是水浅,计算着是否能够顺利过河。

我喜欢走第二条路。

夏天,第一条路因为在河岸两边的良田里乡亲们种了玉米,那个时节正是青稞长高的时候,青稞如同我们儿时的心一样野性疯狂生长着,甚至有点吓人。因为小路的两边都是一人高的庄稼地,虽然烈日当头,但是路上行人稀少,自己在这样的路上骑车,心里真是七上八下的,生怕前方会杀出个程咬金来,于是我会把自行车骑的简直飞起来。而第二条路,相对来说好一些,就不会那么吓人。小路很笔直的,夏天,一路上都是蝉的聒噪声,还要经过一个村庄,那个村庄叫北辛庄,也不知道有多大,那时候总觉得自己的村子是最大的。正当午时,路边大树下偶尔还会有乘凉的老爷爷或老奶奶,或者是卖西瓜或甜瓜的瓜农。一路前行直到左转以后快到河边了的那一段小路两边距离玉米地也很远,一眼望去宽阔的很,心里也就不畏惧,而且很敞亮。路边是深沟,用来排水的,偶尔还长满了小野花,花花绿绿的,采下来几朵漂亮的必是要闻上一闻的。过了河不远就是外婆家种的地,有好几次我远远的就能看见外婆和外公在田里干活,天那么热,外公戴着草帽,外婆很远的就朝着我招手。我走进了才看到他们热的汗流浃背,他们会停下手里的活儿,陪着我找个风凉的地头儿坐下,问我这问我那,问家里如何,问学习怎么样,还不时用肩上搭的毛巾擦了又擦脸上的汗水。我看了看远方的小路,多渴望这个时候能有一个驮着箱子的孩子叫卖着甜冰袋啊。

冰袋儿,大大小小的,一个巴掌大小的塑料袋里装着一整个冰块,鼓鼓的,被棉被包着保温,拿出来还是很硬的,用牙齿撕开一个小角,一点点吸出冰甜的水通过咽喉直达肚子里,一凉到底,真是在炎热夏天里赛过神仙般的享受。可是,现在想他的时候不来,不想他的时候天天在大街上听到他的声音,就像夏天里的蝉噪。而这时他不在,我就掏出了口袋里攒下的十几元零钱一股脑儿拿给外公,让他一会看到卖冰袋的多买几个,吃了别中暑,然后一溜烟儿原路返回骑回家。轻快地骑着车,耳边的风凉飕飕的减轻了几分燥热。尽管没去到外婆家也没吃到什么,回去的路上心里也会美滋滋的。我喜欢吃什么呢?外婆做的油炸糕,一口咬开炸得酥脆的面皮里面是一兜儿红糖,香而甜;还有炒鸡蛋,当时是黑油炒的,据说是黑豆榨的油,特别适合炒鸡蛋,香的很。但是由于孩子们多,鸡蛋不够吃,外婆会偷偷放上几个青皮鸭蛋充数,尽管这如果被我发现了会引起我的不高兴;还有就是我们一群孩子抓的蚂蚱,也就是蝗虫,掐头去尾,加点盐油里一炸,咸而香,也是美味。多年以后,我看一部电影里面有特种兵丛林里演习,没有吃的,为了考查野外生存能力,炊事班给大家准备了一点点这种炸蚂蚱作为食物,有的人别说吃了碰都不敢碰,我就觉得真是太傻了,那是儿时多好吃的一种野味儿啊。

通往外婆家的两条路,一条河,一座桥,冬去春来,寒来暑往,草长莺飞,在我离开家乡后的一年四季变换着各种颜色。多年以后,他乡已经变成了家乡。而每回故乡,我都会去那条路走走,第二条路已经没有了,自然也就少了一些回忆。第一条路仍然还在,只是于我而言少了儿时的畏惧。那座桥,已经被重新修成了钢筋石灰桥,两边加装了护栏,可以开着轿车从容通过。如今孝义河两岸已经郁郁葱葱,柏油马路使得少了很多一眼望去无边的黄土坡,而多了些不熟悉的面孔,没有了鲜衣怒马,却多了我的两鬓沧桑白发。

路不远,仅有八里地,梦里依稀在,只是匆匆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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