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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是这样唱歌的

2022-07-22 18:4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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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张立宪 读库

故事的缘起是两年前。2020年9月份,读库阅读基地在南通开张,我动了感情,许下六个心愿,其中一个是站在活动区的大平台上,期待将来有一天能带着孩子夜宿此处。望着肃穆伫立的一排排货架,和上面那一垛垛的书,六千多平米的仓库屋顶有五十六个可透光的天井,虽然当时阳光明媚,我却幻视出深邃的夜晚,静谧的星月之光洒在仓库里的情景,忍不住想起徐志摩老师的诗句: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今年六月初,和老狼等人喝了顿大酒。此前我俩已经若干次相约,带上各自的娃夜宿读库大平台,这次再度提起,我对狼师傅说,你不能白跑一趟,怎么着也得给我们南通的乡亲们搞次音乐分享吧?

等酒醒了再聊,发觉限于疫情防控,搞多人聚集的现场活动已不可行;正值酷暑,江南梅雨季,孩子去那里可能吃不消,于是变成:那咱就拉几个朋友,围坐在平台上,边喝酒边聊天边唱歌?如果体力和酒量允许,就搞一夜;如果可行的话,还可以在网上直播,让更多的人边喝酒边聊天边唱歌。

我查了一下月历,7月13日是农历六月十五。就定这一天啦,月圆之夜听狼嚎。

越聊越兴奋,我就建了一个微信群,时间是6月23日,群的名字是: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在我看来,老狼不仅是个歌手,他还是个读书人,经常跟我聊起自己刚刚看的书,新鲜而深刻;是个学术研究者,兴致勃勃到各地采风,结交各种民间艺术家和年轻歌手;最重要的,他还是个优秀的管理者,既广结人缘,能够组合、配置好各种资源,又思路清晰,方向明确。关于这场二十天后就要举行的歌会,狼师傅跟读库小伙伴几番探讨,很快确定下来:不要做成专业的演唱会,那样的演唱会层出不穷,也不缺我们这一场;不要追求音响和画面效果多么极致,再怎么追求也讲究不过场馆里的演出,比这些更重要的,是要有会然一心的朋友,有轻松随兴的现场氛围。

最终我还是发觉了自己的大意:没有跟狼师傅核对我俩用的词典是不是同一个版本。原来我和老狼各自对“轻松随性”有着截然不同的定义,我设想的现场,无非是朋友们喝着啤酒撸着肉串,兴致起来就抄起吉他挠几下,同时一展歌喉;而狼师傅所说的“不是专门的演唱会”,只是一场比大型音乐会的规模要小一些的歌会,他是要在专业的基础上挥洒一种轻松随兴。等收到他开列的设备清单,我和东东枪老师都哭了:早知道需要这么大阵仗,咱们就不搞了……

南通当地就没有能满足这类要求的机构,最终是满满一辆大卡车从上海借调发出,整套国内现场演出的顶级设备。

狼师傅纠集的这支“不用那么专业”的团队,有两位调音师,四位乐手(吉他大师龙隆能来共襄盛举,真是惊喜);张尕怂既是狼友,也是枪友,所以欣然赴约;遗憾的是张玮玮老师因疫情困守上海,物理空间最近却不能前来,好在狼师傅在现场代唱了《米店》;当然,不能少了狼师傅的钛氪金搭档叶蓓。

老狼和四位乐手,右起:打击乐手Dominic Bautista,吉他手龙隆,键盘手高佳,吉他手杨健。

还有“十三邀”的整支视频拍摄团队,去年的读库博州之行就有他们参与,这次更是商量好,两家视频人马兵合一处,协同作业。

当设备与人员汇总到南通时,我听到的只是活动总指挥东东枪老师在现场工作人员催逼下发出无奈又无力的嚎叫:这场活动要来什么人,要唱什么歌,要说什么话,什么方式开始,什么时间结束,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老狼是当天下午两点飞到南通的(此前已帮我带了两天娃),当主创人员终于凑在一起要核计一遍现场流程时,距活动开始已经不到三小时了,且张尕怂还在赶往读库基地的路上。

主创人员正在核计现场流程。

我们用不到十分钟商定的流程是这样的:老狼先唱一首歌,老六再说几句话,老狼再唱三首歌,叶蓓再唱三首歌,然后老许说几句话,然后该尕怂上了……什么曲目,如何衔接,就交给现场吧。估计东东枪和我们的导演、摄像、摄影、场务老师,所有工作人员全都开始在内心哭泣。

不过,等狼师傅和叶蓓走到我们用几十个落地灯泡临时搭建的“星辉斑斓”现场,和乐队老师开始调音、排练,我的心瞬间踏实下来。

“星辉斑斓”彩排现场。

7月13日的南通,晴,梅雨季接近尾声,三十九摄氏度,据说是史上最高气温,已经达到灾害性天气的地步,许多人也知道了“热射病”这个词。库房太大,不可安装空调,只能让硕大的工业风扇不停旋转,还借到几台水空调孜孜不倦地往外吹拂水汽,再拉来一车大冰块来物理降温。

当天用来辅助降温的近两吨冰块。

晚八点,皓月初升,我们开始,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这场直播对网友来说确属猝不及防,各种意外在现场也是防不胜防。

整场直播期间尕怂一个人干掉了七两白酒(为规避直播禁令,我们把各种酒装进咖啡杯里),我看他演奏三弦的拨片用的是宾馆房卡,不知西北正版拨片已经跟谁融为一体。

流程会上给叶蓓老师分配的任务是表情包担当:大笑、中笑、微笑。直播开始后,当我跟她聊起,疫情期间她居然还在各地做巡回演出(最近一场是8月4日的深圳),她说,许多事太无常了,自己有什么心愿就要主动去完成。我看到她眼中泪光一闪。

叶蓓还提议,可以在现场聊聊我们当年是怎么唱歌的。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好,就给许知远老师安排了一场迷你版“十三邀”,请他跟老狼、叶蓓、尕怂在直播现场对谈“我们就是这样唱歌的”,但音乐一起,老许就迅速把自己喝大,那个滴水不漏的计划被漏得滴水不剩。

一开始我还试图挽救一下,但很快释然。不用再回忆、讲述了,现场已经予以充分呈现,我们就是这样唱歌的。

发生在我身上的意外,则是流程的混乱所致。他们要求我也参与演唱,作为优秀歌手的劣质参照物。我当仁不让世界充满爱地答应下来,但也充分表达了自己的顾虑:最好是活动临近结束时再让我上场,保证把围观群众一个不落地瞬间轰走,而要是在中途唱,流量肯定马上出现一个恐怖谷底,恐怕再也无力回天。

本来说得好好的,但狼师傅斗发了性,开场没一会儿,就让我一展歌喉。为反衬许知远老师的扭扭捏捏,我豪放地张开了嘴。灾难迅速降临,据说留言区一片哀嚎,那些饱受折磨的观众还彼此勉励:再忍一忍就过去了。

一众亲友表示,唱得太好了,下次不要唱了。

此时,更严重的次生灾害发生了,因为老狼自不量力地抄起吉他,善解人意地为我伴奏……估计过程中狼师傅寻死的心都有了。他并不知道,在我为数不多的歌唱生涯中,已经气哭过数不胜数的乐队老师。

这一切并未让当值歌手有丝毫内疚之情,因为我已经“休怪言之不预也”,并且又为这额外的伴奏而心生欢喜。以前我无数次假装若无其事地提起,罗大佑老师曾经为俺的演唱做过吉他伴奏,如今,这个可供吹嘘的名单上,又多了一匹老狼。

为我伴奏而翻车,这大概是当晚发生在狼师傅身上的唯一意外吧。不过对于他来说,最大的意外就是这场活动本身。

当我们想搞这么一场活动时,就搞起来了,当大家想结束时,也就结束了。因瑕疵而完美,有磕绊便流畅。

老狼聊起他刚刚在新疆结识的冬不拉大师,那场家庭聚会,是他无数次唱《同桌的你》中最放松而别致的,那是因为大家只在给自己唱,给亲友唱。我想起库房里的全部三百万本书,是啊,我们还在唱给这些书来听。

也有遗憾。狼师傅在库房看到我们的智能分拣机器人,骚情大发,想趁天还没黒,就在机器人作业区域唱一首歌,同时让十几台机器人为他伴舞……可惜太过匆忙,未及实现;另一桩是现场聊天时我提到,南通有名胜狼山,他马上提议,咱今晚再去狼山上接着唱?老狼在狼山唱歌,且是月圆之夜……南通婴儿得夜啼满城吧,可惜听说景点关门,也未能成行。

直播结束后,几十人赶到火锅店,吃一天没吃的饭,唱一夜没唱够的歌。活动现场大放异彩的吉他手、口琴大师兼粤语歌手杨健再度操琴,狼师傅和叶蓓又进入了状态。

等到我提议唱《恋曲1990》时,因看老狼演绎《爱的箴言》《恋曲1980》而心生疑窦的我更有艺术自信了:让你们看不起俺们跑调的,切,跑调的还鄙视你们忘词的呢。

幸福还降临到我们的佳琦同学头上。兼职读库行政总监的他,主要精力用来练习吉他,而这次在酒桌上,居然有机会请吉他大师龙隆给指点一二——当他弹琴时,龙哥还拿手机拍照了呢。经此一役,我们知道了佳琦的吉他水平确实可达六分,只不过读库同事用的是满分十分制,而人家专业乐手是百分制。

席间老狼说的两句话让我颇有感触:不要轻易对一个职业歌手,很随便地说“来一首吧”。

经过这场“不是专门的演唱会”,我才知道了让一个艺术家放歌,需要具备什么样的外设:两部调音台,一台负责现场混音扩声,一台负责直播间声音缩混输出;低音喇叭四个、主扩音箱八个、返送音箱六个,音箱品牌均为L-acoustics;一台Motif XF7合成器,一台Motif XF8合成器;舒尔、森海塞尔、纽曼麦克风共九个;以及四位合作多年、默契无间的乐队老兄弟。

而参与当晚直播的,有四位摄像师、三位摄影师;四台机位、四套无线图传系统;各种各样的灯;三脚架、独脚架、稳定器、兔笼、跟焦轮等辅助设备若干……所有器材均从北京租借,与小伙伴们一起搭乘高铁南下。直播现场另有“十三邀”团队四位摄影师,一位录音师。

专业的调音、录音团队提前一天即抵达现场安装调试设备。

开怀畅饮的东东枪老师走过来跟我碰杯。我说,这场活动,咱们可省了大钱了。可不是嘛,除了设备费用,参与的艺术家、读库及十三邀团队的拍摄人员、场务人员,都让我们省心又省钱,包括这两年在南通结识、宛如亲戚的各位师友,于是才有了临时从南通借到的一台电吉他音箱,有了从常州连夜送来的两箱庆功酒。

最让我们省钱的,是读库跨国公司的员工钧仔,担任现场总导演和切换。只要让他睡饱了,就什么都能干;只要说对了他的年龄(是九六年的不是九五年的,已经纠正了我两次),就干什么都优秀。

人见人爱的全能型选手钧仔。

当许知远老师因不胜酒力而提前退场时,张尕怂却嚷嚷没喝够还继续滞留在火锅店。

整场直播,我都忍住没喝酒,也努力让自己冷静得不动什么感情,只是当老狼和叶蓓唱《在劫难逃》时,听到“很多朋友早已经走出我的生活,我所有的梦却只有你全都看过”那两句,鼻子有些发酸。但当凌晨两点,我们走出饭馆,看到天上悬挂的一轮满月(事后才知道,当晚是超级大月亮)和斑斓星辉,看到大家一一拥抱一一再拥抱,看到夜风中吹起的业已花白的头发,看到几个人拖着醉到人事不省的狼哥上车,看到叶蓓眼睛里闪耀的光亮,整个晚上的歌声、琴声,却混合成一种巨大的静默的力量,一下子全部涌入我的身体,我顿时热泪盈眶。

再次醒来,已是次日中午,不及相送,已经有人起飞,已经有人落地。这么些人,克服各种困难,协调好各自的时间,冒着高温从各地赶到南通,待了十几个小时或几十个小时,对着自己的朋友以及仓库里的一些书,唱了几首歌,然后离开。

好了,说回开头那两句徐志摩的诗,出自大家耳熟能详的《再别康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本文作者:张立宪·读库主编

个人订阅号:读库老六

摄影:杨正、沈铖、静桦、木仓

原标题:《我们就是这样唱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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