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醉在家：光芒四射的孤独

听人说，红尘本就是破的，所以能醉赶紧醉。

以醉眼观世的确通达，只是其中的分寸需要更多智慧。就像姝滢写香槟这种常被误解的快乐水，同样是杯中气泡，酿成舒曼的旋律，也激发丘吉尔的较量。

而在她的杯中，少许的麻痹会帮忙暂时逃脱冷静与理性的凌迟，孤独也随着金色气泡升腾，且熠熠生辉。

光芒四射的孤独

成年人的疼痛，常常是悄无声息的，既无法分享，更不需要旁人，哪怕亲朋的倾听与解析。缓解疼痛的方法很多，有些非常速效，几乎没有副作用。

譬如一早醒来，认真洗漱过后，穿上只有自己能闻得到的淡香水，那些压在心底的沮丧，会散发白麝香的干净气息。这时候，用手按着香槟酒瓶，旋开酒塞上固定的铁丝，用大拇指抵着逐渐膨胀的酒塞，直到它在重压下缓缓地释放出“哎”的一声轻叹，一细缕白烟飘散后，酵母和水果的味道倾泻而出，随着氧气注入瓶体，逐渐从密闭到丰盈。将酒倾入羸薄的酒杯中，喝下三口后，那些烦恼会悄无声息地被逼到感知神经的角落。这时候，头脑中与勇气和希望相关的幸福元素，按照香槟气泡的样子升腾排列。突然在无声中，孤独光芒四射。对于成年人来说，这是最小型的祷告，是奇特的情绪化解仪式。

对香槟的喜爱，常有感官惯性的记忆。生在寒冷干燥的北方，冬天发酵的白菜和天然酸面包的酵母气息，都成全了成年后与香槟遇见的必然。甚至香槟区偏咸的菜系，也与家乡如出一辙。因此追逐香槟各种非常规的风味，会让人陷入近似拆盲盒的快乐。就像风味的漂流瓶，很想知道其中的因由。有些是关于土地和葡萄的故事，有些则是关于爱。就像某种桃红香槟的酒标是一支玫瑰，是香槟庄主酿给自己爱侣的礼物。它不仅不会凋谢，还会随着陈年，结构更加稳妥细腻。这都是人性，在气泡中闪烁的光芒。

香槟是有生命和时代的，大仲马的时代，香槟常常出现在他的美食餐单中，与食物一起被火焰烹煮拷问。大概那个时代不可多得的冰块，不能给香槟酒更多清新诠释的可能性。在雨果的笔下，香槟在淑女的公寓中遍地流淌，梦露则延续了此中奢靡的尝试。在威廉·斯泰伦的笔下，一位立志成为作家的青年，在布鲁克林大桥上打开一瓶香槟。而我呢，只是在黑夜中拎着透明的冰袋，插上一瓶香槟，在忽明忽暗的电影院中，独自享用。

关于香槟的妙处，并非什么秘闻。极端敏感且情绪化的舒曼，曾经沉迷于香槟的气泡。仔细听舒曼的音乐中，有些细腻的、章节连续的音感就像喷涌而出的香槟气泡。当内心奔腾的旋律，无法正常涌出，倾泻在纸面时，是任何人都无法缓解的无助。唯有香槟和雪茄，可以帮他度过这种孤独的煎熬。极端敏感与情绪化是十分致命的，平常人感受的痛苦将会倍数击打在敏感的人的内心，那种内心的淤青，是任何人都疗愈不了的。如果有良药，一味是香槟，一味是茶。但香槟是酒神与爱神的佳作，少许的麻痹会让人逃脱冷静与理性的凌迟。只要适量，它对人性是一种温柔的保护。

对此，与舒曼不同时代的丘吉尔也许是感同身受的。“胜利时，你值得开香槟来庆祝。而失败时，你需要香槟去鼓劲儿。”在至暗时刻，面对自己的内心，他会选择早起醒来就喝上一口香槟，来启动艰难时刻的清晨。其实丘吉尔并非依赖酒精，他有着非凡的控制力。在自传中他写道：“一杯香槟就能让人兴奋起来，精神为之一振，想象力被巧妙地激发，思维也变得更加敏捷。但是一瓶香槟会产生相反的效果。过量饮用会让人昏沉麻木。战争也是如此，双方的实力通过小口慢品、一次次较量才能体现出来。”瞧，他熟知心智与香槟气泡之间的微妙分寸。

确实，如果度过一个黑暗无边的夜晚后，疲惫却欣喜地看到了一丝光，顺着光走出那些偏狭沮丧的选择，会长舒一口气。这时候不能喝咖啡，咖啡只会加速地让一天陷入对高效依赖的惯性。而打开一瓶桃红香槟，闻着桃红香槟容易出现的娴静的玫瑰花香，会一改玫瑰偏于甜美的惯性印象。

玫瑰之于葡萄，不再是柔弱甜美的象征，恰好相反，它是葡萄园的守护者。一向以柔弱甜美示人的玫瑰，与葡萄面临同样的病害威胁——白粉病和霜霉病，故而能为更为钝感的葡萄预警。一旦发现葡萄园中的玫瑰生了病，就可以给葡萄预防，帮它躲过一劫。这样说来，玫瑰与葡萄便是同病相怜，又惺惺相惜了。因此，调香师在诠释香气的时候，会加入玫瑰和香槟两种意象，调出一种闻起来都有气泡感的经典，并取名为“粉色之彼”。

葡萄酒是葡萄酒，香槟是香槟。

香槟是独立于葡萄酒液之外的一种精神或者人格。就像最初挑剔苛刻的自己，非常钟爱白中白香槟的清冽酒体，它的风味常常锋利且清晰。日子久了，会开始偷偷喝一点点桃红，直到发现，最挚爱的烤鸭皮，在口腔中酥脆断裂时划开了鱼籽中的蛋白，冷热蛋白质，在一口香槟后变得清新起来。这一切，就像爱与欲望的平衡背后，都是日常苛刻且琐碎的反复无常。那些油脂均匀细腻的烤鸭皮背后，有对温度和脂肪恰到好处的控制，是食客散尽后的凌晨，仍坚持品尝鸭肉口感的感官之苦。也是莫测的气候中，一年年对葡萄园的耕耘和守候。

这不禁让人想到巴贝特之宴，利摩日白瓷盘和丰盛的水果，以及法餐必备的葡萄酒，都是在爱中被盛盘奉上的。真实感官的满足，也是对人性的抚平。巴贝特用这些，答谢了之前岁月中无数平凡日夜的相处。

萨冈说：“面临死亡的时刻，发现秘密的时刻，分手的时刻，改变决定的时刻，忽然疲倦的时刻，总之，是原本波澜不惊的生活，忽然失去平衡的那些时刻。”我说：“喝香槟吧，那些升腾的金色气泡，会让孤独光芒四射。”

“Champagne，经常有人认为起泡酒=香槟，但香槟实际上仅指在法国香槟产区按照指定酿制方法酿出的起泡酒。除此之外，在法国境内酿制的起泡酒都被称为‘起泡酒’，并且还根据二氧化碳压力分为自然起泡酒 （Petillant，1~2.5个大气压）和科瑞芒（Cremant, 2.5~4 个大气压）。香槟有着浓郁的果味和酸味，香气馥郁。‘起泡酒’则根据地区不同有着不同的风味，特征是起泡性较弱。”

——《买醉在家》

文 - 刘姝滢

刘姝滢，文字工作者，风味制造者。

餐食协力 - 董民安·晟永兴

侍酒师协力 - 董云浩·风土酒馆

原标题：《TREND丨光芒四射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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