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城终评评委商华鸽：拍好单幅纪实摄影作品，是世界上最难的事

第二届“拾城摄影奖”终评即将于7月29日晚举行，为了更好地让读者与入围摄影师了解“拾城摄影奖”及七位终评评委，从今天开始拾城推出终评评委的采访，听听他们对单张图片、对摄影的理解 ，本期为第五期。

商华鸽

编剧、影像自媒体“逐相”主理人。

曾于香港凤凰周刊、壹读传媒等媒体供职十年，担任调查记者、图片总监等职务。特稿见于读库、南方周末等载体，摄影作品曾获世界各地摄影奖二十余项。2017年出版著作《跨越海峡：鼓浪屿上的两岸情怀》。

Q&A

作为一场聚焦单幅摄影作品的纪实摄影比赛，很高兴您愿意担任终评评委。在比赛中，您希望看到什么样的作品？不希望看到什么样的作品？为什么？

谢谢拾城的信任。我理解的摄影的本质是对现实的断章取义，也是由三维世界向二维平面的降维猎取，声音与气味信息被去除。或者说，每张照片都是一次针对现实的主动触发的误会。我希望看到一些让我产生美丽“误会”的照片：我以为它拍的是“厦门”，但其实是“夏威夷”。我喜欢被一张好看的照片蒙骗、调戏、开玩笑，而不只是简单的初级的记录。生活的本质也是如此，误会与误解无时无刻都在发生。

请您点评一张去年拾城摄影比赛获奖作品个人喜欢的获奖作品。

去年我很喜欢这一张。让我想起科恩兄弟的电影，感觉立刻会发生一件出乎意料的大事，比决定性瞬间更有意味。

青岛（山东）- 2020年1月，车里的男子。摄影/杜马泰隆。首届拾城摄影奖“拾·生活”银奖。

一张好的单幅摄影作品应该具备哪些特质？

首先，得留住参观者的注意力至少三秒。现在照片不是在和另一张照片竞争，照片是在和抖音、快手拼杀。

其次，如果它能够在情绪上引起我的震惊、喜悦、厌恶或意外，它可能会很好。在情绪面前，构图和用光等因素不重要。

单幅摄影作品与成组摄影作品（专题摄影、图片故事等）的评价标准，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之前在朋友圈给拾城比赛打广告时说过一句，“组照是闪电五连鞭花拳绣腿，单幅是搏命八角笼刀刀见血。”

视频当道，组照的叙事功能已经完全被消解，这是可以完全消失的物种。之所以从前要成组呈现，一方面因为可能没有足够强的单幅，另一方面可能因为……组照可以赚更多稿费？

短视频会流行，因为人的记忆都是以一段段短视频的形式存储于大脑。但每段记忆中最精华的部分，一定是24帧中的一帧——也就是一张单幅照片。

单幅才是最纯粹的真功夫，以一敌百。

您最近看过并喜欢的一张单幅摄影作品是什么？为什么？

最近看过有一张台湾摄影师 Sam Yeh 先生拍的照片。

在台湾云林北港镇，摄影师 Sam Yeh 先生拍到这张照片。1959的八七水灾造成地层下陷，也形成了现在稻田中的五福宫遗址。拍摄这张照片时，摄影师巧遇地主苏富雄先生正在整理稻田。

沧海稻田，神明想必早已厌烦人间信众的各种吵闹与妄念，想住地下了？神仙不理人间琐事，直教人拎猪头找不着庙门。

建设与摧毁，存在与消逝，信仰与粮食，精神与世俗...一张照片里能看到这么多信息，想不喜欢这照片都难。有些照片是小聪明，看过也就看过，开心三五秒也挺好。但有些照片能让你记住一年，甚至更长时间。

Sam Yeh/摄

如果让您拿起相机，拍下一张单幅摄影作品，您最想拍什么？

时间很珍贵，我从2018年起只拍两个题材，地缘政治与生死。这些是在我认知框架里价值最高的值得记录的内容。

拍生死故事是为扶助一些大病患儿，有些案例也做临终关怀记录。去年底我意外第一次目击一个孩子在我眼前咽气，并拍下他生死前后的瞬间。我和他今生的缘分只有一个半小时，见面即永别。这几年送别过不少不幸去世的孩子，我和他们的父母都是朋友。我最近刚站在门口拍过刚推出焚化炉的骨灰。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鼓起勇气走到骨灰前面，从俯拍角度为他拍摄一张形神俱灭的“肖像”。

2018年6月20日，福建福州，李育明低头亲吻儿子李佳林。父子二人当年先后被确诊患白血病。父亲放弃治疗，希望在去世前看到儿子痊愈。当年11月11日凌晨，父亲李育明去世。他的意愿实现了。这张照片曾给李家筹集善款13万元，用于李佳林维持期的药费和母女四人的生活费。

2019年10月12日，福建周宁，身患白血病的陈梓怡的父亲坐在女儿的卧室里。7岁的陈梓怡在2018年3月被诊断出患有白血病，此后再也没有回到家乡。目前。陈梓怡已经康复。

2018年8月5日，福建福清，黄恩雨家一楼大堂里摆放着两张长椅。前一天晚上，患白血病的黄恩雨险些过世。父母很快摆好做丧事的长凳，还没来得及收起来。这是黄恩雨去世前的第12天。她的白血病复发后，没有治愈的希望。她决定放弃治疗，回到家乡，平静等待死亡到来。

2019年5月11日，福建宁德，周雅倩的哥哥静静地躺在老房子的院子里。他告诉我，当他闭上眼睛时，他在想念患有白血病的妹妹。但是他并没有想念他的父亲，“因为我的父亲不跟我玩。”目前，周雅倩已经康复。

截至7月初，您坚持推送微信公众号逐相“我今天看到的10张好照片”1076次了。在阅片无数的3年后，您现在喜欢的好照片是有什么特点的照片？

我完全不知道。文无定法，摄影也一样。Ins上的天才遍布地球各个角落，总能看到让我惊喜的创作，但重复和模仿也很多很无聊。

我每天都期待意外与惊喜，希望一个摄影师能给我第一次看电影《公民凯恩》的震撼：一个第一次拍电影的20多岁小伙子，奥森·威尔斯，完全凭直觉和天赋搞了这么一部电影，然后这部电影80年来影响了全世界所有导演——以及摄影师。我见过很多摄影师的构图，都能从这部电影中找到影子。

读者对这些好照片的反馈有没有让您印象深刻的？

读者都爱看，不爱说。我知道公众号后台有一些演艺界的名人，他们喜欢摄影，也会跟我聊几句。有一位名演员看到我拍的白血病患儿照片，核实信息后还让助手匿名捐款给那个孩子。

您在推送的末尾写到，您越来越喜欢看一张静态的照片，这是为什么呢？

世界越来越闹腾，也可能我年过三旬，越来越喜欢安静，且不爱说话。

2019年11月5日，福建政和，魏庄文站在破败的老家阁楼。为救患白血病的儿子昊昊，魏庄文五年里清洗空调超过八千台，花费超过300万元。今年6月29日，昊昊不幸于福州去世。

2020年5月16日，福建莆田，白血病患儿黄煦涵站在没有装修的家里。从5岁到10岁，爷爷带着他进行了5年4个月的白血病治疗，但不幸复发。2021年1月7日，黄煦涵不幸去世。

2020年7月11日，福建政和县茶林村，陈丽永拨开荒草走向儿子叶鑫鹏的坟墓。叶鑫鹏于2019年3月2日去世，年仅6岁。他花去生命六分之五的时间与白血病作斗争，最终不幸落败。

2021年1月21日，福建莆田，朱建兴站在老宅里。他八岁时被绑架并拐卖到这所房子里。时隔27年，他终于在2018年找到了亲生父母。不幸的是，他的儿子在一岁多的时候被诊断出患有白血病。命运在他的道路上设置了太多难以逾越的障碍。目前，他的儿子朱昊恩病情稳定。

单幅纪实摄影作品，想要拍好，是不是很难？为什么？

可能是世界上最难的一件事。摄影师年末回看硬盘的时候通常也正是挫败感最强烈的时候。一张好照片需要运气、眼力、天赋、判断，需要人在场，需要相机正常工作，需要狙击手一般的冷静与无情。

您自己也是纪实摄影师，这么多年下来，您觉得这个职业给您带来了什么？它好吗？

以前用单反相机十多年，导致左眼角鱼尾纹比右眼角深一些。严格说属于“工伤”，但无从理赔。用微单这几年这一状况有所改善。

我一直写作，也做过图片编辑，从未当过摄影记者但就是喜欢拍照片。我是个很勤奋的人，很庆幸于把勤奋用在拍照片而不是做坏事。喜欢就去做，接受它带来的一切也是喜欢的一部分。

2020年9月19日，福建泉州，非禾的母亲抱着她站在家里一扇窗户前。在她生命的尽头，非禾的一个爱好是被妈妈抱着，站在窗前看火车经过。非禾于2020年9月28日去世，年仅不到3岁。

2020年4月16日，福建泉州，傅晓森的母亲苏晓燕静静地站在窗前。傅家贫寒，内墙没装修，只有一个钟挂在墙上。付晓森已经治疗白血病近两年，花费超过30万元。如山的债务使这个本已贫穷的家庭雪上加霜。不幸的是，傅晓森于2021年上半年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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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纳塔

（2022.7.26）

第二届拾城摄影奖7月29日线上直播终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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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拾城终评评委商华鸽：拍好单幅纪实摄影作品，是世界上最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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