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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怡:第一次婚姻,是个灾难

2022-06-30 19:33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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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书单君 

今年的5月9日,一代影星、百岁老人秦怡因病去世,走完了漫长的人生路。

对于影坛而言,她是巨星,是经典,是不世出的美人;作为一个普通人,她是传奇,是慈母,是命运多舛的女性。

很多人都知道她的第二段婚姻,跟“电影皇帝”金焰结成伉俪,但对于她的第一段婚姻,对于她与前夫陈天国的故事却知之甚少。

当年她是如何与陈天国走到了一起,又为何在婚后匆匆分开?

听完这个故事,或许你对温婉善忍的秦怡,会有新的看法。

“好丈夫”

1939年,秦怡与陈天国的交集开始密起来。原因是一部电影,名字叫做《保家乡》;此前,秦怡刚刚在重庆参加了《中国万岁》的拍摄。

虽是配角,但在剧中高喊的那句“(抗日)我也要去”,让导演应卫云感受到了这个17岁的丫头片子,骨子里不容小视的劲头。

当时的秦怡,长得非常漂亮,在荧幕上又极具灵气和才华,爱慕者甚多。数十年后,张雨绮在《美人鱼》中那句“追我的人从这里排到了X国”,秦怡早在抗日年代就已经做到过。

因《中国万岁》里的出彩表现,秦怡被选为了《保家乡》中的女二号,搭档的人就是陈天国。陈天国原本是上海新华影业公司的演员,后来到了中国电影制片厂,成了一哥。

这位一哥,不仅长得魁梧,一张国字脸方方正正,而且操着一口地道流利的国语,声音相当好听。《好丈夫》拍摄的时候,秦怡只是个配角,陈天国可是正儿八经的主演。应该说,他对少女的吸引力是致命的。

在《保家乡》开机之前,秦怡和该剧女主角因茵睡在同一个宿舍,听因茵说着陈天国颜值如何俊朗,演技如何过人,声音多么有磁性。

秦怡兴奋得一夜睡不着觉。

见到陈天国的时候,秦怡发现他与好友描述的一模一样,俊朗而魁梧,虽是安徽人却给人一种东北大汉的厚重感;并且陈天国讲话不像其他从南方来的演员那样拖泥带水,永远都是简明扼要,干净利落。

在舞台上,看着陈天国和因茵排戏,秦怡觉得自己离他们的艺术水准还有一定的差距;自己毕竟是个新人,导演要求喊“我也要去”,就只知道大声地喊出来,却没意识到,其实每个角色的塑造都要有自己的思考在里头,这一点,陈天国做得特别好,他的表演,细腻而不着痕迹,跟魁梧的形象甚至有一定的反差。

每当秦怡卡住,或者不知道如何表现的时候,陈天国总会在旁边点拨她,帮忙她矫正发音;这让秦怡的好感更加浓烈。

坊间很多人将秦怡与陈天国的第一次婚姻解释为陈天国的一厢情愿,其实这是不够准确的。

在那个年纪的秦怡,也有对偶像,对帅哥,对前辈的崇拜,但是秦怡始终很清楚的是,她对陈天国的情愫绝对不是爱情。

可陈天国不这样想,当时的秦怡天真浪漫,一双眼睛似秋水盈盈,陈天国见到这样的女孩,心中早就已经燃烧起炽烈的爱火。在那个年代,没有手机微信,陈天国也不是那种喜欢循序渐进的人,他的方式简单而直接。

最终给秦怡留下了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你不答应,我就跳下去

《保家乡》仍旧在紧锣密鼓地拍摄,因为取景需要,摄制组来到了嘉陵江南岸。

当时的秦怡,没有排期的时候,就喜欢到田野小溪或者山间溜达,摘取风信子举过头顶,看着花絮迎空飞舞;从小到大,她贪玩浪漫的个性从来未曾变改,也因此才能成就一代电影皇后。

只是她的活动路线,“大哥哥”陈天国全都看在眼里。有一天早上,陈天国来找秦怡,跟她说:“今天不拍戏,大家都上南山去玩,我们马上走,追上大家。”

秦怡一听,哪里会多想,马上就跟着陈天国一起上了南山。山上郁郁葱葱,多的是繁茂的森林,遍地的野花,可是一程又一程,树木和山石是越来越多,同事们却始终没有出现。眼见位置越来越高,山路越来越窄,秦怡心里头也惶恐起来,不停地问陈天国:“他们人呢?”

陈天国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看着秦怡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趔趄的模样,伸手想挽上秦怡,秦怡甩开了她。

不久,山顶到了,四周都是悬崖峭壁,传说中的同事们依旧不见踪影。

这时候,陈天国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

“大家根本就没来,我骗你上来,是为了要向你求婚。”

秦怡被吓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声音和过去一个月一样有磁性一样好听,却多了些许其他的意味。17岁的秦怡根本不知爱情为何物,更别说婚姻。本以为只是一次普通的野游,没想到眼前这位“大哥哥”,却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从来没见过的模样。

当时的陈天国27岁,比秦怡大了整整10岁;在荧幕上他经常演一些正气十足的主角,话语权很大,个性耿直,对于想要的东西,向来志在必得。

很快,秦怡就拒绝了。

这个时候,陈天国竟然走到了悬崖边上,指着峭壁跟秦怡说:

“你今天不答应我,我就跳下去,死在你面前。”

演习惯了男主的他深知,面对善良天真的秦怡,这个时候,应该来点“戏剧张力”。

秦怡被吓得不轻,她从来没听过求婚,也从来没见过真正的“以死相逼”。那一天的结尾,秦怡回到宿舍后整夜以泪洗面。那个无忧无虑地追逐风信子的女孩,在那一天之后,不见了。

在那个年代,鲁迅曾发出一个疑问,说“娜拉出走之后”会如何?

故事来到这里,秦怡俨然就是一个活的娜拉,她离开带着浓郁封建韵味的大家庭,凭着一腔热血来到重庆,投身于进步话剧的表演中;轰轰烈烈,但也没能躲过接踵而来的悲剧。

“我们后天结婚”

回到宿舍的秦怡,本来就带病的躯体加上陈天国的这番折腾,整日精神恍惚,吃饭也没有任何胃口,身边的大姐姐因茵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紧咬牙关,没敢说。

相比于秦怡的沉默,陈天国这边却是炸开了锅,他四下奔走散布即将要和秦怡结婚的传闻,一方面是怕“煮熟的鸭子飞了”,一方面是为了喝退秦怡身边的追求者,让秦怡独属于自己一个人。

陈天国的行为很快就“奏效”了,很多人开始对秦怡议论纷纷起来,说她“年纪轻轻就任人摆布,实在是没有志气”,原本就在病中的秦怡听到这些流言,更加苦闷了。

当时的她本就常发烧,后来又得了疥疮,四肢脓肿,指甲缝里常常带着血疤,生活几乎无法自理。

但陈天国不管这些,他自顾自地张罗着他们的婚礼。对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对秦怡这个小女孩的拿捏,加上当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遗风,陈天国认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9月份的一天,陈天国拿着几张大红请帖,兴匆匆地过来找秦怡:“我们后天结婚,你有谁要请吗?”

不久,婚礼在中国电影制片厂附近地一个小饭店里举行。

婚礼办得很质朴,一张桌子,桌子上铺着一张红纸,纸上写着“陈天国、秦怡,结婚致喜,天作之合”,前来道贺的宾客们一一在红纸上签名,他们的名字就像那天悬崖上郁郁葱葱的树木,和陈天国一起,把秦怡裹挟在中间,无处可逃。

那天,秦怡管人借了一身绸旗袍,脚上因为疥疮没好穿了一双平底鞋;陈天国换上了一身新西装,并且打上了一条紫红色领带。在秦怡的传记《跨越世纪的美丽》中这样描述这场婚礼:

“从形式看,是典型的新式婚礼。”

那天的婚宴上,陈天国的兄弟们纷纷来给陈天国敬酒,祝贺他意气风发,抱得美人归;陈天国来者不拒,酒水一杯又一杯地往喉咙里咽,很快就喝得酩酊大醉。

最后,不省人事的陈天国是被兄弟们扶进秦怡新房的。

秦怡的新房,只有几平米,房子里最瞩目的家具是一张床,除此之外,一无所有,床上的枕头和被褥是秦怡从自己的单身宿舍里搬来的。

身旁的陈天国,烂醉如泥。

怎么会打起自己的老婆来了

陈天国在新婚那天之后,一连喝了三日的大酒;秦怡这才发现原来陈天国在婚宴上那狂饮不止的表现不是一时喜悦,而是日常习惯。

结婚第三天,陈天国又出去喝酒了,留下秦怡一个人在房间里等到很晚。屋外的雨越下越大,秦怡突然听到剧烈的敲门声。

打开门,是浑身沾着酒气和雨水的陈天国,秦怡一看他这副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偏偏陈天国先发作了:“你为什么迟迟不来开门!”

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在大量酒精刺激下已经变得嘶哑可怖,眼睛中也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秦怡刚上前想去搀扶他,陈天国抢先一步,把雨伞朝秦怡头上砸了过来,然后骂骂咧咧地倒在地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那一刻,伴着剧烈的疼痛,秦怡非常惶惑,这个在悬崖边上说娶不到自己就要自杀的男人,才过了3天,就可以拳脚相向。

她当即决定,搬出去,搬回到单身宿舍去。

第二天酒醒后,陈天国把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他笑盈盈地跑到女生宿舍,对秦怡又是作揖又是认错:“我该死怎么会打起自己的老婆来了……”声音之恳切,动作之连贯,和他在舞台上的时候一样。

秦怡本不想原谅陈天国,可在这当口,令人无奈的事情发生了,秦怡发现她怀上了陈天国的孩子;为了孩子,秦怡选择了原谅。

然而,家暴只有0次和100次。

很快陈天国又醉酒失态,把碗砸向秦怡,最终在秦怡的小腿上留下了一块永远抹不去的疤痕。秦怡又走了,陈天国又来道歉,这次秦怡说什么也不同意回去。

之后,屡屡碰壁的陈天国又因为心情郁闷几次醉酒闹事,这位曾经的“大哥哥”的原形,在秦怡心里变得越来越明晰。

结尾:离婚

秦怡在自传《跑龙套》中说,1940年对她而言,是“生活上遭受最大灾难的一年”。

1940年,陈天国要去拍摄电影《塞上风云》,在临走之前,他假模假式地说要见见秦怡,然后例行公事地说了一堆类似“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面对这样的陈天国,秦怡一言不发。那一年,日本人提出了“大东亚共荣圈”的构想,加快了对中国的侵略步伐。

重庆作为日本“零式战斗机”的初战场,常常受到日机轰炸。正是在这个时候,秦怡的女儿出生了,体重只有4磅多。

秦怡这么描述她当时的处境:

“她像一只小猫,放在暖箱里睡着,这一天重庆遭到特大轰炸,我冒着生命危险从防空洞里奔出来赶到医院的产房。可是,当孩子即将要露头时,医生、护士都不在身边,孩子差一点掉地,在千钧一发之时,护士长赶了过来,她戴了半只手套,把孩子捧住,我也就此得救了。”

生下女儿后,秦怡的身体极其虚弱,根本没有奶水可以喂养孩子,工资原本就微薄还有一大部分支付给了医院。秦怡每天只能吃一块小面包,床头的孩子啼哭不止;秦怡觉得造成这一切的就是陈天国和“中制”(中国电影制片厂)。

那个时候秦怡做了一个决定——

“我决心出院后,一是离婚,二是离厂。”

1941年,女儿出生的一年后,秦怡跟陈天国提出了离婚。自诩为大丈夫的陈天国一听,完全受不了,坚决不同意,但是秦怡比他更坚决。碍于陈天国“喝了酒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的个性,恩师应卫云劝秦怡先缓一缓。

这一年抗日战争正酣,曹禺改编了君格里的《红色丝绒外套》,定名为《正在想》,为抗日呐喊助威。

当时饱受生活磨难的秦怡,受邀出演嬷嬷一角,她一上妆,灰白的脸色,瘦削的脸型,高高的发髻,一条长辫,贴切到骇人。

很多时候,生活本身就是最好的化妆师。

嬷嬷这个角色,秦怡刻画得异常成功。

之后,秦怡又出演了《大地回春》《野玫瑰》等一些列进步话剧,还加入过中国话剧社,被越来越多人知晓。但到1943年,种种缘由下,秦怡不得不回到了中国电影制片厂。

她以为时间可以平息一切,没想到电影制片厂为了制造噱头,故意安排她和陈天国搭档出演话剧《董小宛》。

见状,陈天国想借此修复和秦怡的关系,于是跑到女生宿舍找秦怡一起排练,得到的答复是“演出归演出,平时你不要来找我”。

日常里,对陈天国的各种示好,秦怡也是不闻不问。

对这个男人,她已经看得很清楚了。

可她越是冷漠,陈天国就越愤慨,作为大明星,没有人可以不买他的账,偏偏自己的女人总是不听话。

终于有一次,在台上,当秦怡扮演的董小宛身体靠向陈天国时,陈天国故意一把闪开,将秦怡摔个趔趄,秦怡完全没想到陈天国会这么报复自己,她还没缓过神,观众们纷纷骂起陈天国。陈天国也不含糊,穿着戏服就在台上跟观众们对骂起来。

这件事之后,陈天国被停演;秦怡也意识到,只要在他身旁,永远会不得安宁。于是,秦怡离开重庆,跑到了西康,在那里,待了整整4个月。

1944年10月,秦怡才回到了成都。

这个时候很多人都已经知道陈天国虐待秦怡的事情,当中有人劝说他绝对不能再这样,有人直接警告他,如果对秦怡再是如此,不会有好下场。

1个月后,陈天国同意了离婚,历时5年,秦怡终于从这段噩梦般的婚姻中顺利抽身。

离婚的直接诱因是,陈天国终于耐不住寂寞,有了新的女朋友。

✎✎✎

今年5月初,秦怡去世的时候,某公号发了一篇文章,名为《秦怡,生而为人,永远妥协》;妥协这两个字,似乎是秦怡一生的主题。

她离开陈天国之后的故事,很多人都相对熟悉了,她邂逅了“电影皇帝”金焰,只是,第二段婚姻同样不圆满,金焰酗酒、生病,他们的儿子又罹患精神分裂,同时时代的重拳从来不会温柔半分。

秦怡的百岁人生,悲苦的情节很多。

有人归咎于秦怡的“妥协”,认为正是因为她一步步地退让,才让自己的人生多了那么多哀戚的底色。但实际上,秦怡的基因中并不缺乏反抗与叛逆的基因,对于“断舍离”,她是敢做的,也是做过的。只是她始终没有逃脱出时代的局限性——谁又能逃脱得了呢,也始终没有抛弃自己温婉善良的秉性。

给予了很多不值得的人,太多的时间。

她曾经说过,自己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光,就是为了躲陈天国逃到西康去的那几个月:

“那儿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鸦片花,颜色鲜艳,特别好看。我洗完头发,就跑到花田里唱歌跳舞,像疯子一样。你知道当一个人完全解放了,是什么感觉?就是这种感觉。那才是我,那才是秦怡。”

可惜了,秦怡这辈子虽长,可能“做自己”的时候,总归是太少了。

原标题:《秦怡:第一次婚姻,是个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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