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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迪欧访谈:今天的资本主义力量,不过是其对手弱点的反映

采访/Darko Vujica 编译/卢南峰
2018-01-29 14:58
来源:Prometej
思想市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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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本主义的核心,其存在的绝对条件,是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层面上的私有财产。它是这样的存在,极其少数的寡头集团控制着大型跨国公司的资本;它是过度的货币权力,创造了虚假的价值,作为交换价值而存在,被市场所安排,而不是商品的使用价值。如果你攻击了所有这些,如果你改变了生产方式,你就真的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所谓资本主义的力量,其虚假的“活力”——实际上经历了长期的危机和停滞——今天只不过是其对手弱点的反映。

阿兰·巴迪欧

Prometej:你在实践共产主义思想方面投入了大量的精力。是什么导致了你革命性的参与,以及为什么?

阿兰·巴迪欧:我的父亲是一名曾参与纳粹抵抗运动的社会主义者,我的母亲更倾向于无政府主义,我的第一个哲学老师让·保罗·萨特是法国共产党的同路人。当我还是个青少年的时候,阿尔及利亚发生了一场可怕的殖民战争,我站起来反抗它。当我30岁的时候,爆发了1968年五月风暴,这是一场宏大的青年与工人运动。简而言之,我接受的全部教育都促使我以革命和共产主义的方式走向政治。

Prometej:你曾严厉批评选举这一现象,你认为这是一场“愚蠢的游戏”。你能详细说明这个论点吗?以及它的替代方案是什么?

阿兰·巴迪欧:只有当多数派与反对派就社会组织问题达成基本共识时,选举才会起作用。没人见过彻底的社会变革是由选举产生的。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支持保守社会观念的政党怎么会仅因为投票结果就接受彻底的颠覆?反过来说,如果通过革命改变社会,你怎么能接受恢复原状,平静地把权力拱手让给反动派呢?在我们“西方”国家,规则相当简单:一旦掌权,你就可以改变一些细节,但是要改变社会资本主义基础完全没门儿。你是否知道有任何一个“民主”国家,事实上不是由一个极其稳定的资本主义所统治的?选举只不过维护了统治秩序的表象(façade)。

Prometej:德国经济社会学家沃尔夫冈·施特雷克(Wolfgang Streeck)曾说过,由于资本主义的动力,如今政治想象已经消退了,而当资本主义崩溃时,没有任何替代方案做好取而代之的准备。你对此有何评论?

阿兰·巴迪欧:这完全是错误的。资本主义的核心,其存在的绝对条件,是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层面上的私有财产。它是这样的存在,极其少数的寡头集团控制着大型跨国公司的资本;它是过度的货币权力,创造了虚假的价值,作为交换价值而存在,被市场所安排,而不是商品的使用价值。如果你攻击了所有这些,如果你改变了生产方式,你就真的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所谓资本主义的力量,其虚假的“活力”——实际上经历了长期的危机和停滞——今天只不过是其对手弱点的反映。

Prometej:你在《共产主义假设》(The Communist Hypothesis)中认为,上个世纪存在一些伟大的左翼时刻,但是20世纪的共产主义已经结束了,我们应该重新开始。考虑到这点,我想问你,我们能从20世纪共产主义实践中学到什么?今天共产主义的基础应该是什么?

阿兰·巴迪欧:我们现在必须围绕三件事来组织共产主义力量:群众运动,不断锻造运动口号和意志的组织,以及将会长期存在的国家,它必须被置于运动和组织的持续监督之下。

Prometej:你管资本主义叫“人类的疾病”。然而,许多人认为资本主义是唯一可行的制度。我们如何让共产主义能够吸引那些专注于与消费主义文化的人们?

阿兰·巴迪欧:当只剩下一个社会和统治的政权时,一旦它在对抗共产主义对手中取得巨大的胜利——很明显,它将得到广泛的支持。在17世纪的法国,绝大多数法国人认为君主专制是唯一可能的政治形式。一个世纪后,这种信念并没有阻止共和主义革命以及资产阶级掌权。今天也是如此,你所称的“消费文化”是资产阶级“民主”专政下的主导意识形态。资产阶级实际上是从尽可能快的商品流通中榨取价值。然而,在一个或几个世纪后,存于今日头脑中的意识形态肯定无法阻止腐败的商品“秩序”被重新发明的共产主义所取代。

Prometej:随着苏联东欧的转型,关于共产主义的争论也被边缘化了。我们如何将共产主义的辩论从边缘转移到(公众)关注的中心?

阿兰·巴迪欧:在1840年马克思与恩格斯的时代,以及其他一些人开始其活动和撰写其作品的时代,你的问题听起来会是怎样呢?他们只是一小撮人,基本上没有舆论支持。1848年,他们写就了《共产党宣言》,当时党根本不存在!从此以后,它就变成了一种经典。我们和他们一样,必须重新开始,首先,第一,最重要的是,要开展一种激烈的意识形态活动,以表明我们不是别无选择,而有两种可能,资本主义和共产主义。我们必须在国际层面上参与所有相关的大众运动,从共产主义原则的角度来分析它们,我们实际上有四个要点:

——生产和交换方式的集体化,剥夺占有它们的寡头的所有权。

——在实践中影响我们生活的“大不同”的减少与抑制: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之间的差异、城乡差异、管理与执行之间的差异……创造一种多面手(polymorphous)工人。

——种族、民族、宗教等毒害公共生活的虚假集体身份的逐步消除。

——国家的逐步消失,支持社会直接的自我管理,以持续的会议形式确定口号、任务和目标。

Prometej:20年前,南斯拉夫发生了血腥的分裂。你如何解释南斯拉夫的解体?从今天的角度出发,你如何看待后南斯拉夫的领土?

阿兰·巴迪欧:我支持消灭国家,正如马克思的口号所言:“工人没有国家。”我是一个坚定的国际主义者。但在这个问题上,我通常反对将现有的国家肢解,反对由沙文主义或保守力量支持的人为的“独立”。我们需要通过国际主义的活动,自上而下地消除民族主义压迫,而不是通过地方民族主义自下而上地实现。我对前南斯拉夫的消失表示强烈的遗憾,我根本不认为,其原领土之上存在近十个国家,这一事实包含了什么进步的因素。当然,殖民帝国(是另一回事),它不得不崩溃。在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战争期间,我支持阿尔及利亚人,我也支持越南人对抗美国军队。但是这个时代已经基本结束了,今天,以共产主义的国际主义为先。

本文英文版载于2017年12月27日的LeftEast网站,法文原版载于2017年12月22日的Prometej网站。

    校对:张艳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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