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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外教和她的演讲班,以及留下来的一切

2022-08-29 19:3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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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静谧的下午,Connie给每个人一张白纸,要他们写下对这些问题的思考: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如何成为那样的人?

演讲班一直在不断激励他们变成一个更好的人,这个“好”的含义是,勇敢的自我表达和追求卓越的勇气。

全文共8168个字,阅读大约需要9分钟

采写丨徐玉婷

编辑丨YQ

去年在采访一位毕业生时,我们第一次听说了演讲班。这个“社团”的特殊,或许从它的招募方式就区别于其它。他们会佯装你还需要再经历一轮面试,直到不经意间敲响你的宿舍门,以最热忱的方式欢迎你。

演讲班最初在2003年,由一个叫Connie的外教成立。开始只是由12人组成的小班(Special speech class),2007年在保留小班的基础上,扩大为一个40人左右的大班(Public Speaking Class)。

有过演讲班经历的校友如今分布各行各业,有人是复旦中美文化研究方向的博士,有人成为罗德学者入读牛津,有人作为俄语翻译在核动力极地破冰船上待了三年,也有人继续投身英语教育。在与他们的接触中,我们也有很多疑问,这个看似训练“speaker”的社团,是什么令他们至今难以忘怀?他们身上不一例外都有共同的影子:习惯用英文名称呼对方,提到Connie的时候下意识地说mom;都在自己喜欢的路上行走;都曾受过一个他们认为“好”的教育。

我本以为这是中西教学模式差异的问题,但发现Connie个人的感染力远甚于其他。与演讲班校友相处过程中,一些问题呼之欲出——教育的本质是什么?教育是如何对人产生影响的?

我们带着这些问题走近演讲班,在他们的讲述下,时隔多年,我们再一次看到了演讲班曾经的温暖,以及教育给人带来的影响,远比我们以为的更为长久。

▲ Connie生前照片

名叫Connie的外教

每年三月是演讲班开班的时间,第一节课的内容基本是固定的。一份PPT和一个视频,都是关于Connie。这段20分钟的视频是授课老师张汨自己剪辑的,曾在2015年夏天的Connie欢送会上播放过,囊括了演讲班的初创者Connie在这所大学的点滴。他要让现在的学生看到,在自己的学生时代,Connie是如何教学的。

2019级国际教育学院的王炀琨如今是张汨的助教。前几年作为演讲班学生参加比赛时,提到自己来自江西师大,别人都会询问他是否知道Connie,打趣他是Connie的徒孙,还因为Connie的缘故,给予他许多帮助。

Connie,一个对于如今大多师大人来说陌生的名字。她全名是Connie Gibson(康妮·吉普森),但更多人知道的是Connie,或者Connie mom。

Connie在外研社全国演讲比赛担任了十几年的评委,她在世的时候给世界留下过很多痕迹。她指导师大学生获得全国大学生英语演讲比赛的第一名,受过国家“友谊奖”的表彰和总理的接见。互联网上毫不费力就能搜索到她的信息,她的儿子以她为名设计了一个网站,她个人的YouTube账号留存她在演讲班的视频;外国语学院有一个书库,里面都是她从国外带回来书籍。痕迹散落在各个角落,多年后我们依旧能据此拼凑出一个人的过去。

这种痕迹也存在于Connie影响过的每一个学生身上。2006级张汨至今完好保存着Connie留下的笔记本手稿,2013级商学院钟士明依然留着Connie送给他的玩偶,2013级曾维欣网盘里留存着演讲班曾经的照片。每一个经历过演讲班的学生,都会记得这么几句话,“wherever you are,be there”“pursue excellence”。

▲ 讲故事小组去师大幼儿园讲故事的合照

如果要为这些痕迹寻一个发生的契机,那便绕不开演讲班2003年成立,以及此后12年由Connie的带领。哪怕后来她因病回国、去世,这些痕迹也从未逝去。

12年间,每一个进入演讲班的人都曾在Connie家待过。拥抱,是他们最易提起的词语。这是Connie的招呼方式,她特有的温暖的示意。这种热情美国人间也少有,体验过就无法忘记。汤是他们一定会提到的东西,由金鲳鱼、虾制成的美式浓汤,配上苏打饼干,是他们留在Connie家补习的晚餐。

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这么幸运。在进入演讲班之前,你至少需要经过三轮面试。选拔面向全校,班上经演讲选拔出的三人,经过中国教师和外教组织的第二轮面试,才会有到周转房Connie家中终面的机会。

招新吸引很多慕名前来的人。在演讲班能代表学校参赛的是少数,大多数人抱着学习的目的。进入演讲班还是一种荣誉,证明你的英语能力得到充分肯定。

Connie的选拔没有明确的标准,她不会以评分的形式来确定谁能入选,但最起码,来到终面的学生,英语底子是好的。她曾说,她选择一个人,是因为看到了“something special in you”。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2013级历史系的吴虚怀至今记得在Connie家终面时的情形。沙发以“品”字形摆放,Connie坐于中间,两侧沙发坐着其他外教,和一同前来面试的学生。Connie给吴虚怀的第一感觉是讲话 “中气很足”,但那时已是Connie确诊癌症的第三年。Connie习惯戴着半月形眼镜,最常穿的是缝有江西师大字样的唐装,像个教练样的脖子上挂着计时器。

面试6人一组,三分钟的英语即兴演讲,20分钟时间准备,题目抽签决定,全程英文交流,不然会被严肃地提醒。吴虚怀记得他抽到的题目是林肯的一句名言。

2012级英语专业的杨佳静已经忘了当时抽到的题目,但她记得自己讲了童年离家出走遇见坏人的经历。在问答环节有老师问起,如果你的学生遇见了这种事,你会怎么教他们保护自己?正好她体育课在学太极拳,她开玩笑说,教他们中国功夫。面试结果最终通过短信告知,杨佳静是少数直接进入小班的学生。

▲ 曾维欣至今保留的进入小班的通知短信

演讲班上课的教室固定在惟义楼五区一楼。因为Connie的体重,爬楼对她来说是件非常艰难的事情。课程一般选在每周四晚上,周五晚小班继续在Connie家学习。不同于选修课,一个学期的学习不会有学分,期末也不会有考核,期间他们会举行各种派对。

单用“社团”这个词去描述,也不能囊括演讲班的所有涵义,况且它也没有一般社团所说的“操行分”。对于每一个在此学习过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大家庭。如果一定要形容,杨佳静觉得演讲班更像是“membership”,它就像《相约星期二》里写的那样:师生每周赴约授课,开始一场灵魂之间的对谈。

跳出盒子

我一直试图了解演讲班的课程安排和进度,但在Connie的班级里,大家很少关注这个问题,更像是在完成例行的事情。每周四晚准时来到教室,没有课本,只有Connie播放的视频。视频关于同情、勇气,很多还很幽默。这些视频可能是公益或商业广告、达人秀,也可能是短片,大家对视频进行延伸探讨,很多东西都可以被讨论。最终以三分钟的演讲呈现,随后会有对学生语音语调的纠正。

在Connie的课堂上,他们被“打开”。Connie希望能够给学生提供一个out-of-the-box thinking。这个词译作创造性思维,拆开来看也很有意思——跳出你所在的盒子。Connie的课堂就是一个“跳出盒子”的过程。

她以视频举例。数十只鸟错落在电线上,看似杂乱无章,但作者将它们站立的电线作为五线谱,小鸟本身看作不同的“符头”,制成不同的音符,谱成了一首曲子。小鸟组成的“符头”可以延伸很多种音符,她希望每个学生能够“each creation is their own version”。

Connie在课上确实会教学生如何演讲,比如舞台的表现力,但她更追求的是打动人心的力量,因此,你很少听到她课堂上教授演讲需要具体怎么做。

▲ Connie在上课时戴着自制兔子面具

2013级的钟冠驰现在还记得他上第一堂课的情景。他抱着迷茫来到演讲班,对演讲班有着名如其实的想象——教会学生演讲。但在第一节课上,Connie全程只放了十几个毫无关联的视频,但这些视频最后串联起一个主题——Pluto is always pluto。从九大行星之一到被除名,人的标准在变,但冥王星(Pluto)一直是冥王星。Connie用这个主题告诉他们,人应该坚持自我。

她的课上经常进行分组讨论,自由讨论结束后每组选出代表,作三分钟的即兴演讲。熊婷婷、曾维欣、钟冠驰和一个研究生常在一组。Connie的课堂常给钟冠驰一种感觉:这些东西足以值得讨论。演讲的主题不定,有时候一句歌词也可能成为演讲的主题。张汨记得有一次选到的主题是歌曲《lemon tree》。熊婷婷如今回过头想想,在演讲班的学习“并非直接学语言,而是了解文化。”

对于小班的人来说,每周五下午到Connie家并不算上课,更像是去老朋友家,吃饭,看电影。电影很多都不出名,有些甚至说不上好看,但都有Connie想让学生思考的东西。比如《当幸福来敲门》放映结束,大家会气氛欢快地讨论起对幸福的理解。让学生自己说出来的见解或许会更为深刻,Connie大部分时间只作为一个听众耐心地倾听。

除小班观影外,Connie也办电影角,每周都会选出leader负责用DVD放映。钟冠驰是电影发烧友,他注意到他所在的三年间,播放的电影从没重复过。2013级的学生几乎都会提到他们曾经拍摄过的一个人声阿卡贝拉MV,以小组为单位,学校的各个角落为背景,最后汇剪成了2分47秒的视频。

Connie要求大班的同学都需要找一个语伴,每周固定时间练习。她常带着小班12个学生去中学进行公众演讲,每月一次内部比赛,全国比赛前有整月的高强度集训。对于不擅长公众演讲的同学,Connie另设讲故事班(story-telling)和翻译班(Translation Class)。这两个班的讲述或者阅读对象是儿童,故事多从绘本中改编而来。一段视频里,记录着钟冠驰用起伏的语调和夸张的动作讲述儿童绘本的瞬间,Connie在讲台上露出打趣的笑,和肯定的眼神。

演讲需要素材,各种例子都需要学生日常积累。在一个静谧的下午,Connie给每个人一张白纸,要他们写下对这些问题的思考: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如何成为那样的人?演讲班一直在不断激励他们变成一个更好的人,这个“好”的含义是,勇敢的自我表达和追求卓越的勇气。

熊婷婷硕士就读于北外,她在毕业后回看Connie的教育,有着更直达本质的认识。“英语是一门工具,但是语言不太一样的是,它既有工具性又有人文性。工具性就体现在我们用它去演讲、辩论、生活。但它还同时具有人文性,它会有文化的色彩,会携带很多思想。”

生病与离去

Connie一共在国内住过两次院。第一次是2010年冬天,在南昌,不久她便确诊了乳腺癌。第二次是2014年12月,在北京。

2014年12月15日,Connie陪学生去北京比赛,下飞机时摔了一跤。因为癌细胞的扩散,造成严重的并发症,但Connie去医院前仍坚持看完学生的第一轮比赛。曾维欣是当时去北京参赛的学生之一,Connie坐在台下左侧,那始终注视着她的眼神令她倍感安心。那次比赛,曾维欣拿到了“外研社杯”全国英语演讲大赛二等奖。

知道Connie摔跤消息的还有张汨,他当时正在北京读博,连忙赶来医院看望。张汨建议给Connie买一个轮椅。回到南昌后,同学们安排了一个轮值表,得空去Connie家里帮忙打扫。在Connie生病后期,经常需要学生推着轮椅送她来上课,从周转房到教学楼,大概十分钟的路程。但是只要远远地,能够看到“惟义楼”三个字,她就会起身,自己走过去。

Connie并不避讳谈论死亡,甚至还带些幽默。课上有个学生用错了句子时态,Connie解释,过去式一般是用在死者身上的。Connie瞪着个眼睛,鼻子上架着《哈利波特》中邓布利多那种半月形眼镜,大声说着“I’m not dead yet!” 

无可争议的事实是,Connie是演讲班的中心,她就像这里的精神支柱。2015年,签证到期,癌症恶化。在通过药物坚持5年后,68岁的Connie不得不回到美国,结束在中国的教学。远在北京,担任她多年助理的张汨和当时的学生一起组织了一场告别会。

▲ 2015年Connie离开中国送别会合影

在这场告别会里,许多演讲班的学生都赶来赴约,无法在那晚抵达的人参与了线上直播。十几年在中国的生活以及癌症治疗,Connie已无积蓄。她曾经的学生组织了一场募捐,为她筹集了一万美金。在一篇募捐文章里,网友“林伯虎”留言,“有些爱心,跨越国界。有些感谢,可能已晚,也可能永远不晚。”

送别会由Connie曾经的两个学生主持。在Connie送别会现场播放的一段视频里,以钟冠驰部分作为结尾。当钟冠驰的面孔出现在屏幕时,场上传来隐约的笑声。钟冠驰用英文讲述着对Connie的感谢,在最后,他说着“I will give you a big hug”,对着镜头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张汨作为Connie的学生代表,给Connie送上了三件礼物,一幅美术学院学生画的Connie画像、一万美金、学生制作的Train bound for happiness回忆册。

Connie在68岁离开中国,两年后于2017年5月12日辞世。消息由她的儿子发在Facebook上,张汨转发到了Connie mom Family 群,这个群聊在Connie离开中国后由张汨组建。曾维欣听到这个消息后,伤心之外还觉得遗憾。她一直想去Connie美国的家中做客,这个愿望到最后也没有实现。

但她此前播撒的种子在她离开中国后一一生长。2012年,她引进了名为“普林斯顿在中国” (Princeton-in-China)项目,专门培训专业公共演讲的学生。两个外教,罗伯特和柯若男在2014年来到了中国,并于2015年Connie回国后受邀接手演讲班,他们和很多演讲班的学生成了朋友。一年后,二人离开之际筹办了一个学生运营(student-run)项目,谢宇等两位学生担任起演讲班教师,Connie非常激动地看到演讲班还在继续。2017年下半年,Connie曾经的学生——张汨,博士毕业回来继续这项事业,直至如今。

多年后,我通过互联网,看到了十年前的Connie。那是她留在YouTube上的视频,背景是在她美国家中的院子。当时“普林斯顿在中国”项目刚刚开始,她录这段视频作为寄语。在结尾,她眉毛上挑,嘴角上扬,笑了起来——那是你看到也会不自觉地笑起来的、很亲切、很真诚的笑。

▲ 讲故事班和Connie的合照

谈论与怀念

从应试教育过来的人大多怯于公共表达。曾经演讲班的标语是:“公共英语演讲班致力于培养具有成为优秀演说家潜力的学生”,但实际上,最后从演讲班毕业的人,他们所获得的远大于演讲本身。

Connie希望能够成为学生的Lifecoach,她将自己的后半生的事业都倾注于此。毕业多年,很多具体的记忆都模糊了,但他们都会提到,“Connie的个人魅力占大多数,你能感受到一个人对课堂的重视。”

她曾对学生说,要和身边的人create memory,而大部分人对演讲班的感情都来源于他们有过的共同回忆。杨佳静如今会很珍惜和家人朋友在一起的时光,在日常生活里构建出仪式感。出去吃饭,一起看表演,都会有意做一些特别的事情。

几乎每一个学生都会提到“purse excellence”。曾维欣的理解是,不放弃做到更好。在很多不确定的时候,Connie都能给她力量和鼓励。“那是人生很重要的一块拼图,你可能永远不会忘记,因为有了那块拼图你才是完整的。”那些美好就像《头脑特工队》里一颗颗记忆球,她沮丧时就会回头看看,支撑自己走下去。很多与演讲班有关的东西她都保存了下来:活动照片、进入小班的通知短信、沮丧时发邮件给Connie得到的回复。

▲ Connie2015年离开中国时发给曾维欣的最后一条短信

他们依旧维持着在演讲班获得的珍贵友谊。熊婷婷电脑里依然存着一些他们以前看过的视频。曾维欣有一直在联系的朋友,她发现大家都活出了不一样的人生,尽管走的道路不同,但都能看到演讲班留下的痕迹——每个人都在努力去做好一件事情。而且,在某些节点上,他们还会有重叠和交集。

Connie一直告诉他们“follow your passion”。钟冠驰对于他所热爱电影和游戏,都乐于用长文将感受表达出来。“我从没见过除Connie以外的哪个老师,会很在意这些根本的问题。比如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觉得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吴虚怀现在是复旦大学国际关系研究的博士生,他大学与Connie的交流中就显露出这方面的兴趣;钟士明选择坚持创业;钟冠驰成为了一名雅思老师,同时也是豆瓣拥有近2000粉丝的影评人;杨佳静从没学过俄语,但在莫斯科大学留学后在极地考察破冰船上任职俄语翻译,待了三年,去过南北极。

熊婷婷现在是深圳外国语学校的英语教师。她上课也会和学生分享“pursue excellence”“wherever you are,be there”。她觉得,Connie更像是从广义上去启发学生。曾维欣目前在香港理工大学攻读博士,未来也将从事教育,Connie让她明白“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老师。”

“经常怀念它”,是谢宇对演讲班的最大感受。他现在是国家皮划艇队的副教练兼翻译。比起在演讲班学习到什么,他更喜欢那时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每个人都有固定语伴,畅聊情感与人生。谢宇和外教罗伯特都喜欢说唱,表演过很多次,可以就此“聊到天荒地老”。他记得罗伯特临走时跟他拥抱,说“keep rapping”。

大学才是学生真正自由探索的开始,不乏有学者批评现在的大学越来越像高中,“还没来得及审视自己的兴趣和禀赋,无法认真思考未来的可能性,就被裹挟进激烈的竞争之中。”但他们无疑是幸运的,在刚进大学最为迷茫的时候,进入到演讲班,认识了Connie。他们讨论人机未来,讨论什么是幸福,讨论怎么成为自己,讨论如何坚持自己的热爱,这一切都发生在粉色公寓楼的单元房里。因为Connie的特殊贡献,她还获得了在这栋房子的永久居住权。

▲ Connie在TEDxYaohulake做演讲时提到自己的教学理念

捷克教育家夸美纽斯认为上帝在造人时,把每个人的各种天赋,像种子一样蕴藏在人身,因此,没有必要从外部给人注入任何东西,只需要把固有的蜷缩在内部的东西伸展出来。从这个意义上说,教育就是唤醒。

在进演讲班之前,钟冠驰深知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而“演讲班把它唤醒了”,或者说Connie以一种很真诚的方式让他知道:相信本身喜欢的,这很重要。演讲班也在塑造曾维欣对于未来和优秀的看法。从最初的惶恐,到以前辈作为榜样,她会不时的好奇,自己四、五年之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能不能也让老师为我骄傲?“是曾经的我让我成为了现在的我”。“外研社杯”全国英语演讲大赛全国二等奖、江西省“赣江杯”大学生英语竞赛特等奖,七八条奖项罗列下来,这是一段至今都令她觉得不可思议的经历。

演讲班的三年,是熊婷婷大学里“充满光的日子”。如果没这段经历,钟冠驰觉得“会非常遗憾”。去年六月份,钟冠驰与曾经的同学summer一起吃饭,演讲班是谈话中很自然地被提及的事情。他们讲到,自己很幸运,能够经历两年Connie和一年罗伯特、柯若男时期。那时候演讲班很多人都会把自己和Connie的合照作为头像,张汨也是其中之一。

演讲班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他们,但他们也不想过于放大演讲班的影响。对钟冠驰来说也谈不上人生轨迹的改变,但演讲班让他确信喜欢的东西有价值。谢宇觉得,大多数情况下,更像是演讲班将本就优秀的人聚到了一起。我问起吴虚怀,如果没有演讲班,还会去参加外研社的比赛吗?吴虚怀说会。

归来的和留下的

张汨把回到演讲班看成是一种巧合,或者天意。

2017年5月Connie去世,当时张汨正好北航博士毕业,面临何处去。攻读博士期间张汨曾公派到比利时鲁汶大学翻译研究中心访学一年,他从事的翻译学方向在当时高校都比较紧缺,他完全可以去更好的高校获得教职。但接到Connie去世的消息后,他想到,对其他学校不了解,但这里至少还有一个演讲班,可以把演讲班继续下去。 

张汨起初也是抱着提升英语的心态选了Connie的英语课,大二从中文转专业到翻译后进入演讲班,那个时候大班刚刚成立,Connie希望让更多的学生拥有机会。一年后,张汨进入了小班,他自认为自己是小班里能力最差的。尽管如此,他后来还是拿下了全国英语演讲比赛的第六名。Connie身边一般会有两个助理,一个是工作助理,另一个是生活助理。因保研本校,他担任了Connie四年的工作助理,是陪伴在Connie身边时间最长的人。

▲ 张汨保存的Connie 手稿,上面是Connie 每次指导参赛记录的选手情况

去年十二月底,我们在外国语学院一楼的咖啡厅见到了张汨。他比我们想象的更年轻,戴着黑框眼镜,背着双肩背包,看起来很随和。现在的演讲班在他的带领下延续了很多Connie的教学方式:视频教学、分组讨论,带学生出去交流,在别的学校进行公共演讲,寒暑假要求每天口语练习打卡,班上的同学也有自己的语伴。张汨也想把现在的演讲班营造成一个大家庭,为此组建了一个名叫Mican family的群——Mican是张汨的英文名。

这几年演讲班也颇有成就。2018--2020期间,外研社国才杯、21世纪杯的全国演讲比赛二等奖、三等奖都是张汨指导的学生。去年11月,他的学生王炀琨了获得中国日报组织的21世纪杯演讲比赛的一等奖,张汨在朋友圈提到,“是他成就了我”。

王炀琨有天赋,大一便在学院老师的建议下参加外研社国才杯,拿到了江西赛区第四名。张汨发现了他,让他免试进入演讲班。现在他是张汨的第一个助教,空闲的时候作为优秀选手课上辅导。

▲2021年张汨与外出交流的学生聚餐(后排左一为王炀琨、前排中间为张汨)

今年恰好是外研社国才杯比赛成立二十周年,外研社的组委会邀请张汨作为嘉宾之一,为他们下半年出版的新作作序。在撰稿过程中,张汨并不想突出自己,他用大量的篇幅回顾了Connie为演讲班所做的努力。以前能代表演讲班的是Connie,Connie走后,能够表现演讲班传承的是这里的学生。张汨觉得演讲班的学生依然有着一贯以来的竞赛精神,他们都作着积极向上的努力。

事实上,演讲班如今的名气确实比之前小了很多,最起码在每个班上不会有英语老师主动向学生提起,推荐大家去面试。招募信息通常只发布在外国语学院的官方微信上。张汨对这个没有强求,如果有学生关注到,“这就是我们之间的缘分。”

张汨一直在谈论比赛:今年要准备哪几项比赛,从什么时候准备。外研社国才杯、21世纪杯,这些都需要他安排时间筹备,组织报名,以及回来后报销差旅。带学生比赛固然欣喜,但这些琐碎的事情也在消磨他带演讲班的初心与耐性。

对于未来的演讲班,他也没有什么规划,但他愿意将演讲班继续下去,一是能够看到学生的成长,另一个原因是,这是Connie留下来的遗产。去年他还曾梦见Connie,跟她讲起演讲班的事情。在祝贺学生王炀琨获奖的朋友圈里,他提到,“博士毕业后坚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指导学生比赛。我相信只要我在做,就像《寻梦环游记》里说的一样,‘The real death is that no one in the world remembers you’,她就不会被遗忘,她就会一直在我们身边吧。”

张汨给外研社写的序言里,他写下了演讲班的故事,标题是《leave a legend》,而这也是Connie一直所希望的。

所以,演讲班最后留下了一个传奇吗?我想,这个故事就是一个答案。

-受访者供图、海报图源电影《死亡诗社》-

(符怡婧、舒涵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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