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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万条数据解读:我在上海做“团长”

2022-07-10 11:2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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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菜、团购、物流。

2022年6月1日,上海结束了长达2个多月的全域静态管理,在这期间,抢菜是大部分上海人的日常。“大家家里都没有吃的,一棵青菜要掰出一天三顿饭的量。”通知封闭时,普陀区“团长”梨子的冰箱空空如也,她靠着袋装小零食下了三天稀饭。被逼无奈的梨子不得不研究起封闭期间的买菜问题,她也就这样成为了近80万“上海团长”中的一员。

抢补货、约运力、等配送、蹲捡漏……封控状态下,买菜难,买生活物资也难。此时,社区团购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成为了不少上海人的物资来源。而组织、管理和运营着每一次团购的“团长”们,也成为了大家倚重、好奇和关心的对象。

什么人选择当“团长”?“团长”的日常是怎样的?大家如何讨论“团长”?而“团长”自己又有什么心声?

通过对慧科新闻数据库中4-5月份的“团长”个人报道的统计,我们发现“团长”中女性占大多数,高管、IT程序员、公务员、医生是主力军。

通过对小红书、公众号上抢菜攻略的统计,我们发现当好“团长”最少需要经历12道门槛,每一道都困难重重。

通过对团购共享文档的数据统计,我们发现了“团长”匹配海量团购信息与居民需求的不易:42种起送标准、变动的配送范围和时间,以及居民的多元化需求。

 

六成“团长”是女性,多元职业各尽所长

 

00后“团长”金秋燕在疫情期间不仅承担了团购工作,还“培养”了12名“团长”,改良了小区的团购模式,被居民们开玩笑称为“旅长”;42岁的“宝妈”顾路德利是一名财务,她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生活经验组织居民团购,在小区广受好评。

在上海,像她们一样在居家期间主动“带团”的女性还有很多。我们以“团长”为关键词,在人民网新闻板块检索到171篇报道,发现在“上海团长”当中,女性“团长”占比61%。而“团长”们的身份也相当多元:擅长寻找联系供货渠道的高管、电商、公关;擅长信息收集统计的IT程序员、财务、公务员;擅长沟通协调的广告、设计师……各行各业的人们都尽其所长担起了“团长”的责任,许多退休党员干部、退伍军人也投入到了“团长”工作当中。此外,还有很多外籍“团长”也在为小区的物资供应默默付出着。

 

“团长”并不是新鲜词

 

“团长”并非新鲜词。在团购出现之前,“团长”指军队中团级单位最高指挥官,也可以是社会团体的组织者和领导者。

中国最早的网络团购起源于2010年,是对美国Groupon网站的模仿。2016年,社区团购逐步发展,连接供应商与消费者的团长应运而生。在流量端,团长组建、运营社群,介绍和推广产品;在产品端,团长负责在承接点理货、售后等服务。消费者通过微信生态(微信群、小程序等)下单社区团购后,次日供应商根据订单量配送至小区团长处,随后消费者到提货点取货,团长根据销售额获得佣金。

 

2020年以来,疫情催化下的社区团购高速发展。尤其在今年4月份的上海,曾经令不少互联网大厂都直呼“玩不转”的社区团购,在上海的一个个小区里,变成了一场基本生活保障的互助行动,而支撑起这次互助行动的就是“上海团长”。

通过分析微博和小红书平台发帖、各大抢菜 APP 公告、团购共享文档和信息表等数据,我们了解到当好“上海团长”需要经历的 12 道坎,明白了“上海团长”平衡团购信息与需求的不易,每一次开团都是对团长能力和心态的考验;更是发现了媒体与网友们对“上海团长”的多样性讨论——在占比仅12%的“上海团长” 自述中,并没有我们想象的吐槽与抱怨,“谢谢大家”和“一切值得”才是他们的心声。

 

当好“团长”至少需要经历12道门槛

 

“团长”泥泥在接受ShanghaiWOW公众号的采访时就犀利地指出要做“团长”,“空有兴趣和一腔热血可不行,时间、能力、资源、心态,缺一不可。”

光是前期准备就涉及到复杂的多方沟通。从业主群汇总需求,到确定团购渠道,再到收集相关证件向居委物业报批,最后建群开展工作……“团长”的沟通应变能力和平稳心态,是顺利“开团”的前提。

在下单收款的过程中,各种软件和工具的辅助确保信息准确,提高团购效率。相比于腾讯文档等年轻人常用的协同办公工具,操作相对简单的群接龙和快团团对于各年龄段的用户来说更加友好,也最受“团长”们欢迎。然而,虹口某小区的“团长”苗壮表示,核准信息仍需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许多老年人使用这些工具还是存在困难,“只能一笔对一笔,按照收款时间和对方核对”。

下单成功后的催单同样重要。由于政府出台的团购政策不断变化,订单很可能被优先派发给别人。为了保证顺利收到物资,避免跳单违约,“团长”们不得不从早到晚不间断地与供应商沟通,确认货物发出。

最后的收货分货环节更是困难重重。首先,到货时间不能准确控制;其次,如果团购的是生鲜和速冻食品,还必须尽快分发,避免变质。有“团长”第一次“开团”时没有提前规划路线,一直从傍晚送到深夜。还有一些小区居住着众多老年人和残障人士,这需要“团长”提前摸排情况,为行动不便的居民送货上门。

 

比起“怎么团”,协调“团什么”更困难

 

团长不是看居民想团什么,就团什么,必须将居民的整体需求与团购商品的信息进行匹配。然而,现实情况是,一个小区的需求很难统一。苗壮经常遇到凑不齐订单的情况,“很多拼单要30、50份以上才送,可是凑不到那么多份,众口难调。”而需求统一仅仅只是第一步,还要从海量的团购信息中选择适合的商品。一份上海疫情互助文档汇总了236个品牌、7类商品的团购信息,整合了各个品牌商品的配送范围、起送量、发货时间,可见决定“团什么”需要处理的信息量之大。

在配送范围上,市中心的可配送品牌覆盖率较高,而金山区、奉贤区、崇明区等城郊区域的可配送品牌未超过50%。

常见的起送要求是30份、50份或3000元,但27%的品牌起送份数要求超过了50份,37%的品牌起送价格要求超过了3000元,这个标准对于一些居民较少、老龄化程度较高的小区来说很难达到。

疫情初期,杨浦区的团长Ryan因小区还没组建微信群,难以找到居民凑满50份的起送量。他尝试联系居委、街道,希望他们能牵头发起团购,但遭到拒绝。不过,通过街道提供的业主小群,他联系到了周边其他3个凑单困难的小区,这几个小区“更小、老年人更多,没有办法组织任何团购”。在不懈努力下,Ryan与其他小区几位“初始团长”凑出了113份订单,与居民、商家和物流反复协商,最终不仅顺利“成团”,还建立起了4个小区稳定的团购模式。

 半数的商品在下单后会在2-3日内发货,但有37%的商品发货时间“不可控”“不确定”“需与联系人沟通确认”“需联系客服确认”。

 

“团长”开团 ,都买了些什么?

 

我们联系到身处不同小区的七位团长,获取了他们的团购记录,包括Excel表格、群接龙记录和手写账单等共计115份订单数据。

从4月7日至5月5日,苗壮成功发起了20次团购,解决了1949份居民的物资需求。浦东某小区的团长朵朵经历了3月初的第一波封闭,3658份物资在她的联系下成功送到居民手中。而除了这些长期组织团购的“大团长”之外,有的小区也有临时开团的“小团长”。虹口某小区的居民饼饼所在的小区有500多家住户,她表示“小区大概有5、6个大团长和7、8个小团长。”“有的人(小团长)看到一些起送量要求少的团购,十几份就可以起送的,就会在群里发链接接龙,接满了就成团。”不过这些临时发起的团购一般是“小团长自己缺某些东西了,临时发起一下,组织完就不组织了。”而“大团长是尽可能全方位小区需求的”,一些“大团长”自身有团购的资源,甚至可以团到比平时还实惠的品质商品。在语音那头,饼饼激动地说道:“这些姐姐们真的是神通广大。”

追溯7位团长的团购渠道,品牌商直供是最主要的货物来源,其订单数量占订单总量的78.3%。其次,各大购物平台上的团购专区参团占订单总量的18.3%。同时,公众号“上海发布”也会发布参与保供单位的信息供团长对接,而随着团购需求在上海的增加,快团团等微信团购小程序也成为团长开团的选择。但在7位团长的订单中,只有4单货物来自上述两个渠道,占订单总量的3.4%。

微博大V@兔撕鸡大老爷估计,除了13万保供型“团长”之外,还有65万改善型“团长”在为超过2500万名上海市民的封闭生活保驾护航。

随着居民对改善型物资的呼声日渐高涨,各种被认为“非必要”的商品也纷纷推出团购服务。饼饼提到,“我们已经吃到两次蛋糕了。第一次是“最近这栋楼有很多人要过生日”,第二次是“为了给小朋友过六一儿童节”。

有人呼吁,特殊时期以大局为重,一切对非必需品的追求都可能提高病毒传播的风险;同时也有人认为“必要”与否很难标准定义,将可乐、奶茶和咖啡视作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粮”……由此,对于零食、乳饮、快餐、面包烘焙等升级型物资的团购也应运而生。

在“团长”的不懈努力之下,居民们的封闭生活不仅得到了保障,也在逐渐改善、升级。

 

网友们眼中的“上海团长”

 

微博、百度、微信等指数监测平台数据显示,各平台对“团长”的讨论在4月6日以后快速增长,受到了持续的关注。在慧科数据库中检索“团长”的相关报道发现,围绕“团长”的讨论与发言也展现其不同剖面。

4月10日,上观新闻发表《上海抗疫中“我的团长我的团”:团购物资送上门时老人鞠躬,令人百感交集》,这是第一篇对上海“团长”系统专门介绍的主流媒体报道;而“北青深一度”也在同天发表2篇《来自上海“团长”们的声音|口述实录》,通过自述展示“团长”工作。

4月11日,微博上“#上海团长界的天花板#”、“ #上海团长 激情选角#”两个话题仅在一日之内就增长了五千多万浏览量。此后,社交媒体上有关“团长”的热度不断攀爬,在4月17日达到峰值,相比于4月1日,17日的微博热度增长了16倍,微信热度增长了46倍。

通过爬取网友们在微博上的3971篇讨论,我们发现“团长”们的“辛苦”与“不容易”大家有目共睹。网友们“谢谢”他们的付出,称赞他们的“可爱”“给力”,也纷纷在社交平台上记录自己与“团长”的“感动”故事。

“团长”常说:谢谢“大家”

 

尽管“团长”在各大平台上受到广泛的关注和讨论,但很少有“团长”分享自己的故事。平均每10条微博中,只有1.2条来自“团长”,在576篇“团长”心声里:“辛苦”与“快乐”并存;“物资”“渠道”“时间”“价格”和各种物资挂在嘴上;而在团购成功之后,他们会感谢“司机”,感谢“志愿者”,感谢“大家”。

无数“团长”只是上海疫情下社会互助的一个缩影。在疫情防控的一个个环节中,上海居民还拥有了“大白”“小蓝”等各种新的身份。

6月29日起,上海宣布逐渐恢复堂食,“上海团长”们也逐步卸任,恢复正常的生活。而那些“团不来”的烟火气,也正在慢慢回归。

作者:(排名不分先后,按拼音顺序排序)

蔡宋祈凝,戴思霖,李永智,冒彤,汪洋,余屹轩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数据分析与信息可视化》(本科生)、《数据新闻与可视化》(硕士生)课程专栏

指导老师:周葆华、徐笛、崔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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