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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哭穷的青年导演,花300块也能拍FIRST入围影片

2022-08-05 09:38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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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阿朕 AKA桃叨叨 

作者/阿朕

花三百块钱,拍一部FIRST影展入围长片,你信么?

西宁是片神奇的土地,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花150元请来女主角,兼职做摄像蹭听电影课,出门旅行变成创作采风,一不小心把大学毕设拍成了候麦式漫游片......听完这届FIRST创作者用尽各种办法奔赴梦想的故事,叨叨意识到,自己距离导演差的不是钱或者故事,就是太懒了!

FIRST第16年,青年导演们将观察世界的触角伸向社会边缘,对乡土的复杂情感、微妙而暧昧的人际关系融入方言语境,而表现形式并不拘泥于剧情、悬疑或科幻、奇幻。

这些令人耳目一新的故事背后,创作者们的人生经历同样精彩。

自由的创作者们

从300块到5000元众筹拍片

这趟来西宁,南鑫估摸着差旅费用和《钓鱼》制作成本差不多,“来的时候我感觉到了,我又少拍了一部片子(笑)!”

拍这部长片花了2万块钱,由制片人与小学同学各自赞助一半,南鑫自编自导自演,其他角色多是朋友客串。

故事是就地取材:2020年不再北漂的南鑫回到老家河南灵宝,在饭桌上与曾经的发小们尬聊。尽管身份、职业甚至性格都产生变化,但90后的时代通病似乎印证在每个人身上。

“像电影里的女孩,她们抽烟喝酒打麻将,没法正常谈恋爱,关系处理很混乱;男性到了年纪并不想安稳上班,都想不劳而获或者跟风创业。”

《钓鱼》中,主角李伟一潭死水的县城生活,因为多年未见的苗苗的闯入而被搅动。

男女间微妙的多角暧昧关系,幽默又颇具玩味的台词让一些观众戏称南鑫是“三门峡洪尚秀”,不喜欢的观众则认为片子质感粗糙,“全片固定镜头,收声太差,收尾稀碎”。

电影里南鑫饰演的李伟,演活了小镇中年油腻男的撩骚与尴尬,戏外他并不太想让家人看到这部片子。

“偶然间媳妇看到我在电影里和女演员有肢体接触,她打了我一顿,”他告诉叨叨。

那段时间老婆一边照看孩子,一边盯着家里装修,那天电影看到一半,她忍不住冲南鑫发飙,“你老说你在拍片子,片子拍这么长时间,原来就是忙着和女孩喝酒!”

有人将生活中的烟火气放进镜头,也有人脑洞大开剑走偏锋。

徐申花300块钱拍摄的《智能手机》,也许是本届FIRST入围长片中成本最低的一部。

他并非科班出身,2018年从餐饮行业转行做导演。经验源于十多年的阅片量,每天炒完菜闲下来看电影,是徐申感觉最幸福的时刻,看久了他觉得拍电影并不难,买了一些电影专业书籍研究,然后就开始尝试创作,拍一些喜剧段子。

原本《智能手机》写的是群像戏,徐申去横店漂了一个月找不到合适演员,回老家找抖音快手的红人合作,但发现他们拍起戏来不受控制,于是十几个人的戏改到三四个人,最终变成了一部独角戏:

一个人,一辆车,两个机位,趁着读初三的女儿不用上晚自习,徐申每晚9点到12点开车出去拍摄。

《智能手机》的故事围绕捡到乘客手机的的哥老吴,因好奇心卷入一对男女的情感纠葛,而背后是大数据扒掉人类隐私底裤的细思极恐。

在徐申最初的构思里,这是一部反映人类与人工智能博弈的软科幻。拍到一半他对作品不满意,本想放弃了,但一次去威海出差的路上,他看到市里出台了对电影拍摄的补贴政策,平台上线就能获得10万块钱。

“我一看这回报率太高了,还是继续拍完吧,”徐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俗人。

除了徐申自己扮演的老吴,其他角色均通过手机对话,因此电影最大的成本来自于配音。

“女主是从闲鱼上找了一位传媒学院的女孩,150块钱。”尽管一些观众认为配音有些播音腔,但徐申已经很满意。

他有计划拍摄《手机》三部曲,第二部《透明人》已拿到拍摄许可,并且拍了40分钟的内容。

与其他青年导演不同,他并不急于融资,一方面不希望被干涉创作自由,另一方面,“我这片子也不需要钱啊,还是独角戏,只不过故事会更加残酷。”

就在徐申希望做一部中国版《狙击电话亭》的同时,24岁的潮汕男生陆晓浩,带着他的大学毕设作品《之后的一周》杀入了FIRST长片主竞赛单元。

7万块钱的制作成本,是小组12个人众筹凑出来的,一人5000块钱,“后期DCP制作和版权费是我自己掏的,应该出了有1万3到1万5左右,”他估摸着。

小镇青年的出走与留守,是这届FIRST不少导演的创作母题。

作为男性导演,陆晓浩选择从两个女孩的视角切入,放弃求学的她们要去广州打工,临行前在镇上的浪漫漫游,并不能掩盖即将步入社会的现实残酷,正如混迹小镇的男孩们点燃摩托车,亦无法平息心中的百无聊赖。

“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妹妹,还有女朋友,她们同学朋友的故事会经常讲给我听,我觉得更有意义讲出来。”

陆晓浩拍电影的5000块钱,是向创业的二姐借的。对于学生剧组,器材租赁、场地费、演员片酬都很有限,电影中四首五条人的歌曲版权,也包含在7万块预算中。

“从2018年开始喜欢五条人,他们的创作理念包括音乐题材,和我的成长经历挺像的。”陆晓浩将电影demo发给五条人的经纪团队,比较顺利的拿下了授权。

“电影成片也发给了经纪人,不知道他们是否有看到,对方给我说的是他们很喜欢,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笑)。”

梦想与现实,机遇与出身

这是陆晓浩第一次来FIRST。

“感觉和想象中氛围有点区别,我想象的是好多人在路上疯狂谈论电影,没想到街上还挺冷清的,可能今年没观众吧。”

受疫情影响,今年FIRST影展并未开放公众观影证注册,观众场次被媒体人和产业嘉宾占据。

另一个让陆晓浩有些不适应的状况,是当FIRST公布“第一帧”单元年度推介人时,官博评论区全是王一博粉丝的控评,“一条关于电影的讨论都没有”。

走入第16个年头的FIRST,是年轻创作者的撒野地,也是明星汇聚的名利场。

郭庄广场的露天放映,因为章子怡的到来而增加了不少安保,创投会上,无数台机器对准市场评审周冬雨和黄渤。

有专业演员为作品背书,很重要么?

对《百川东到海》导演吴双而言,这部长片处女作没有考虑过用专业演员。故事发生在甘肃武威,对方言的掌握要求很高,也需要演员熟悉当地的生活环境,“这两点就基本上把专业演员排除在外了。”

某种程度上,你可以将《百川东到海》理解为少年小海的奇幻之旅:为完成暑假作文,小孩从沙漠跑去县城找卖沙葱的妈妈,搭车途中遇到元元一家,各怀心事的两个男孩结伴奔赴水上乐园。

奔涌而来的人工造浪吞没小海,让电影叙事进入亦真亦幻的天马行空,而儿童视角的灵动轻盈背后,是故土流逝,家庭环境和教育影响等严肃社会议题。

在本届FIRST入围长片中,《百川东到海》是视听语言较为成熟的一部作品。

一方面得益于项目前期筹备时间较长,有充分的田野调查与文本创作周期;另一方面吴双是科班出身的导演,有跟过长片剧组做执行导演的经历,这部电影的监制朱琳从业经验丰富,曾是《推拿》《我不是药神》《人生大事》等多部作品的剪辑指导。

另一部获得高口碑的主竞赛入围长片《一个和四个》,导演久美成列是万玛才旦的儿子。

同样作为毕业作品,《一个和四个》已经是完成度颇高的悬疑类型片,被一些观众认为是藏地版《罗生门》+《八恶人》。而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觉得,这部影片少了些FIRST作品的惊喜感,“和影院里常见的商业片差不多”。

“导二代”标签既是光环,也是压力。

“一开始上电影学院的时候,家里人不太同意,都是从事这行的,知道拍电影特别难。”本来不以为意,在真正打算做一部长片时,久美成列陷入巨大的紧张与焦虑中,一度感到自己搞不定。

“都说英雄不问出处,但来到FIRST,大家都问你的出处,”南鑫感慨。

初中学历,干过婚庆,拍过网大,这些天密集的采访,已经将他过往30年的人生经历翻了个底朝天。

虽然听起来与FIRST差之千里,但这不是南鑫第一次与影展产生联系。2015年FIRST入围纪录片《南》,拍摄对象正是南鑫,在片中他是一位拿3000块投资,立志要拍摄冲击戛纳短片的无名导演。

几年过去,当初的自负逐渐转向务实。做了几年北漂影视民工,南鑫深感大环境不好,高碑店倒了一批公司,很多项目虎头蛇尾,特效都没钱做。

曾经十几万拍的网大如今动辄要价上千万,但他已经想明白好内容不在于大制作。他甚至与一位导演商量看,在如今的影视寒冬下,自己的低成本制作经验能否复制,从而帮助更多年轻创作者放平心态,而不是通过一部作品就扬名立万。

浮躁,可能是当代年轻创作者的普遍心态。

南鑫还记得刚来北京时报了一个3000块钱的编剧班,传说中热卖好莱坞编剧大法,包教包会不包分配。后来没钱时,南鑫也如法炮制出了一套编剧教程,千聊上9块9,也卖了几百块钱。

课上了一个月,编剧技法的确有用,但南鑫发现班上的同学们“都变成了神经病”,“觉得自己很厉害,上完课趾高气昂的,仿佛南加大毕业一样。”

但现实的棒槌终会落下。

刚毕业没两年的陆晓浩,一度悲观地认为《之后的一周》可能会是自己最后一部电影。

他选择从小镇走向大城市,但发现选择可能并无意义,蜗居在广州的城中村中,成为一名拍摄露营与潮流选题的短视频编导,“几乎没可能独立买房,存钱也存不了多少。”

入围电影节是可以抓得住的机会,陆晓浩与《半个小夜曲》导演王曦德导演聊了很久,去年他的《山河小叙》就曾入围FIRST主竞赛单元。

“我原本以为他今年第二部作品会很顺利拍出来,结果他说你别以为入围就会有很多钱,现在也是最缺钱的时候(笑)。”

收紧的社会舆论环境,已经让创作者在阉割与自我阉割中徘徊。同行的经验更让陆晓浩感到有点绝望,展映结束后一些产业嘉宾找过来聊电影发行,但多数没有后续。

不过现场积极的观众反馈,还是给到他一些信心。

“回广州之后还得工作,继续写剧本,然后再投创投看看吧。”他觉得,“人生终极目标,还是拍电影。”

起点不同,但终点都是电影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迷茫。

在大家忙于应酬与积累人脉时,徐申带着父母去青海湖塔尔寺玩了一圈。

“父母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要不是这次参加电影节的机会,他们就不愿去。”出游错过了不少片子的首映,徐申觉得不打紧,“电影可以找机会再看,伺候父母这才是人生大事(笑)。”

2014年因为《心迷宫》而知道FIRST,能入围影展一直是他的梦想。不惑之年转行,把饭店盘给别人的徐申没什么经济压力,一边收着房租,一边给企业单位拍拍宣传片,其余时间拿来搞创作,“反正也不图挣钱,为什么不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呢?”

已升入高一的女儿还在青春叛逆期,受父亲影响也喜欢拍东西。“她们班举办晚会,她都是导演,”虽然不想让女儿子承父业,徐申还是不时和她聊聊故事逻辑,这次来影展也带上她见见世面。

影视寒冬,浇不灭创作者内心的笃定。

毕业之后就回国发展的吴双,对于自己踏入电影行业的选择从未后悔过。

“行业不好蛰伏一下,好的时候就多干点,审时度势呗。从本科到硕士一直学这个专业,没想过不干这行怎么样,”她觉得。

“我的生活和电影链接非常深,我很喜欢创作的过程,如果说喜欢的行业都坚持不下去,那其他行业就更不容易了,都有自己的难处。”

第二部作品已经在剧本创作中,对于找钱的事她认为无需操之过急。一方面需要实地采风做田野调查工作,另一方面她希望有更多时间打磨剧本,等思路理得更清晰再融资,“如果自己没想好就急于做,对资方不负责,对自己也不负责。”

“我从小就喜欢拍东西。”陆晓浩记得自己小学时,曾和同学拍过一部自导自演的搞笑短片。上了初中,大姐给买了一部手机,他开始接触并喜欢摄影,到高中父亲买了一台单反,陆晓浩开始正经思考从事影视行业的可能。

大学专业学的是影视摄影与制作专业,美术、化妆、导演、编剧什么课都上,练就了一身斜杠青年的本领。

拍第一部长片时,导演、摄影、灯光被他一人包办,曾经不太理解的家人,对于陆晓浩回乡拍电影也报以支持,尽管他们并不是什么是FIRST。

南鑫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演员。

“8.9岁的小孩,看完《西游记》谁不是手里拎着一根棍。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像猪八戒了(笑)。”

除了在自己片子里圆梦,他还报名了FIRST训练营的演员招募,在里面客串没有台词的角色。

当然,导演生涯也要继续。“我接下来有一筐打算,”他告诉叨叨,“《钓鱼》中的女孩原型和我初中同学在网上征婚认识了,两人还有一段故事,把我也扯进去了,这种就地取材的故事有很多,可以写好几部。”

2020年回老家那段时间,他决定学习钓鱼,专门给一个开鱼塘的老板交钱求教学。因为疫情时隔一年没钓,再来鱼塘时发现一起钓鱼的人,已经换了一波新面孔。

“老板和我说,这些人一开始都是因为兴趣,但钓着钓着,他们就开始追求技术了,变得想通过这个获得一些什么。成功的人永远是少数,很多人因此而不再钓鱼了,他们缺乏耐心。”

后来南鑫想,拍电影不也是这么回事么?

好事多磨,还没钓上来的总是大鱼。西宁的夜仍在继续,创作者们以作品为探照灯,在光影斑驳中寻找更多内心共鸣。

唐道637人流攒动,不是所有人都关心什么是FIRST,但不时有路过的年轻人,因为看到工作证件而好奇问我:

你知道这个影展,在哪里能看电影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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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不再哭穷的青年导演,花300块也能拍FIRST入围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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