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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国宝守护人”:国画颜料制作技艺正面临失传危机

澎湃新闻记者 陈卓
2017-12-20 12:59
来源:澎湃新闻
长三角政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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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遗传承人仇庆年在工作室展示矿物颜料的制作工序。图为雌黄的敲碎、碾磨。澎湃新闻记者陈卓 图

能流传千年而不褪色的,除了诗歌,还有什么?

在央视日前播放的国家宝藏纪录片里,有一幅画作惊艳了时光,黑墨勾山石,青绿施重彩,大宋的锦绣河山在纵51.5厘米、横1191.5厘米的绢本上一帧帧展开。

这是900多年前,18岁少年王希孟倾半年之力所作的《千里江山图》画卷,献与当时亲授其画技的宋徽宗赵佶。千年之后,山水依然青绿。

这“千年不腐”的功臣,便是颜料,矿物颜料。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记者采访获悉,不同于现在市面上俯拾皆是的化工颜料,传统中国画颜料的生产原料大致分为矿物类、植物类、动物类等。

其中,矿物颜料多为画家喜爱,所谓海枯石烂,取时间永恒之意。矿物颜料的好处便是,经久不衰,且成色比之化工颜料更为厚实拙朴,质感强烈。

“两千多年前的长沙马王堆古墓中出土的以朱砂为主的皂白画,和一千六百多年前成型的敦煌壁画,色彩依然鲜活艳丽,就是佐证。”今年74岁的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国画颜料制作技艺”唯一代表性传人仇庆年对澎湃新闻记者说。

然而,就是这样能寿千年的矿石颜料,如今正濒临技艺失传的危机。

一是由于矿物的匮乏,如如孔雀石、蓝铜矿、丹砂、雌黄等为矿石等原料再难寻找。

对于制色人而言,将矿石粉身成尘,化为斑斓众色的根本前提是,能找到原材料矿石。

仇庆年告诉澎湃新闻记者,国画颜料的制作技艺与原材料有直接的关系原料,性质各不相同,制作方法也因材而异。而原料产地分散,大多产于边缘地区的深山老林之中,而数百年来的采挖,让天然矿物日益短缺。

4年前,仇庆年曾前往云南一带寻找孔雀石,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奔波于各个矿山间,花去5万元积蓄,但最终并无所获。

仇老说,这些矿石目前只有一些收藏家和矿工手里还会有,但是价格昂贵。

仇老在磨雌黄。将坚固稳定的矿石最终研磨制成颜料,其中的加工艰难可想而知。澎湃新闻记者陈卓 图

没有人传承,是濒临“失传”的第二个原因。据仇老介绍,将坚固稳定的矿石最终研磨制成颜料,其中的加工艰难可想而知。

“做颜料是个又苦又脏的活儿,年轻人畏难,也就不肯学了。”仇老说,矿物颜料制作要历经洗、敲、锤、研、漂、筛、溶胶、下胶、沉淀、革脚、泌色、煎等十多道工序,且大部分只能靠手工操作,眼观手摸,比如有的要锥破,有的要浸入,有的要取其实质,有的仅上提浮磦,极靠经验和技艺。仅仅是研磨,每天8小时,至少要磨上一个月。

业余时间难以学会,非经年累月手把手的带授而不可得。仇老此前曾经收过一个徒弟,但最后还是迫于生计离开了。

之后,再没人来。

仇老说,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市场做不大,“不赚钱,难糊口”。

“现在作画没有以前那么讲究了,”仇老一连感叹,受到价廉物美的化工颜料挤压,矿物颜料在现在的大众市场上基本没有销路,只有博物馆修复文物,或是一些讲究的画家,才会想到使用,而这样的画家人数不过“万分之三”。

观念上的“失忆”更让仇老担心,“甚至很多美院学生,都不知道国画颜料中还有矿石颜料的存在。”

需求面的狭窄,加上供给限制,共同推升了矿物颜料较之于化工颜料价格的上涨,且还乏人问津。

仇老过去一直在苏州专门制作颜料的百年老店——苏州姜思序堂里当颜料工人,从技术科长一路做到技术副厂长。

2005年,原姜思序堂国画颜料企业面临机制、市场、成本等各方面压力,渐渐体力不支,在《苏州日报》登报倒闭。厂里的颜料工人大多离散,转到其他营生口,继续做颜料的人少之又少。仇庆年是其中一个。

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著名金石书法家、画家、篆刻大家钟天铎先生曾评价说,仇庆年最优秀的地方就在于,他完整地继承了传统的方法,没有改变,但有所创新。也正因此,外界一直把仇庆年称为“国宝守护人”。

“我去故宫的时候,欣赏古人书画真迹,包括乾隆时期,甚至更早期的那些画时,我感觉那些画的色彩非常漂亮,非常文气,非常生动,我想这是什么原因?就是因为古人用的是传统的国画颜料。”

他说,这些颜料,如花青是地里种出来的;还有些则是从矿石里淘出来的,它们都是天然的。你在古人的画里能看到它们的影子,传统国画颜料的效果是历经前人数百年的实践而证明的。“用化工原料作画时,我就会担心,我的画不知能保留多久,100年行吗?1000年行吗?以后的市面上还能买到正宗的国画颜料吗?”

钟天铎说,“靠着颜料制作,他也许成不了一个富翁,但他为传统文化的传承作出了实实在在的贡献,在这点上,我钦佩他。”

可是,从2014年仇老成为省级传承人之后,给这项技艺传承带来什么改变呢?

单从结果来看,答案是没有,依然没有人来学,市场不赚钱,每年近两三万元的订单仅当生活补贴,一个月领着3500元退休工资的仇老也开不出学徒工资。

这几年,虽然仇老硬拉着40多岁的儿子女儿学习制矿物颜料,但业余时间的学习,加上本身又不感兴趣,他们两人现在还远不能自己制作。“只上海一个教美术的老师,因为要传授装裱修复学的知识,这两年寒暑假会过来学学,但也全凭兴趣而已。”

“这市场做不大,但也不会断。可流传千年的东西,就要因这个而断了吗?”仇老对澎湃新闻说。

    校对:徐亦嘉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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